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看了眼蕭芙,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還沒消停?”蕭芙冷眸含慍。
“聽周毓說少主泡在冰河裡,死活不願上岸,執拗得很。後麵李將軍趕來了,命令強都尉把少主拖了上來。這兩日倒春寒,少主……起了高熱,強撐著不眠不休的蹲守在岸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誰勸也勸不動。那苑氏也不知被水流衝到哪裡去了,出動了幾千人,沿河數十裡,愣是沒打撈到。”杜嬤嬤說道。
蕭芙隱在袖中的手攥得緊緊的,這場倒春寒使得她那顆原本就暖不熱的心又凍成了冰坨。
現在知道傷心了,可傷心欲絕又有何用?非要愛一個不該愛的人,非要把她圈禁在一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她的下場早就注定,而重秀興許經過這場風波之後,才會明白如何去愛一個人。
是很殘忍,可冷漠的心,高貴的身份,二十載守望不得的孤寂,蕭芙依然維持著她的驕傲,她堅信自己是對的。她的心從來就不慈悲,她念經拜佛也不是為螻蟻般的芸芸眾生生出慈悲之心,那關她什麼事?
蕭芙在等,一直在等,等一個結果。此生或許等得到,或許等不到。隻要她不放棄,佛祖就不會放棄。要說執拗,重秀這一點倒是像她。
護堤的斜坡上碧色漸盛,河麵上漂著許多船隻和竹筏,到處都是人,拿著長杆或漁網,上上下下,不知道還以為在撈什麼河底寶藏。
兩個小丫頭緊緊依偎著坐在草地上,個個哭花了臉,紅腫著眼,呆呆地望著河流。她們太弱小了,沒有能力保護小娘子,會寧縣主的人嫌她們礙事又聒噪,把她們鎖在房中,等阿吉把她們放出來時,方知小娘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都沒了。
她們確實沒有保護小娘子的能力,可是那個人明明有能力保護,卻辜負了小娘子的信任,一而再的違背諾言,再而三的讓小娘子受屈辱,如今小娘子人沒了,他又興師動眾的擱這上演深情戲碼,虛偽!
知雨雙手撐地站起來,朝那個裹著錦裘瑟瑟發抖的男人走去。彩墨拉住她,她掙開來,不管不顧的衝過去,彎腰抓了一把鬆軟的泥土捏實了朝柴峻砸去。一下一下又一下,砸在他身上,砸在他臉上,在場的人都驚呆了,而柴峻也不躲,像座石雕一般任她砸。
強波和幾名護衛回過神兒來,急忙擋在柴峻前麵,周毓按住知雨的手臂,叫她不要亂來,語氣從未有過的嚴厲。
知雨跪地大哭,彩墨抱住她,望著灰頭土臉一動不動也一語不發的柴峻,忍不住壯著膽兒說道:“世人都知隴右柴家是貴族世家,高門大戶,如今我們可算是見識到了。想我阿娘在藍田馬家為妾,小門小戶,死了尚有薄棺一副,墓穴一處容身,我們小娘子身為柴家的小夫人,死了卻被草席一裹扔進了河裡……我們小娘子為你一步退,步步退,她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你是不是覺得對我們小娘子可好可好了?是不是覺得是她恃寵而驕不領情也不懂事?可少主你知道嗎?你在家時對她有多寵愛,你離開家後,她們對小娘子就有多惡毒!”
知雨抬起臉來,抽噎著控訴道:“他們都說柴家軍少主智勇雙全,無往不勝,屁!放狗屁!你寧可相信你的夫人賢良大度,寧可相信代氏梓穎冰清玉潔,都不相信我們小娘子對你的心。縱然撞見你同代氏顛鸞倒鳳,縱然被你母親罰跪庭院三日,縱然你們柴家連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將她放在眼裡,縱然她怕她厭惡了那座牢籠,可當她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她……她連孩子的小名都起好了呀!你辜負她,猜忌她,傷害她,還有什麼臉見她?打撈個什麼啊?放過她吧!”
水聲嘩嘩,風聲呼呼,人聲寂寂。柴峻身形晃了晃,一注殷紅的血順著嘴角淌下,未幾,便一頭栽倒。
天黑了,人睡了,但願是噩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