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才開口回道,“不是呢外爺,是一輛短途車。”
似乎小姑娘竭力想用平靜一些的語氣回話。
但隻可惜,無論娟兒怎麼努力,總也壓製不住她聲音裡的顫音。
“咋解就不是呢?”
老頭喃喃自語,“上個月你爹寫信來,說他這兩天會回脂米縣,這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咋解還沒到呢?”
站在老頭旁邊的翠翠,俯下身柔聲安慰她外爺,“或許是我爹有甚事,給耽擱了吧?”
老頭搖腦袋,“不應該啊,你爹一向都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他在我麵前,向來不哈說...
明明應承的好好的,咋解還沒回來呢?”
老頭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喃喃自語。
突然!
隻見老頭手一伸,“嗩呐,來!”
外孫女小翠趕緊遞上嗩呐!
高亢激昂的嗩呐聲隨即響起,聽得天上的飛鳥,發出陣陣悲鳴,遠處的狐狸,聲聲哀嚎...
一時間。
大地風雲變色,天空雲起雲湧!
太陽躲進烏雲後麵偷偷的抹淚,就連呼嘯的北風,都已變成了淒淒嗚咽...
一曲嗩呐吹罷!
老頭拉響了二胡,蒼涼悲愴的歌聲隨之響起:
【山疙那個溝溝,誰家的奶娃娃,在那個哭喲?】
【那是一條新生的生命,是我們黃土地的傳承。】
【山梁梁上是誰家的女子,在那嘎達帶血的嚎喲?】
【那是咱塞外人,又歸於黃土坡麼?哭個甚,又嚎個甚?!】
【一聲哭新生,一通嚎先人...啊嗨!咋解這來來那個去去喲,全都是淚蛋蛋,咋解...全都是淚蛋蛋喲...】
老頭自彈自唱,渾然忘我。
而此時那位叫娟兒的姑娘,則就將一雙充滿迷茫的大眼睛,從圍觀的人臉上,逐一掃過...
大家夥兒心裡明白:她這是在向眾人,無聲的求助。
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響起。
趙小蕊解開褲腰帶,伸手從棉褲裡麵縫製的口袋裡,掏出一卷用手帕裹著的錢。
數也不數的,一把就塞到小姑娘的手裡。
“噗通——”
娟兒緩緩跪下,朝著趙小蕊磕了三個無聲的響頭...
拉都拉不住!
估計她是怕驚動了自家的外公,擔心這個噩耗,會直接把她外公給送走。
所以娟兒在磕頭的時候。
磕的很認真,也很重!
好在她用雙手的手背墊著,以避免額頭磕到冰涼堅硬的大地,所發出來的動靜。
這種事情,一旦有了人帶頭。
骨子裡都很善良淳樸的陝北鄉親們,他們的愛心便熊熊燃燒起來。
在場的人,個個都默不作聲地、紛紛慷慨解囊。
這個給3毛,那個捐5毛。
也有捐1塊的,捐2塊的。
就連客車駕駛員他也捐了5塊,售票員則捐了3塊錢。
甚至還有一位大哥...也就是先前,差點被葉小川給懟飛了的那家夥。
人家居然直接掏出2張“大團結”,一把塞到小姑娘的懷裡。
然後也不接受對方的磕頭,塞完錢,那漢子轉身就走!
“噗噗噗——”
對方接不接受,那是恩公的事。
但身為苦主的娟兒,還是恭恭敬敬的朝著那位漢子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等到眾人,各自默默的向小姑娘,表達完了她們的同情與憐憫之情。
然後乘客們便回到車上,各自抹淚,唏噓不已...
而長途客車的駕駛員和售票員,則站在原地,就那麼直愣愣的望著葉小川。
嘴唇蠕動,想說點什麼,卻又不敢。
——他們這是擔心被葉小川拒絕,然後引發的動靜,會被那位老頭聽見...
那位老頭,刮陣風,身子都能被吹的左搖右飄的,一看就經不起打擊了。
這種情況下。
誰也不敢去刺激他,要是真把他給送走了,估計誰心裡也會愧疚一輩子不是?
唉——
葉小川微微歎口氣。
心裡暗自猜測:這個噩耗,估計那位老者,他其實已經知道了。
——人家的眼睛看不見,但耳朵卻靈敏異常。
再加上自己身邊的至親,走了。
有好多人,其實他們從心靈上,是能感應到的...
這個東西說起來很玄乎,但事實確實如此。
隻不過。
現如今老頭在那裡裝作不知道,所以葉小川和那位司機,也就真當他不知道
而已...
看著駕駛員和售票員,那無奈又無助的眼神。
葉小川擺擺手。
示意趕緊拉著乘客們走吧!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一切,有我哩...
等到乘客們心情沉重的上了車,駕駛員和售票員兩個人,各自朝著葉小川深深的鞠了一躬。
這才轉身跳上了客車。
隨後長途客車的屁股上,冒出一股濃濃的黑煙,漸漸消失在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