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戰士們可以通過特殊通道進入聚居區,但也隻是進入,會和幸存者隊伍在同一片規定的區域接受檢疫……
在啟程前和路途中就表現出帶病的幸存者則會送去集中休養,走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特殊通道——他們會在臨時聚居區中生活,直到健康後再進入永久聚居區。
大家都已經走到這了,隻要接受登記和短時間衛生健康觀察而已,就能看見在聚居區恢複生活的可能性。在足足四天的跋涉之後,學生們再次煥發出與被戰士們援救時同樣的精神,在各個學生代表的指揮下,以樓、樓層、寢室為劃分方式,在大門前排成方陣。
51寢室和52寢室短暫分彆,排在不同隊列,向大門前進。
隨著人群漸漸通過大門,李儉離大門越來越近,他也得以看到兩旁柵欄的具體形貌。
柵欄確實是由金屬管組成的,它們被釘死在矩形框架上,並交叉著打上了不少鐵條。
有電線被安裝在金屬管上,電線的一頭連接著監控,另一頭則連接到地下。
如果李儉沒有看錯的話,在不遠處還有哨塔,哨塔上還架著一挺重火力機槍。
他揉了揉眼睛,將自己想看到的東西設定為接近槍炮的形狀,再次掃視周圍的柵欄。
果然,在調整關注對象後,那些稍加掩藏的槍口還是能被識彆出來。考慮到軍隊隱藏槍炮的技術能力,這些會被人辨認出來的槍口,針對的對象應該不是人。
李儉低下目光,悄悄打量周圍靠近大門的幸存者。
在注意到柵欄處處都可能藏著槍口,並且槍口正指著他們來時的方向後,大部分人看起來都得到了解脫——在現代社會,幾乎每一個人都明白,槍炮機械的威力有多大。
他們馬上就要住入有這樣的槍炮在外圍保護著的聚居區,不論這些槍炮是無人操控的還是如何,總之,他們將和外頭無處不在的變異動物的威脅說再見了。
當然,也有些人在意識到槍口後立刻躲到了一邊——這才是正確的做法,如果是在麥瑞卡,看到這種景象的幸存者群體,大部分人應該都會瞬間尋找掩體,或者抬起雙手。
李儉在意識到槍口的瞬間,也有些想要躲開,但還是沒有采取行動。
一則是,他心裡相信,這些可以帶走他性命的武器,不會朝他開火;二則是,他拉著板車背著包,腰上還捆著被服包,他咋躲啊。
李儉輕聲咳嗽,示意室友看向旁邊探出柵欄的槍口。
“好多槍啊……”胡誌嘉說話也不敢大聲了。
“我在遊戲裡都沒見過這麼多支槍。打到現在的fps遊戲,我也隻被彆人拉過四條槍線。”李儉在腦中想象柵欄處的武裝力量分布,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光是輕武器就已經讓人很有安全感了。
“為什麼沒被拉過更多槍線?”
“四條就能蒸發我了,再多我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
“這麼多槍,你們說,要是有哪個走火了,怎麼辦?”黃承誌偷偷比劃了一個朝人群開火的動作。
“首先,士兵們很專業,他們不至於犯這種會走火的錯誤。”
“如果呢,隻是說如果,總有這種可能性的嘛。”黃承誌的腦回路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就完蛋了。現在人群這麼密集,現代輕火力掃一梭子何其快,怕是一梭子能打殘打死兩位數。然後就是騷亂、哄搶、踩踏之類的,災難。”李儉簡單描述了一下,都覺得是人間慘劇。
“哦,這麼糟嗎?”黃承誌看了看身後的人群。
“彆說這個了,萬一被聽到,他們還以為你要做什麼。等等,你是寢室長啊,你往前麵站著去,等會排隊輪到我們,就由你來說。”李儉突然意識到,自己正拉著板車領先身位,那麼一會兒進門登記,不就是自己先說話嗎?
“這個都要讓我做代表?”黃承誌驚訝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發現世界上存在邪惡。
“那不然呢?快去快去。”陳濤推了一把。
黃承誌假裝跌跌撞撞地走到前頭,無聲地接下這份光榮的使命。
……
“姓名?”坐在宛如收費站窗口似的小屋子中,滿麵麻木的青年正敲打著眼前的鍵盤。
“黃承誌。”
“報一下身份證號。”
“xxx……”
“看一下這個是你嗎”青年抬頭,第無數次抬起手指,指向玻璃窗外掛著的顯示屏。
黃承誌看了一眼,確實是自己。
“是我。”
“好的。看向這裡,這個攝像頭,眨眼,好。身份證在身上嗎?”
“在。”黃承誌掏出身份證,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青年指了指玻璃窗口下麵的凹槽:“放到這裡。”
身份證遞到屋內,青年將它放上機器,“滴滴”聲響了一陣,又遞回來。
“現在你的身份證裡有臨時信息,之後可以憑它換取第四代身份證。下一位。”
黃承誌把身份證收起,往前走了幾步,等其他人。
李儉如法炮製,早早拿出了身份證,直接交給青年,並確認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他能看到,青年掛著黑眼圈,屋內的機器不僅有電腦、攝像頭,還有一台製卡機,下麵擺著好幾箱空白卡。
“現在你的身份證裡有臨時信息,之後可以憑它換取第四代身份證。下一位。”
……
作為住校大學生,隨身攜帶身份證是一種本能。
51寢室的所有人都得到了之後換取第四代身份證的忠告,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去換所謂的第四代身份證,但起碼有著落了。
來自官方的未來安排總是能讓人意識到一個事實:自己還沒有被拋棄,起碼直到不久後的一段時間,自己依舊是社會中的某個齒輪。
“當我聽到之後還有領取第四代身份證的安排,說真的,我心裡確實覺得,過去的生活好像又回來了。”黃承誌笑著搖頭。
“因為我們再一次融入了足夠大的社會。人類作為一個物種,曾經在遠古時差點分出過新的亞種。那是一場生物競爭,有五大人類亞種最為耀眼,其中表現最突出的,一個亞種有卓越的單體戰鬥力和智力,以及較為劣勢的社交能力;另一個亞種在單體戰鬥力和智力方麵比不上這個亞種,勉強能算良好,隻有社交能力在五大亞種中算得上巔峰。”李儉拖著板車往前走,他看到有一群人正湊在一處,把行李往旁邊丟。
“你們猜猜看,在那場生物競爭的最後,融合成為現代人類的基因組,是哪個亞種占據了絕對性優勢?”
“你都這麼說了,就算那個亞種戰鬥力和智力比較弱,也隻能選它了啊。”陳濤很給麵子地立刻回答了。
“沒錯。擁有強社交能力的人類亞種在生物競爭中表現出壓倒性的優勢,幾乎碾壓了其他亞種,甚至一度滅絕……其他亞種部落。並在最後流傳至今的人類基因組中,占有最大的比例。我依稀記得,起碼在九成以上。所以,融入足夠大的社會就能讓人安心,這是我們作為一個物種,從遠古時期遺留下來的獲勝本能。”李儉翻找著自己記憶中的知識點。
“有點意思,是真的吧?”陳濤微微點頭。
“如果我的記憶沒出差錯,是真的。他們在做什麼?”李儉拖著板車走到近處,確實看到先前通過登記的人群正將隨身物品向傳送帶上丟。
放眼望去,傳送帶通向的另一頭,好像是在火車站和機場能看到的安檢儀?
擺在露天的安檢儀和傳送帶,李儉倒是第一次見識。
“很明顯,在安檢。”
李儉瞟了一眼蛇皮袋,裡頭放著杠鈴錘。
“那個杠鈴不會出問題吧?”
“站原地彆動,我先把杠鈴片卸下來。”陳濤從蛇皮袋中抽出杠鈴錘,三下五除二將它拆了。
“好有既視感,好像那些拆槍過安檢的人會做的事。”胡誌嘉站在旁側,陳濤拆解杠鈴錘的全程動作儘收眼底。
“……你說得我心裡發虛。”
那確實是安檢機。
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檢查什麼,不僅李儉等人的行李全都過了安檢機而不被盤問,李儉也沒見到有誰的行李被攔下的。
總不能所有人的行李中都沒有任何違禁品吧?
不過沒被攔下盤查也是好事,李儉不願自找沒趣,安安穩穩地拿回行李,順著人群往前走。
這裡的路並非水泥路,而是夯土路,或許之後還會鋪設水泥,也可能鋪設瀝青。
但現在嘛,人一多起來,揚沙也跟著多了。
好在跟隨人群漫無目的前進的路途並不長。好像隻走出幾十米遠,身後的錢冠希便追了上來:“我在耳麥裡說話,你們沒聽到嗎?”
“啊,什麼?”黃承誌匆忙摸起掛在脖子上的耳麥,拿起一隻往左耳塞。
“現在就彆塞了。等會向前走的時候往右邊看,有人舉牌子,看到烏女大學北宿舍區就跟過去。”錢冠希看得有些無語,當麵通知後,拉著行李,招呼著江智豪,兩人向人群右邊擠去。
李儉等人連忙跟上,又走出四五個路口,才看到有人舉著烏女大學的牌子。牌子是白底黑字的塑料板,看起來廉價極了。
轉過彎口,往這條岔路走得都是些學生麵容,沿路還站著不少士兵。
一路跟著指示牌走,又拐了兩個彎,熟麵孔越來越多。最終,腳步停在一棟三層樓房前。
樓房顯然是新近裝修過的模樣,占地麵積一眼看不出來,李儉願意向三百平米上麵猜。
“看看牌子。‘烏女大學北宿舍區’,小字‘五號寢室樓’。就是這裡吧?”黃承誌看著眼前的牌子,伸手將耳麥塞入耳朵。
“這門是開著的。”李儉伸手開門。
屋裡擺滿了行李箱和各種袋子,好像是大家放行李的地方。地上用警示色膠帶劃分出行李區和走道,大概是管理者為了防止屋裡被行李放得沒地方走人才做出的舉措。
“二樓有人,我們上二樓去。”黃承誌站在屋外手指樓上,李儉退到門外,順著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影影綽綽。
“行李呢,先放這裡?”
“先放吧,先放吧。”
樓梯在室外,漆成藍色的鋼板樓梯,踩上去動靜忒大。
上到二樓,幾人找了半天空房間,剛好遇上有人出來。雖然叫不出名,但臉有點印象,確實是在一個樓裡住的。
正當幾人篤定這裡就是他們今天的住處,錢冠希一把拽住走在後頭的李儉:“你們乾嘛呢?在這做什麼?串門?”
“我們不是住在這嗎?”
“你們不住這啊,一二三樓的才住這,我們四五六樓的在樓上。我剛才不是在耳麥裡說了嗎?”
“我戴耳麥了啊……我戴晚了?”黃承誌這下真不知道還要不要戴耳麥了。
“算了,我領你們上去吧。你們行李呢?”錢冠希帶著51寢室後隊改前隊,原路回到樓梯,往三樓走。
“行李放在一樓了,這沒錯吧?”陳濤接上話茬。
“……我建議你們還是去把被子枕頭之類的東西先拿上來。”錢冠希的回複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為什麼?”
“現在不拿也行,我帶你們看看床位,你們就知道了。”錢冠希語氣更加微妙,將四人引入三樓。
“這就是你們的房間了,你們看一下?”錢冠希打開房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四人魚貫而入,驚了。
確實需要帶上被服包。這房間麻雀雖小,五臟……隻剩下木頭床板和門窗了。
進門之後,就看見右邊地上擺著一溜床板,數了數,六張,整整齊齊地從靠門的牆邊排到靠窗的牆邊,至於另外兩扇牆,則是完完全全的白板。
頂上倒是有個燈,以李儉多年接觸led燈珠的經驗來看,這玩意應該是led白燈珠——但這不代表這燈高級,這玩意最大的好處就是省電且廉價。
除了燈和地上擺著的一溜床板,這間房間中就沒有其他的任何能從牆或地板或天花板上摳下來的東西了——如果算上摳不下來的,還有一扇進出用的房門,和另一邊不知道乾嘛用的窗。
窗戶倒是有點意思,用的是磨砂透明玻璃,外頭看不見裡頭,裡頭看不見外頭。
但它沒有紗窗,也沒有窗簾。
床板上甚至有木頭茬子。
如果有人能夠不用被褥,在這樣的床板上安穩地睡一宿,李儉相信那肯定是個身經百戰的勇士。
要知道,現在可是十一月了。吳會省雖說地處江南,可也是在北回歸線附近,不是在赤道附近啊……
“懂了,這就去拿。
……
黃承誌不敢再把耳麥取下,隻好一隻耳裡塞著耳機,將就著鋪好床。
“這還是我們這五天來,第一天能睡進樓房。”胡誌嘉拍了拍久違地放在木頭床板上的竹席,在過去的幾天裡,這玩意都被鋪在各種泥地上。
“如果告訴一個月前的我,我有一天會在野外,還不是露營,那樣過上五天,我肯定不會信。”黃承誌坐在床上,抱腿看天花板。
“那確實,黃公子是不一樣。”陳濤嬉笑著,一如往常。
“又開始黃公子了,我家真沒錢。我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了,在我們那,所有同學家裡都比我有錢。”黃承誌哭笑不得。
“是是是,其他同學都比你有錢,但你小學零花錢就能看到紅彤彤的一百塊。李儉,你什麼時候看到過這個色兒的零花錢?”陳濤笑著問向李儉。
“我啊,我到現在都沒見過這個色兒的零花錢。倒是以前充飯卡的時候,找家長要,會給我一百塊。小學的時候哪有一百塊的零花錢啊,我一周不見得能要到二十,大多數時候,一周能有五塊就差不多了。”李儉回憶著過去,那可真是個無憂無慮,隻需要按部就班去讀書的好時候——當然,隻限於公費的義務教育。
“五塊?你認真的嗎?”黃承誌的目光裡充滿不可置信。
好深重的懷疑的眼神,李儉能讀懂其中的一部分。
就好像第一次知道人被殺就會死一樣,又好像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不是圍著自己轉一樣。
“所以說,黃公子和我們是不一樣的。他哪知道一般人小學才能有多少零花錢。”
李儉點頭:“摸著良心,其實我每周能有五塊錢的零花錢都算不錯了。有些孩子連零花錢這個概念都沒有,更彆說真有零花錢了。”
“我真是怕了你們了。誒,等等,耳麥裡有話說……讓我們去樓下上水,還有人要帶我們去看看廁所。”
“誒,拜托你了,黃公子。”
“怎麼又拜托我……上水就算了,我一個人也能提得動,這次也沒用掉多少水。廁所總不能隻有我一個人去看吧?你們都要上廁所的不是嗎?”黃承誌緩緩起身,拉開房門,倚著門框,目光像刀子似的掃過屋內。
“嗯嗯嗯,都要上廁所。你可以先去看過廁所在哪,再回來告訴我們咯。”陳濤笑著看了兩眼李儉和胡誌嘉,“是吧?”
“是是是,我們先在這裡守家,你放心出去查探廁所位置吧。”李儉猛點頭。
“我真是服了你們了……水壺在哪?”
“樓下行李裡頭。”
“我靠,怎麼還要去……行吧,你們就在這房間裡待著吧,等我出去以後,你們沒有耳麥,要是有重要信息進來,你們都不知道。”黃承誌賭氣似地,把房門關得很用力,發出“砰”的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