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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城三十街車站是目前肖恩見過的除了市政廳和獨立宮之外最大的建築了,當然,始建於1871年現在仍在修建的新市政廳不算。
與其說它是一個站點,不如說是費城的地標之一,因為它足夠寬大。這座白色磚石修葺而成的建築入口有著五根巨大的柱子,將車站厚重的頂高高舉起。
但如果從足夠高的角度來看,它又像兩個長短不一的長方體疊在一起。它的表麵不同於歐洲車站喜歡用高聳的中塔和穹頂來做裝飾,它就是那樣方方正正,粗壯卻儘顯莊重。
進入車站內部才能顯出它的高大壯美,四周的牆壁安置著大量的透明玻璃,整個空間仿佛隻用巨柱支撐著聳立,陽光從玻璃投到室內,沒有一絲黯淡反而顯得整個內部富麗堂皇。空曠的內部結構仿佛置身於希臘的神廟。
肖恩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男士們穿著考究的西服,女士們則穿著豔麗的長裙。肖恩擠在人群中,卻與他們格格不入。
肖恩抓抓頭發,來到售票窗口,低下頭與售票員交流:“我要一張去丹佛的票,越快越好。謝謝。”
“最早的一班去丹佛的火車要在三天後了,先生。票價是一百八十美金。”售票員禮貌地報出有些冒昧的價格。
“奪少?”肖恩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望向售票員。
“一百八十美金,先生。”售票員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拚出令人絕望的價格。
狗屎,你們怎麼不去搶啊!
肖恩的日工資隻有1美金不到,他要不吃不喝攢半年才能買一張車票!
肖恩當時就對《宅地法》產生了疑問,這西部的土地,究竟是分給誰啊?真的會有市民花費巨資去西部賭一個未來嗎?
他的西部夢想還未啟航就已經破滅了,難不成真的讓他像1862年的拓荒者們一樣趕著大篷車走上足足1700英裡去丹佛嗎?就算是旅行博主也經不起這樣的磨難啊?不算沿途的無人區、劫匪和野獸,光是野外環境下的疾病就讓人欲仙欲死了,彆忘了這是1892年的亞美利加,缺醫少藥的近代蠻荒之地。
就算忍痛花了大價錢,到了丹佛又該如何呢?物離鄉貴,人離鄉賤啊,拿著二十美金去西部闖蕩,那不是有勇氣,那是有傻氣。
算了算了,那塊破地不要也罷,哪怕天天因為死亡怨念做噩夢也比沒錢真的死在路上強。肖恩轉身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裝逼裝大了,早知道在斯賓店裡淘換點值錢的不好嗎?
火車站門口總是少不了旅館和餐廳,費城更是如此。
費雷德·哈維連鎖餐廳則是火車站餐飲中的翹楚,它外觀大氣,經由曆屆建築大師傾心設計,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稱得上是地標建築。它內部裝潢考究,連吃飯用的酒杯餐盤都是用的精美的玻璃和瓷器。
當然令它口碑近二十年都遙遙領先的是新鮮乾淨的食材、美味可口的飯菜以及年輕漂亮的未婚女服務員——哈維女孩。
肖恩站在餐廳門口不確定是否要進去,畢竟費雷德·哈維餐廳口碑好的另一麵就是價格高。直到他隔著玻璃窗看見一個身材單薄的男人正對著一盤意大利麵猛炫。這就是他的好朋友——小海恩斯。
他是個乾瘦的年輕人,看起來要比肖恩小很多,相較於他枯瘦的四肢,他乾癟的脖頸上的腦袋顯得是如此碩大,看起來就像魔戒裡的咕嚕。
肖恩放下心來,他走進餐廳,直直地向著小海恩斯過去。
“肖恩你過來了,我就知道你需要我。”小海恩斯忙咬斷嘴邊的麵條,過來給他拉開椅子。
肖恩要了一份燉肉和三明治,也跟著吃了起來。
“肖恩,我聽說......”小海恩斯囁嚅著嘴唇,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聽說什麼?”
“我聽說老蒙斯特中風了,前幾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忘記關窗戶,就在客廳爛醉了過去,等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動了,連嘴都張不開。”
肖恩聞言一怔,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吃起飯來,“那是他自作自受。”
“昨晚做了個夢,夢到我很窮,醒來發現這根本不是夢。我沒錢了,一如既往。”肖恩並不忌諱對朋友說出真實想法,他吃了一口混合著土豆碎塊的牛肉,既愜意於肉質的芳香,又無奈於現實的無奈。
“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亞美利加從來不是窮人的亞美利加。亞美利加的精神?那不過是蒙蔽窮人的法子,就像給驢子套上的眼罩,好讓它永遠不知道疲倦地轉上一圈又一圈。”小海恩斯語出不凡。
他是個在街麵上混的孤兒,報童、小偷、黑中介、私酒販,幾乎全都做過。與其說他是肖恩的朋友,倒不如說肖恩是他的保護者——保護著他不至於被人當街打死。
當然龍有龍道,鼠有鼠道,肖恩也有用到他的時候,比如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