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貴成知道自己沒有多大活頭了,他不想因為自己的死給這個家添再多的負擔。想到的是如果自己死了,家裡的日子還要好好的過下去,一個父親對家庭和親人如此的疼愛,又怎能不使他的親人在他逝去的日子裡心裡倍加痛心。吳愛民從來不責怪吳貴成是個無能的父親,正是這個無能的父親給過他無限的愛,即使在貧窮的生活裡也使他感到幸福。
“大哥,你歇歇,這些話不用你插手我們一樣能乾得好。”儘管蘇方達聽到吳愛民父親去世的消息心裡也跟著變得有些消沉,不過他知道每天登高爬下越是在這個時候是越要冷靜。蘇方達不知以怎樣的方式幫助他消解心裡的傷痛,他看到吳愛民乾活比以前更加的賣力了。
傅銘宇幾次看到吳愛民銀白色沾滿油汙的工作服總是讓汗水浸得濕淋淋的。讓蘇方達到庫房領一套新的給他換上。
“按規定,我還不到換工作服的日子。”吳愛民怕這樣特殊的待遇引來彆人的閒話,誠然不肯接受。
“一套工作服算什麼?算是對你工作積極肯乾的獎勵。不但這樣,我還打算這個月給予你一百新幣的嘉獎。”對於傅銘宇的獎勵吳愛民感覺自己是在欺騙,他本意是想通過不停地乾活,不停的流汗暫時忘掉自己心裡的傷痛。
以前,蘇方達乾活出錯的時候,吳愛民還會對他發一頓脾氣,蘇方達怕吳愛民因為乾活出錯說他,每一樣活都儘量乾得認真細心。那時,他發現吳愛民變了,在切割物料的時候他有時故意出點小小的差錯,想讓吳愛民說他一頓,誰知吳愛民接過活直接替他乾了。
***
SK營地的浴室裡傳出各種嗷嗷怪叫的聲音,北星人看到幾個黑不溜秋的XX人身上圍著一塊帶有花格的布片遮擋著羞於見人的要害部位,占著淋浴噴頭慢條斯理洗澡的樣子很是氣憤。有的到浴室看看有沒有空閒的位置,一見到XX人連洗澡的興致都沒了。有的乾脆脫掉衣服擠過去想快點衝衝身上的汗味,誰知那些沒見過世麵的異族見到體膚潔白的北星人竟像傷了自尊一樣發出怪叫。一個北星人故意在他們麵前顯出健壯的肌腱擺出不服就來勢巴勢巴的姿勢。又一個北星人對他們喊道,少整那些表麵充滿虛偽的樣子,乾起事來卻齷齪透頂,誰不知道XX是世界犯強奸案最多的國家,誰知道那樣的人裡有沒有你們這樣的貨色。其餘人聽了也跟著譏笑起來。看到傅銘宇從門前走過,頓時都掩住了口。
“大哥,反正明天後天都不用去上班,咱們出去走走,哪怕在外麵坐一會兒也比呆在屋裡好。”如果不是沒辦法住在同一個宿舍裡,蘇方達很不願意跟張天雲那幾個人在一起,哪怕是說一句話,那幾個人也要合起火來爭個高下。
吳愛民連工作服都沒換跟著蘇方達來到沒人入住的五層朝南的樓梯上坐了下來。儘管太陽落下去了,天緊忙還不能黑下來,在這溫暖的地方,人們並不喜歡特彆明亮的陽光,反倒晚上日落時分是一天最愜意的。雖說是最後一棟宿舍樓的製高點,跟工程場地比起來眼前算是暫時閒置的地段,遠處的荒草地上有兩隻野狗領著四隻狗崽在草地上遊逛。蘇方達為了轉移吳愛民的注意力儘量撿些愉快的話題來消解他沉悶的心情。何況他難以抑製的快樂的幸福的心情不說出來找個人跟他一起分享憋在心裡會有多難受。
“大哥,有一件對我來說算是天大的好事,不說出來讓你替我高興高興顯得我有多自私。”從蘇方達滿麵紅光流溢出來喜悅的表情裡不難知道他那顆像枯楊一樣的心在春水的澆灌下又激發了無限的生機。吳愛民臉上掛滿疲勞的神情看著蘇方達沒有說話,但表情告訴他,“你說吧,不說我可沒有心情聽你賣關子。”
“楊林鎮被占的事定下來了,楊林鎮從此再也見不到一棵楊樹,海連灣試種成功的北方名貴樹種在那裡大麵積種植,那裡將變成福安最大的植物生態園。乾涸的水道也要引流從那裡穿過。所有的居民住戶全部搬遷到福安城裡去,按住房占地麵積進行補償。我們家的院子是楊林鎮裡最大的,補償也是最多的。”蘇方達想到哪說到哪一出一段地說了開來,“就連家裡的破筐,破車,城裡用不上的東西也都折價補償。不過我家裡那些沒有賣掉的廢鐵,廢木料給出的價格卻不理想,我都是撿最好的留了下來,都是有用的材料,我準備哪天成家做家具時能派上用場,都按廢品的價格給折了價。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即使一分不給也不會計較。”看著吳愛民沒有說話,蘇方達又接著說。“我說的是真的,是確確實實發生了的事。”
吳愛民轉回過神看著蘇方達一臉興奮和高興的表情,不知啥時候眼前從不被人看好的男人變得隻有他這個年齡的青春小夥才有的朝氣和活力。
“你都成了有錢的城裡人了,哪裡還用得上那些破爛?”吳愛民知道蘇方達心裡認定的目標,心想那樣好的女人跟你在一起不好好改善一下生活條件豈不委屈了人家。同時又流露出疑惑的表情,難道變化真的有這麼快?對於楊林鎮他一點也不陌生,那裡綿延幾十公裡的楊樹林短短的時間就換成梧桐、銀杏各種名貴的樹種,平凡的人們也一下變得富有,儘管人們早就在議論中企盼著夢想、希望變成現實,當事實真要發生的時候又總使人有些不相信是真的。還有在那裡發生的人和事以及帶有傳說性的故事也將隨之而去,新的故事隨著新的生活而發生。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就連從我母親的電話裡都能聽出來我們家成了楊林鎮裡最受尊敬的人家。儘管補償的款項還沒到手,楊林鎮很多的娘們兒見到我母親總要誇獎我幾句,這樣的事兒可是從來沒有過的,從那些以前看都懶得多看一眼的人嘴裡說出來,讓我母親都感到很不好意思。甚至還有好幾個是家裡有姑娘的母親,誇我是一個心靈手巧能乾的手藝人,至於我是在乾什麼樣的活,會什麼樣的手藝,她們根本不知道,明明是衝著我們家的房屋占地補償款去的,就是不肯把話明說出來。”
一個男人活在世上如果連個老婆都娶不上說出來總歸是很沒臉麵的事。儘管這些錢不是憑著自己的能力賺來的,儘管這些錢跟社會上那些有錢的富人比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對於生存在社會底層的人們來說,有這些錢作為支撐,以前所謂的不光彩都徹底摧毀了,一切都從新來過。一個不被人們重視的甚至被人們看不起的從此變成一個有體麵的男人。這一切隻能說明錢對於人們的生存來說顯得太重要了。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因為金錢而走上犯罪的道路就不足為怪了。
有了這些在普通人眼裡算是數目驚人的財富,蘇方達的母親也感到了她不再是人們眼裡可有可無的人了。
“達兒,這時候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可不能被那個女人的美麗的臉蛋甜言蜜語給迷惑了。你要好好想想她爹以前是咋樣對咱們來的,以前是咋樣把你說的一文不值。如果讓我給你出主意的話,我看賈小榮跟莊玉玲比起來可是好多了。心眼也比她更善良。”每次蘇方達的母親在他麵前提到賈小榮的時候,他要麼一言不發,要麼噓寒問暖說些吃穿之類的家常瑣碎把話題岔過去。那邊的母親一點也不糊塗,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兒子根本看不上賈小榮,除了長相還有她身邊帶著一個男孩,一定程度蘇方達的母親正是看好賈小榮帶的男孩,在這個力量明顯薄弱的家庭裡,多麼需要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在家裡出來進去。都說生恩沒有養恩重,隻要從小養大又跟自己親生的有啥差彆。
蘇方達知道母親對自己婚事的人選已經敲定的女人是誰了。在他離開家的這段日子裡,確切地說在賈小榮離婚領著一個男孩回到楊林鎮以後,她就用各種各樣的做法來吸引他母親的注意,籠絡他母親的心。母親的身邊的確需要一個人來照顧,哪怕是說說話。
蘇方達對賈小榮從來就沒有過一點點有關愛情上的想法,長相上賈小榮的確沒有一張好看的臉蛋,而且個子不高,這都不能算作一個女人的弱點,也不是蘇方達不喜歡她的原因,根由是在他離開家以後她對自己的母親太好了,一個攻於心計的女人在任何男人的心裡都不是一個好女人。儘管在他的心裡已經注定不會把賈小榮娶進家門,但是他不想用這樣生硬的方式駁回母親的想法。
蘇方達知道母親心裡喜歡賈小榮,蘇方達母親心裡也知道兒子喜歡的是莊玉玲。如果說以前的重重障礙是來自她的家庭,或者說她的父親莊林。至於莊林說的那種祖上姻親的關係根本就是一種借口,算來到他這一輩早已出了五服,根本原因是絕不能讓女兒嫁給一個窮得要死的男人。
時代發展到今天,很多女人變得再現實不過了。把事事看得最透的莫過於有過充足人生經曆的女孩的媽媽,女人的幸福與所嫁男人的長相沒有多大關係,長相的好壞,衣著的光鮮隻是用來勾引女孩上套的誘餌。女孩的媽媽要的可不是這些,要的是能不能給女兒帶來永久幸福的基業,要的是能不能給自己帶來臉上增光的社會地位。事實證明如果自己沒有相當的實力為自己撐起尊嚴,單憑一廂情願的運氣有時會輸得很慘。說白了,在成年人的世界裡愛情不過是對經濟實力的權衡,隻有那些沒經曆過生活拷打的人,才天真的為中國唯美的梁祝愛情故事淚濕粉紅的手帕。在君主統治的家國天下,單憑純真的愛情是很難走進婚姻殿堂的,謳歌祝英台寧死不屈對愛情的忠貞。那些借著為女兒幸福使自己的意願達到目的的強霸,不顧女兒的死活決不讓有情人成為眷屬。有情人以死給人看來跟強霸抗爭,來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心誌,人死都死了,還說什麼是愛情的力量使他們化成蝴蝶雙雙飛,這樣糊弄人的鬼話豈不成了為把人活活逼死的強霸在開脫罪責。顯得世道有多麼無奈,如果說給帶著冤魂死去的人一個公道,應該讓逼死人命的強霸得到懲罰,而不是用毫無辦法的化蝶來為死者慰藉冤魂。
如果說愛情是恒定的,是不能拿金錢來估量的,那麼幾十年前幾千塊錢的彩禮到了今天隨行就市水漲船高已經漲到十幾萬、幾十萬又該怎麼說?在母親的眼裡口口聲聲地說,自己的女兒是最寶貴的,彩禮的價碼越高越說明自己女兒的身價也越高。事實彩禮要價的高低跟以後人生的幸福是風牛馬不相及的。
莊玉玲在第一次婚姻開始的時候,難道不是看到了一片美好的人生前景嗎?想要的一切不都實現了嗎?但很快又都失去了。
事到如今反轉了過來,即使莊林拿出各種理由想促成自己姑娘跟蘇方達的婚事,最大的障礙反倒是蘇方達的母親,蘇方達他娘反對莊玉玲的原因不是這樁婚姻有什麼不合適,也不是莊玉玲在她的心裡有多麼的不好,而是為了報複,為了對莊林以前對他們家看不起的報複。蘇家一下子得到了這麼多的補償款,終於使他母親有了出氣的機會,甚至給埋在地裡的男人燒紙錢的時候把憋在心裡的話都傾訴了出來。
儘管莊林說過以前的時候是他主張把楊林鎮最大的院子給了蘇家,蘇家絕對不會因為莊林這樣一說就會對他的以往而改變了主意。
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蘇方達母親的意見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兒子對莊玉玲的思念。
什麼事情都可以忍耐得住,唯有蘇方達對莊玉玲的感情就像高山岩縫裡的小溪流水,即使在最乾旱使人們失去希望的時候,也沒有斷流過。他不停地回想她結婚前那晚到他家跟他說過的話,原本是打消他癡心妄想的勸誡,他反倒認為是對他未來的關愛。正是那時候起他有了要改行要做一個手藝人的想法。不停地回憶她離婚後跟他說的話,當她對他表露心跡的時候,他認準她的心裡始終都有他。總之在她的規勸下也好,在她的鼓勵下也罷,他的思想徹底得到了改變,對人生也充滿了希望。這種愛的力量不管是不是愛情,他心裡都當做是愛情。即使他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結合,他也要抱著這種甜蜜一直活下去。
為了給她跟她的女兒有一個更好的生活,他在外麵乾得更安心,更賣力氣。他對她的感情從來沒有因為她結過婚離過婚而改變過,如果他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彆人聽,也許不會得到任何人對他的讚許。無所謂的,他甘願為她而活著,自己認準的事就永遠都不會改變。他對莊玉玲的感情是從小的時候就開始萌生了。他不認為這次的楊林鎮整體拆遷補償會給他對她的感情帶來阻礙,相反有了讓人眼紅的財富使他們之間的障礙都變得無所謂了。
儘管這些完全是他個人的隱私,放在彆人身上是永遠都不會說給彆人聽的,但是這天蘇方達把藏在心裡的話都說給了吳愛民,想聽聽他對這件事兒的看法。
“這是你個人的事,真要想聽我的意見,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是永遠都不會使家庭和婚姻幸福的,所謂的愛情,為自己喜歡的女人付出任何都是值得的。”
天徹底的黑了下來。吳愛民打了個哈欠,有些困意,站起來說,“估計浴室現在沒人了,好壞今天就這樣了。用米切爾的話來說,‘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