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圍殺(2 / 2)

被洪武大帝支配的恐懼,重新浮上眾人心頭。

朝野儘皆失聲。

平日裡囂張跋扈的紈絝們,都變得老實了起來,秦樓楚館的生意一落千丈。

官吏們皆深居簡出,平日裡最常見的文會,也全部消失。

洛陽陷入了詭異的平靜狀態。

但誰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

一周後告狀百姓終於來到洛陽城外,當日去迎接他們的百姓多達七八萬。

這些百姓高聲呼喊,為他們壯膽。

還有些人大聲給他們出主意,去找某某某官員,他們才是青天大老爺。

被他們點名的,十個有八個都是理學派大佬。

這些百姓哪見過這種場麵,先開始膽怯害怕,很快就感動的熱淚盈眶。

果然是天子腳下,首善之都。

百姓們就是嫉惡如仇啊。

對自己此行也充滿了信心。

不過他們並沒有聽彆人的建議,去找什麼大佬。

而是直接來到承天門外,齊刷刷的跪下,雙手高舉《大誥》。

鐘樓之上,陳景恪和朱雄英一人拿著一個望遠鏡,看著下麵的人群。

陳景恪長長吐了一口氣,說

道:“民心可用啊。”

朱雄英興奮的道:“想必這會兒那些人寢食難安了吧。”

“聽說他們還想著斷尾求生?嗬嗬……真是天真啊。”

陳景恪說道:“他們想過自己會死,但不會想到朝廷會拋棄孔家和理學。”

“他們已經習慣了,天子要用理學治國,要抬舉孔家收買讀書人。”

“卻不知,時代變了。”

朱雄英漸漸冷靜下來,頷首道:“是的,時代變了。”

“跟不上時代的,必然會被時代的車輪碾碎。”

“你說……有一天大明會不會被時代碾碎?”

陳景恪笑道:“怎麼,看不開想追求萬世不易之王朝啊?”

朱雄英搖搖頭,說道:“怎麼可能,我隻是有感而發而已。”

“我記得你很早就說過,沒有萬世不易之法,也沒有萬世不易之王朝。”

“正如人有生老病死,王朝也有興衰交替。”

“人雖然死了,但血脈思想可以傳承下去。”

“王朝雖然滅亡,但它的經驗卻會被後來者學習傳承。”

“我們需要做的,不是幻想著如何萬世不易。”

“而是如何讓國家更加強盛,讓文明更加輝煌燦爛。”

“隻要我們做到了,那我們的精神將會永存不滅。”

陳景恪豎起大拇指:“在思想境界上,你已經超越大多數帝王了。”

朱雄英隻是淡淡一笑,他對和前代帝王作比較,很不感興趣。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該做的事情。

時代都不一樣,怎麼進行比較?

那不是關公戰秦瓊嗎?

況且,就算要比較。

我要做的,也是未來彆人會以我為標杆,去評價其他帝王。

而不是以其他帝王為標準,來評價我。

他這會兒也是談興大發,繼續說道:

“王朝更替,對一個朝代來說是壞事,對一個文明來說是一件好事。”

“每個王朝末年,都會積累無數的矛盾,興替就是一個族群的自我更新。”

“通過這種更替,割除以往的弊端,並在前人的基礎上推陳出新。”

“帶領我們的文明,走向下一個頂峰。”

“所以萬世不易不但無法做到,也不應該做到。”

“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也是那個國家和子民最大的不幸。”

陳景恪真的震驚了,這話竟然是一個太子說出來的?

他確實經常給老朱、朱標、朱雄英他們說,沒有萬世不易的王朝。

也隱隱的提到過,王朝更替對一個文明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

然而畢竟是皇權社會,他不敢說的太直白。

卻不曾想,朱雄英不但領悟到了,還能認同這個道理。

太讓他刮目相看了。

然後就是深深的驕傲,這,就是我徒弟。

可以說,這就是他穿越到明朝,最大的成果,沒有之一。

隻有這樣的君主,才能保住變革的成果。

這往往比變革本身更重要。

——

老朱那邊馬上就做出了反應,親自出來詢問了百姓的冤屈。

之後當場表示,一定要嚴懲凶手,還百姓一個公道。

“咱連皇子都能處罰,連駙馬都能殺,更何況是孔家?”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

並通過前排人的嘴巴,快速向後排傳遞,很快在場的人都知道了皇帝的表態。

不知道誰起的頭,忽然想起了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

等人群安靜下來,老朱給出了具體指示,此事交由三司會審。

並名內閣學士劉敩、趙叔才,親自監督此案辦理。

接著,老朱又點了好幾個人的名字,全都是理學派核心力量。

這一下百姓更是歡呼不已。

這些可都是敢於直麵皇權的鐵麵人物,一定能還大家一個公道的。

與之相反的是,聽到這個命令,劉敩等人皆渾身發抖,有人甚至直接昏厥過去。

還有人試圖告病。

然而老朱很親切的表示:沒關係,好好養病,擔子先兼著,等身體好了再來工作。

而且大明周報為此事出了加刊。

每個被老朱點名的官吏,都被重點介紹。

講他們是如何據理力爭,要求皇帝懲處皇子和駙馬。

並將他們說過的一些維護禮法的話,重點標注出來。

有些人沒說過類似的話,或者說過但沒有留下痕跡。

沒關係,我們周報的編輯都是一頂一的高手,可以幫你說。

不用感謝我們,同為文人,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最關鍵的是,文章首次點明了他們另外一重身份,理學派。

是的,以前報紙宣傳,並沒有著重提他們的這個身份。

隻說他們乾過的事情。

現在,終於開始揭老底了。

這些人全都是理學派的,這說明什

麼?

你以為是理學派結黨奪權?

那你就太小看理學的諸位賢人了,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理學是大明的禮法標杆,理學大佬都是大明良心的守護者。

他們的行為,和結黨沒有任何關係,就是誌同道合而已。

他們聯合起來守護禮法罷了。

你說皇帝也是明君?對百姓多好多好?減輕了百姓負擔,廢除了無數苛捐雜稅?

可那又怎麼樣?

皇帝也是人,也有私心。

麵對親兒子、女婿的錯誤,依然無法公平處理。

隻有理學,隻有理學大佬們,才能拋棄個人欲望,嚴守禮法底線。

相信,這一次理學和理學大賢們,一樣不會讓天下人失望的。

必然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卷。

可以說,這一期的周報,介紹孔家罪行的版麵很小。

百分之九十的篇幅,都用來吹捧理學和理學大賢。

甚至不惜為此貶低了老朱這個太上皇。

如果是以前,劉敩等人肯定很高興。

但此時此刻,看著手中的報紙,他們隻覺得手腳冰涼。

這哪是誇他們,這是想要他們的命啊。

而且他們也終於明白,方孝孺並不是服軟了,而是自始至終就沒有和他們站在一起過。

從頭到尾,人家都是在配合太上皇挖坑。

隻可惜,他們明白的太晚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隻能硬著頭皮上。

等開始錄口供,這些官吏才知道,孔家具體乾了什麼。

倆字,類人。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孔家能乾出來的事情。

簡直刷新了他們對惡的認知。

而且參與人數還如此之眾,大半個孔家都不乾淨。

真要依照律法處置,族誅都不冤。

然而……這是孔家,必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們開始采用春秋筆法,在某些措辭下做文章……

也因此,案件的審理進行的非常緩慢。

五六天過去了,口供都還沒有錄完。

雖然一百多人的口供很多,可三司會審還會缺那點錄口供的人?

但他們隻能對外宣布,事情太大要問仔細一點,所以進展緩慢。

老朱卻一點都不著急,還反過來安慰他們慢慢來。

然而很快這些人自己就扛不住壓力了。

壓力來自於民間。

民間對於這一期的報紙反應很大。

大部分人都很高興,認為這些人確實是大明的良心啊。

而且百姓們首次知道,原來他們都是理學出身,難怪如此賢良。

也隻有理學,才有這個能力敢於直麵皇權啊。

不過也有部分人表示了不滿。

太上皇、皇上、太子,三人愛民如子,惠民政策一條接一條的出。

哪個人沒有受到實惠?

皇帝不忍心處罰自己的兒子和女婿,這是人之常情。

須知虎毒不食子啊。

況且,最後不也是按照律法處置了嗎,還把駙馬殺了。

現在如此貶低他們,簡直就是忘恩負義。

且理學這行為,怎麼看都像是在結黨奪權。

這分明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啊。

這些人自然受到了大家的批判,認為他們太陰暗了。

雙方吵來吵去,卻奇怪的達成了一致意見:

且等孔家這件案子,如果他們能公平審理,就說明這些人是君子。

如果他們包庇,那就是偽君子。

輿論發展到現在,明白人都知道,必然是有朝廷在引導。

然而還是那句話,沒有絲毫反駁的辦法。

真正讓理學派感到絕望的,是新一期的大明周報再次發行。

這一期前半部分介紹了這件案子的進展。

並且將幾個最惡劣最非人的罪行,詳細的公布了出來。

這些文章的操刀人正是楊士奇。

之前他就編寫過洪武大案集,對這方麵可謂是最為擅長。

將案件寫的代入感十足,讓人看的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孔家族誅。

接下來第二部分,介紹了案件的進展。

一個字,慢。

但文章也為大家辯解了。

慢是因為案件複雜,他們想搞清楚,所以才慢的。

不是某些人揣測的想拖延時間,包庇罪犯之類的。

然後文章順勢就轉到了第三部分。

講了關於理學和理學賢才的爭議。

說什麼,有人認為理學賢良們是沽名釣譽之輩雲雲。

這純粹是胡扯。

雖然他們都是理學派,看起來很像結黨營私。

但大家要相信他們的操守雲雲。

然後又將這些人的事跡,和他們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學過新聞學

的都知道,當你不停重複一件事情的時候,確實能加深印象,但也會引起反感。

怎麼著?你們這些理學大佬,除了逼迫皇帝出發皇子駙馬,就沒有乾過彆的實事兒了是吧?

就這麼點事兒,天天吹有意思嗎?

趕緊把孔家的案子給審出來行不行?

最致命的還是,被報紙引導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思考。

理學派這些賢良,除了逼迫皇帝處置皇子殺駙馬,貌似確實沒乾過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事情。

各種惠民政策,那是太上皇、皇上、太子和陳伴讀他們搞出來的。

理學派最多就是執行者而已。

也就是說……

一旦人們開始懷疑,越來越多的疑點就出現了。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質疑,這些人抱團逼迫皇帝,真的是為了禮法嗎?

在這種輿論氛圍下,整個理學派都意識到情況不妙。

但直到現在,他們依然不認為朱元璋要廢了理學。

隻是以為老朱單純在報複他們。

於是,理學派內部順理成章的開始了大分裂。

當初的事兒我們沒參與,和我們沒關係。

我們是被誰誰誰拖下水的,他才是首犯。

因為內部分裂,關於孔家案件的審問也開始頻繁出現問題。

比如同一個人的口供,出現兩種論調等等。

老朱的態度也開始強硬,質問他們是怎麼辦案的。

然後最新一期的報紙,也將這些疏漏全部都寫了出來。

但報紙依然再為他們辯護,是民間的非議給了他們壓力,才會出現的失誤。

你們能不能不要在詆毀這些賢良們了。

然而,越是如此,懷疑的人就越多。

大家都迫切的需要一個真正的答案。

還有就是關於孔家的,大家很想知道,孔家到底犯下了多大的罪。

傳聞中那些類人行為,到底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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