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湧的刺痛感猶如潮水一般向路明非呼嘯而來,衝刷到他無法站立。
他就這樣,突兀的捂住肩膀,一點點的彎下膝蓋,好像想要跪倒在地上。
時間定住了,連同那些腐爛又絢麗的光芒一並消散,最後整個世界化成黑暗,隻剩下他和小魔鬼,還有一根樹枝一起去陪著他們。
因為那根樹枝貫穿了他們的肩膀,把二人縫合在一起。
他咬緊牙關,忍住那些正欲破口而出的哀嚎,小魔鬼一點點的伸出手,好像想撫摸他的傷痛,嘴裡還不停地說著,哥哥,我求求你了。
路明非隻覺得疼痛在肩上攀升,然後悄悄地又落至地底。
他小心翼翼的掙紮,伸出手想拔出這根樹枝,但是又失敗了,被身邊的小魔鬼阻止了。
小魔鬼把頭貼在他耳邊,有些難過的說:“哥哥,你又想跑嗎?又想把我丟下嗎?”
這句話落下以後,時間重新開始轉動,那些絢爛的色彩重新浮湧,連帶著魔鬼的熱淚一起撲在他臉上。
沒由來的,他也悲傷起來。
等到蘇曉檣回過神時候,路明非已經半跪在地上,嘴裡還念叨著什麼彆說了彆說了。
路明非是什麼時候跪倒的?
她剛剛嘴裡好像還在數落著那些退縮,但是自己又略微走了一下神,怎麼路明非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
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任由她繼續深究的時候了,路明非的額前瘋狂的冒出冷汗來,身體不斷顫抖,全身上下好像都濕透了,嘴唇更是被咬的全無血色,很難想象他現在到底在忍受著什麼東西。
蘇曉檣按住了翻湧浮現的疑問,忍不住的將手伸了出去,想去抱住跪倒在地上的男孩。
可惜她最後還是猶豫了一下,選擇伸手去扶起路明非。
“沒事吧?怎麼突然這個樣子了?到底發生什麼了?很疼嗎?”
她帶著急切詢問聲響起,隻是路明非沒法將其中的彎彎繞繞掰碎了說給她聽。
最後隻能從牙關裡憋出幾個字:“你先鬆手,讓我緩緩......”
“還鬆手,你都疼成這樣了還讓我鬆手!”蘇曉檣的聲音大了幾分,甚至還帶著點質問的意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隻是你再不鬆開,我就要被你給掐死了......”
路明非這話說完,她才發覺自己手上的力氣用的太大了,想到這裡她才有些不安的鬆手,隻是又怕路明非重新跪倒在地上,最後隻能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微微把路明非托著直起身子。
“你彆亂動啊,我打電話,現在就送你去醫院!”話語落下時帶著不可覺察的顫抖,她一邊支撐著路明非,一邊艱難地拿出手機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叫他立刻上來幫忙。
“彆,彆去醫院,讓我回家躺一會,躺一會就好了。”他強撐著說完這句話,最後想起來蘇曉檣好像還不知道自己住哪裡,“加州陽光.....”
“彆說了,我知道你住哪裡,你現在閉嘴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彆動!”
蘇曉檣扶著他慢慢的往牆邊挪動,讓他能倚靠著牆。
司機上來的時候,路明非已經幾近昏厥,早就聽不見蘇曉檣那些急切的關心了,他強撐了這麼久已經算是堅韌了。
小魔鬼一直都沒有離開,依舊趴在他肩頭,惡作劇一般用手指輕輕地戳著他肩上的傷口,滋滋的血跡被戳的直往外冒。
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哥哥,這是第二次,我們再次感同身受了。”
什麼第一次第二次,沒人教你不要老是當謎語人嗎!路明非在心底呐喊著斥責魔鬼,魔鬼也就是輕輕地笑笑然後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如果現在這會兒在家裡,他怕不是早就開始慘叫了,隻是現在還在酒店,甚至不遠處就是宴會廳,他還不能放肆的喊出聲。
至少不能在這裡給蘇曉檣丟臉,不能讓彆人覺得她帶了一個神經病過來。
要回了家以後,再鬼哭狼嚎也不遲。
緊接著,他能感受到蘇曉檣和司機一起扶著他上車,現實裡後來發什麼了什麼就都不知道了,他也不關心了,隻是相信蘇曉檣能處理好。
因為夢裡有人在等他。
他沿著那條狹長幽閉的走廊,再次回到了那間教堂。
老舊的教堂和上次來時見到的並不相同,現在的教堂更加腐朽。
腳下也不再是濃稠厚密的水銀,而是泛著腐爛惡臭的鮮血池。
魔鬼正穿著一套神父的衣著,上麵還殘留著些許血跡,衣服並不合身,看上去像是他不知從哪裡是搶來的。
“哥哥,你來了。”
他的話突然引動了什麼莫名的力量,沉浸在血池裡的教堂突然開始不斷顫動。
有什麼東西突然從血池裡鑽了出來,死死地釘在他的肩膀上。
那是一根樹枝,上麵還刻著一些莫名的文字,路明非根本看不懂,但卻突然明白了那些文字的意思。
它在說,貫穿。
“我被當作奧丁的祭品,將自己獻祭給自己,在那無人知曉的大樹上!沒有麵包充饑,沒有滴水解渴,我往下看,拾取盧恩文字,邊拾邊喊,由樹上掉落。”小魔鬼雙手合十微微頷首,虔誠地說著奧丁的自述。
真是諷刺,在基督教的教堂,用著佛教的手勢,說著北歐神話的主神。
更諷刺的是說這段話的人,自稱魔鬼。
“哥哥,這就是奧丁,伱肩上的就是昆古尼爾。”
“你把我喊過來想說什麼?還是說想讓我感受一下你的劇痛?”路明非咬緊牙關,嘴裡時不時的嘶哈幾下。
在這個詭異的夢境裡,自己好像強大了不少,連帶著忍耐的能力也有著不錯的提升。
“我想你了,哥哥。”小魔鬼嘟囔著,臉上難得的掛著些許不開心。
“我們倆不是昨天才剛見麵?”
“昨天才見過嗎?總感覺過了很久的樣子,被釘死在昆古尼爾上的時光還真是,度日如年啊。”路鳴澤走到他跟前,有些自嘲的笑著,眼中的黃金瞳也黯淡了不少。
“我真的討厭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說著我根本聽不懂的話,我以前根本就不認識你。”
“可是我還記得你啊,哥哥。”小魔鬼一點點的拉近了和他的距離,抬起雙手撫摸著他的臉。
連肩膀上的疼痛都快要忘卻,路明非突然想讓時間就停留在此刻。
隻是路鳴澤打破了這種氛圍,隻見他小巧的手掌順著路明非臉不斷下滑,最後緊緊地握住了昆古尼爾,一點點的將長槍拔了出去。
“你該走了,哥哥。”
昆古尼爾慢慢調轉了方向,隨即就貫穿了魔鬼的肩膀。
一股子不知從何而來的斥力瞬間浮現,不斷地把路明非推出教堂。
他就隻能這樣,被推了出去。
教堂那腐朽的大門關閉前,他聽清了魔鬼在這個短暫的夢境裡,留下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