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係統裡有壞分子。
而且這家夥,如今居然殺到三十裡鋪來了?
這可真算得上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落’啊!
既然躲不過,那就來吧!
於是葉小川問杜鵑,“那個人,現在成了這邊的駐點乾部?”
“嗯,看樣子,他應該還是‘縣衛生局對口援建衛生室項目’的工程負責人。
這人姓寇,聽說特彆難纏!”
杜鵑再次甩動葉小川的胳膊,“要不,我和我師傅,先出去躲一陣?我想,隻要他沒看見咱們兩師徒在這裡,就應該沒事了吧?”
瞪一眼驚慌失措、臭棋頻出的杜鵑!
葉小川哭笑不得,“我說杜鵑姑娘啊,你是學醫的,足以說明你那小腦瓜子絕對好使。
可你現在出的,都是些啥餿主意啊?
你們出去躲?
我先不說,人家是不是奔著你們師徒倆來的。我就問你,那你們兩師徒,以後還來不來三十裡鋪衛生室坐診了?”
估計已經知道自己說的東西,完全不貼合實際的杜鵑。
於是,又、又紅臉了。
猶如一朵蓓蕾初綻的杜鵑花。
“我...我,我師傅一輩子潛心研究醫術,一天不替病患祛除病痛,他就像被抽光了精氣神兒似的,哪...哪能不來呢?”
“既然你們師徒丟不下衛生室,那還說這些做啥?”
拍拍杜鵑姑娘,因為害怕和緊張而在微微顫抖的的肩膀。
葉小川歎口氣,“深呼吸,平靜一下心緒。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呢。”
杜鵑抬起頭。
臉上寫滿了憂慮,“可...”
“可什麼可!”
葉小川擺擺手,“不用害怕,把心平靜下來,好好替病人看病去吧!
彆亂了方寸,結果給人家亂開藥...要是整出個醫療事故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是衛生係統的公家人,咋了?”
葉小川冷哼,“放心,咱能給三十裡鋪的鄉親們的飯碗裡,添肉加米,自然也會砸彆人的飯碗!”
“沒辦法,可能我上輩子,是景德鎮碗廠的工人吧!”
輕輕拉起杜鵑的手。
示意她放下心來,安安心心去工作,“咱彆的不會,隻會替彆人做碗...當然了,砸碗,其實更容易辦到。
管它是金飯碗鐵飯碗,既然他自個兒不珍惜,那我幫他砸了就是!”
葉小川說的倒是信心滿滿。
但杜鵑姑娘,終究有點不放心,“可彆...小川哥,可彆因為我師傅、師叔之間的個人恩怨,而耽擱了你的大事...”
“有個屁的大事。”
葉小川故意把話題往輕鬆方向的帶,而且還不惜為此說了句粗口。
“連身邊的小事都做不好,連身邊的人也照顧不好,那我還能做個球的大事!”
安撫住了杜鵑的心緒。
等她安安心心的走了,葉小川扭頭問古含珠,“外麵,好像挺忙的。
而你這位招待所的得力乾將,怎麼還有閒情逸致,跑到我這裡來喝茶呢?”
葉小川問的委婉。
古含珠卻回的直接,“小川同誌啊,現在招待所裡,完全擠不下了。
那些開長租房的江湖人,你把他們全趕到幾間屋子裡麵,讓他們擠著湊合...對於這個,我倒不說啥,反正他們都是些騙子!”
“而那些縣裡派下來的駐點乾部,人家也是全擠在幾間屋子裡。
有床睡的吧,還好點兒。但大多數乾部都在打地鋪,連鋪蓋卷兒都是他們自帶的...這,這能行?”
此時的古含珠,滿臉愧疚。
“你說咱這樣乾,咱是不是...多少有點不厚道?”
葉小川一愣,“咋了,什麼意思?你給他們漲住宿費了?”
“沒,我哪敢喲!那都是物價局核定好的死價錢,誰敢私自漲價?”
“那你收他們的小費了?”
“甚小費?”
古含珠懵圈了,“這是啥錢啊?”
葉小川笑笑。
並不解釋什麼是小費,“既然你一沒給他們漲價,二沒收他們的小費...我們三十裡鋪招待所,怎麼就不厚道了?”
“如果我說出來了,小川同誌你可彆生氣哈。”
古含珠扭捏著,一時半會兒居然還不敢說...
對此。
葉小川大感詫異,“我說他嬸兒,莊子裡誰不知道,你平常是個狼見了你趕緊夾尾巴。
老虎見了你,得趴下學貓爬的厲害主,什麼時候,你開始學的這麼溫柔起來了?”
“啊?我有這麼厲害?咯咯咯....”
古含珠柔柔一笑,“這還不是因為,如今我妹妹也在你手裡討飯吃,咱不得不低頭嘛!”
打趣兩句,古含珠言歸正傳。
“人家
這些乾部來莪們三十裡鋪駐點,他們是來幫助咱們搞建設的。”
古含珠略帶哀求的,使勁搖晃葉小川胳膊,“你說,換成舊社會的話,那些去關中幫彆人割麥子的麥客。
主家還得大魚大肉、好酒好菜的招待上。
以便讓這些短工乾活的時候,多儘點心,少浪費點糧食,那不啥都賺回來了嗎?”
“可這些乾部,人家到了我們三十裡鋪來駐點。”
古含珠撅嘴,“咱們怎麼著,也得好吃好喝的給人家供上吧?
要不然傳出去了,十裡八鄉的人說咱三十裡鋪不懂事、嗇皮,摳門...那多難聽!”
“愛咋說說去!把錢落袋,才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葉小川擺擺手,“古含珠同誌!我們三十裡鋪招待所誠信經營,以人為本。
熱忱服務於廣大工農兵群眾...做好我們的本分就行了,你怕誰說?”
見這俏媳婦兒依舊有點難為情、似乎不給那些駐點乾部,優惠一部分住宿費。
古含珠,隻怕會覺得愧疚的慌...
——這就是典型的陝北農村姑娘、婆姨女子,她們性子裡淳樸善良的一麵了。
葉小川歎口氣,“古含珠同誌啊,我勸你先彆覺得...彆人既然來幫忙。
咱作為主家,不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心裡就過意不去。
但你要知道...這些駐點乾部,他們和那些上門來幫你乾活的短工,完全是兩個概念!”
“你信不信你在住宿費上麵給他優惠,在打飯的時候,多給他們打一點肉。”
葉小川望著表麵潑辣、骨子裡其實還是很善良的古含珠開口道,
“你真要這麼乾,絕對會遭到他們的拒絕...甚至有些脾氣不太好的乾部,當場就會嚴厲批評你?”
“啊,咋,咋可能哩!”
古含珠瞪大眼,滿臉的不可思議,“這是為甚?”
“不為彆的,他們就為一個字:堅持原則。”
葉小川解釋道。
“尤其是在我們這種、引來了所有人關注的大項目、重點項目現場,他們更會倍加注重形象,是絕不會拿群眾的一針一線的。”
“你要想想:這些駐點乾部,他們到三十裡鋪來,是屬於因公下鄉。
既然是因公下鄉,那麼他們單位就會給他們發放出差補助。”
葉小川扳著手指頭。
算賬給古含珠聽,“包括住宿費,餐飲費,出差補貼,冬天有保暖費,夏天有降溫費...”
“人家這些公家人,吃的、喝的住的,不是他自個的錢!”
葉小川笑道,“你要敢給他優惠,他反而還會覺得你在侮辱他!
噢...因為我們三十裡鋪招待所和飯店,給了他們優惠。
結果導致省下來的食宿錢,他往自個兜裡揣?那...那他們隻會覺得咱們是在打他臉,是在企圖將他們拖下水!”
“啊?”
古含珠蚌埠住了,“啥,啥意思哩?
咱給人家乾部們優惠點,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咋解還搞得這麼複雜?”
葉小川搖頭苦笑,“你要知道,我們這是重點項目,影響深遠,且廣泛。
而這些參戰人員,他們的食宿條件越是顯得的艱苦,這對他們將來的前途,幫助就越大。
至少...值得脂米縣廣播站,發一篇專稿,給他們來一場大書特書...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恐怕你是...不會懂的。”
正說著!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白珍珍滿臉委屈的走了進來...
葉小川好奇,“乾嘛呢這是?嘴都能掛油瓶了...受啥委屈了?”
白珍珍這個人。
自從她當了飯店的大堂負責人之後,那真是活出了她真我的風采。
如今的白珍珍信心滿滿,有工資收入,姑娘腰板也就硬堂。
加上白珍珍手上還有點小小的權力...權力這玩意兒,比啥滋補品都養人。
時間一長。
如今的白珍珍她說話做事、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淡淡的自信與驕傲。
但今天,她為啥擺出一副受氣包的樣子?
嘶...
據葉小川所知:整個三十裡鋪飯店和招待所,能讓白珍珍受氣的人?
冉婷冉苗兩姐妹,是不會乾那號事兒的...雙方完全不在一個維度,身份地位懸殊實在是太大!
犯不著。
張海麗?
她的性子,溫柔的很。
誰要惹到張海麗頭上了,她頂大也就撅撅嘴,然後扭頭就走...
賭氣這事兒,張海麗會乾。
但要說和彆人紅臉吵架,或是主動去欺負誰?
張海麗絕對是乾不出來的...
那就...王碩?
在三十裡鋪飯店這裡,也就隻有那家夥,才有底氣隨便懟白珍珍了。
其他人分量不夠,所以不敢。
隻不過。
王碩敢懟天懟地懟空氣,但他是絕對不會欺負像白珍珍、柳青青這種農村姑娘的。
——那家夥,嫌埋汰,丟份!
王碩這家夥要想噴誰,他是專挑個頭大的...說是那樣乾,才有挑戰性!
嘶...既然王碩不會欺負白珍珍,那還有誰?
隻見此時的白珍珍滿臉委屈。
走路就跟個慢鏡頭似的,猶如一位被趕出家門、無所適從,無處可去的小媳婦。
可憐巴巴的...
等她走到跟前。
葉小川分明看見白珍珍的眼眶裡,有一汪秋水,涎涎欲滴。
“小、小川哥,我,我挨頭子哩,也給咱們飯店捅下了大簍子...害得王碩王知青,當場怒罵公家乾部,說他在那裡裝。”
‘挨頭子’是陝北話,相當於挨收拾的意思。
王碩懟人?
這倒不奇怪,包括他懟的對象是縣乾部...那也沒啥稀奇。
這孫子,玩的就是個心跳!
但向來很有服務意識、寧願自己受點委屈,也不願得罪任何一位顧客的白珍珍。
她居然,也和顧客發生了衝突?
而且聽這架勢,對方還是一位乾部!
葉小川不由好奇,“你先彆怕,坐下來,慢慢說。”
白珍珍絞著衣服下擺,吞吞吐吐訴說原因,“我在飯店裡,被衛生局派駐到三十裡鋪的那位姓寇的乾部,給當眾狠狠的罵了一頓...”
衛生局的乾部,姓寇?
不就是杜鵑姑娘,先前所指的那位乾部麼?
看來...那家夥,確實是有搞事的苗頭啊!
“為什麼?”
葉小川讓古含珠搬根凳子,請白天坐下慢慢說,“是你說話不小心,結果得罪了他?還是,因為服務態度不夠好,以至於讓他不滿意而發火?”
“都不是。”
白珍珍搖頭,“今兒中午不是到開飯時間。
那些駐點乾部、還有另外的公家人,都拿著飯盒到快餐廳那邊,排隊打飯麼!
我瞅著快餐廳那邊實在是太忙了,於是,我就趕緊過去幫忙。”
一到飯點,快餐廳那邊確實很忙。
尤其是這兩天。
因為從脂米縣各局級單位,派駐到三十裡鋪來的乾部、普通辦事員人數眾多。
再加上為了修建這些對口援助的工程項目,縣建築隊,也抽調過來不少工程技術人員。
以及人數眾多的匠人、搬磚漢。
由於這些工程項目時間緊、任務重。
所以這些縣裡來的公家人、搬磚漢子們。
他們在中午的時候。
通常就會在三十裡鋪飯店、專門用來招待南來北往的乘客,那座快餐廳裡用餐。
不就圖快、圖省事麼!
乾部們中午吃的很簡單。
一般隻有到了晚飯的時候,他們才會去飯店大廳裡吃炒菜,打平夥點餐。
再喝上點酒。
在飯桌上,不同係統之間的乾部們,相互聊聊天,吹吹牛什麼的。
好緩解緩解一天的疲勞。
“今天中午,快餐廳那邊同時來吃飯的乘客,駐點乾部,還有那些公家人,實在是太多了。”
白珍珍絞著衣服下擺。
滿心委屈的開口道,“所以我就過去幫忙,幫著打飯,收拾碗筷啥的。
結果我在給那些乾部打飯的時候,我尋思著人家來幫扶我們三十裡鋪。
晚上還得打地鋪,睡也睡不好,那咱讓人家吃好一點...這總該不會錯吧?”
‘啪嗒’一聲。
白珍珍忍了很久的眼淚,終究沒留住。
“啪嗒”摔落在葉小川的辦公桌上,散成一團繽紛...
“我好心好意的,給他多打了兩塊紅燒肉。”
白珍珍用袖口擦著眼淚,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
“他,他竟然當場就罵我!說我企圖拉攏、腐蝕公家乾部!說我用心極其險惡,手段極其卑鄙...嗚嗚嗚...
而且,而且那位寇乾部,還當著那麼多的顧客,把飯盒都給摔了!嗚嗚嗚....”
在三十裡鋪飯店。
那座專為班車乘客開設的快餐廳裡,每天中午,同時需要吃飯的人,估計不會低於200位。
而那位來自衛生係統的家夥,居然當著這麼多的人。
拿筷子往臉上招呼、摔飯盒?
這事兒的嚴重性吧,要說...還真不小!
這是赤果果的羞辱、而且影響惡劣啊!
眾目睽睽之下,讓一位大姑娘當眾丟這麼大一個臉?
不要說白珍珍這位至今還沒和彆人拉過手手、沒親過口口的年輕女子。
她受不了那份羞辱了。
就連葉小川本人,隻怕也會暴走當場!!
管你什麼來頭!
也不管對方是多大個乾部,乾了再說!
“怎麼回事?”
葉小川臉色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