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差這點棉花，我把以前的舊襖子拆了，取出的舊棉給娃做一套冬衣足夠了。”</p>
灰藍布料做麵的護腕，針腳細密平整，夾層納了一層薄棉花，手感雖不如新棉柔軟，卻讓人心頭熨貼。</p>
林江看看大嫂，又看看低頭給他揉手腕的老婦人，胸腔鼓脹不已，鼻尖一瞬酸澀，之前那點生出的疑惑也被忘到了腦後。</p>
時間在溫馨靜謐中悄然流逝。</p>
林大山跟林二河到家時已是下晌，滿臉塵仆，進門時兩人臉色都很不好看。</p>
林婆子剛給老伴喂過藥出來，看到兩人表情，心頭咯噔了下，“咋啦？給娃落戶籍遇上難了？”</p>
“沒有，戶籍落好了，村長親自陪我們跑了一趟，鎮衙那邊沒刁難。”林大山進屋，他長得高大，身量九尺的漢子，往堂屋裡一站便給人帶來不小的壓迫感，加上左臉側布的三道指長紅疤、左眼浮白渙散的怪異眼珠子，乍看更為嚇人。</p>
他稍散了身上寒氣後抱起乖乖坐在火堆旁的小女娃，親昵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蛋，“百相，以後你就是爹跟娘的娃兒，是咱林家的孩子了，名字就叫林百相。”</p>
說罷他把娃兒放下，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糖餅分成三份，分到三個娃子手裡，“鬆兒，柏兒，帶妹妹到旁邊吃餅子玩會。”</p>
林懷鬆林懷柏二話不說把妹妹帶到一邊，這場景他倆老熟。</p>
大人們有大事情要說的時候，總會把他們趕到一邊不讓他們聽。</p>
有餅子吃，糖餅啊！兩麵金黃撒了芝麻粒的糖餅啊！前頭還念叨這一口呢！</p>
吃餅子要緊，小孩子才不愛聽大人說事兒！</p>
“哢哢哢！妹妹，快吃！可好吃了！”</p>
“這就是我說過的糖餅，甜的，放了糖的！哢哢哢！”</p>
百相第一次見這種東西，將那塊餅拿在手裡看了好一會，才嗷嗚一口咬上去。</p>
加入哢哢哢脆響隊伍，品出的味道讓百相瞪大了眼睛，瞳仁發亮。</p>
好吃！</p>
原來這就是甜味呀！</p>
林懷鬆跟林懷柏哥倆看著她這模樣笑得不行，妹妹真是太好玩了，吃雞蛋、吃糖餅都像是第一次嘗味兒，渾像從來沒吃過好吃的。</p>
支開了娃子們，林大江跟林二河在火堆旁落座，眉宇間儘是沉色，朝等著他們解惑的家人們開口。</p>
“山北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盤了山匪，昨夜下山搶銀搶糧，殺了大石村六個村民。衙門口張貼了通緝告示，現在鎮上跟周邊村子到處人心惶惶。”</p>
這話一出，堂屋裡婦人們全被嚇得倒抽涼氣。</p>
林婆子臉色發白，嘴唇顫抖，“我的天！咋發生了這麼大事情？……六條人命啊！那些個殺人不眨眼的畜生！”</p>
張翠娥更是嚇得手裡的剪子都掉了，兩手兀自緊緊扒拉住自家漢子手臂，“孩他爹，那些山匪還沒抓著呢吧？你最近彆去鎮上了，也彆往彆的村子去！眼下大冷的天，地裡沒有活計要乾的，你就好好在家貓冬彆出門！不許出門！要是一不小心撞上了出點啥事、我、我可活不了我告訴你！”</p>
“胡咧咧啥？彆嚇著孩子們。”林二河嘴裡斥著，抬手輕拍媳婦手背安撫。</p>
李素蘭緊緊捏著繡花針，滿心戚戚。</p>
他們這樣的升鬥小民，得罪不起貴人，招惹不起惡人，指著天吃飯，戰戰兢兢卑微如蟻所求不過一粥一飯，想活著卻依舊那麼難。</p>
這世道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