中年婦女雖沒點名，但她的眼睛卻毫不掩飾，直盯著鎮長馬坤。
這女人家裡有養殖大棚，是合作社的一員，跟著韓社長上訪過多次，根本不怕這些屁股底下不乾淨的官員。
話音剛落，她身邊另一個胖一些戴著圍裙套袖，顯然也是剛從養殖場出來的婦女，乾脆連手都不舉，就大聲嚷道：
“就是，就是。”
“我聽我們那口子說，前天向站長在韓社長那兒，答應要幫我們賣雞蛋，價錢整整提高一半。”
“你們現在把他趕走了，那雞蛋誰來幫我們賣？少賣的錢，你給我們補上麼？”
胖婦女更是不饒人，直接問馬坤要損失。
馬坤頓時有些發懵。
這情景，怎麼像對他的批鬥會，還帶著要經濟賠償的。
終於，不遠處的組宣委員金明麗擺脫了馮天給她安排的維持秩序工作，挨到他身邊，低聲把王洪權剛才對她說的話，向自己的姘頭鎮長說了一遍。
“什麼，組織部開始調查了？”馬坤一愣，從嗓子眼擠出來一句。
“可不，而且王科長還是陪著向江海來找新書記彙報什麼事的。”
“看樣子，咱們暫時還弄不了他。”
金明麗顧不得四周的眼睛和彆人的耳朵。
她必須儘快讓馬坤明白自己的處境。
如果一味的堅持辭退向江海，很可能使他限於極其被動的地步。
這種時候，寧可丟點麵子，先保全自己再說。
馬坤當然不傻。
已經乾了三年的城關鎮鎮長，可不完全是仗著表舅王長智的提攜。
沒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勁兒，沒有在官場打拚多年養成的見風使舵習慣，沒有能屈能伸的不要臉精神，他也不可能在全縣最重要的鄉鎮鎮長位置上遊刃有餘。
最關鍵的，黃書記第一天上班，就來廣義村調研，這本身就很令他心虛膽驚。
現在，現場的村民又給這個向江海撐腰，如果再強硬下去，恐怕難以收場。
馬坤低聲“嗯”了一句，並給金明麗使了一個眼色，讓她躲開。
隨後，馬坤開始眼珠亂轉，急想對策。
這時，主持人馮天說話了。
他先征求了一下黃書記的意見，然後對村民們大聲說道：“老鄉們，大家聽我說。”
“剛才幾位村民都表態，不讚成鎮上辭退向江海。為了節省時間，現在我宣布一個提議。”
“凡是不同意辭退的請舉手。”
現場齊刷刷舉起上百隻手來。
那些手，大都有著多年的老繭，也很粗糙。
但卻在需要公平正義的時候，勇敢地舉了起來。
就像當年土改，分到土地時的一致。
這場麵，看得黃展妍神情一震。
賀曉雅緊緊抓住秦娜娜的胳膊，用力搖著：“娜姐，全舉手了耶，他們怎麼這麼好！”
向江海胸中暖流湧起，眼睛一熱，喉嚨發緊。
這些村民對自己真是太好了，這兩年的努力和付出沒有白費。
他努力控製住激動，把眼來看黃展妍。
後者此時也正看向他。
這是黃展妍自坐下來後，第一次專注地看一個人。
以她的經驗，在這種場合下，眼裡應該做到無物。
也就是虛看現場，不去注視某一個人，某一個點。
那樣，容易暴露自己的傾向性。
但現在，她顧不得了。
剛才在會議室裡，聽見村民反對聲，知道向江海受村民們愛戴。
現在，見這麼多村民齊刷刷為他舉手，她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向江海在村民中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