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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聲又要受不了了,“你裝什麼呢!!”

楚熄腦袋一陣陣發昏,臉上一陣陣發熱,他舔了舔嘴唇,悶悶地笑出聲。

他忽然感覺好新奇。

當初楚漆和江聲在一起的時候,哪怕把楚熄打死他都不肯這麼喊。更彆提喊這麼多次。

他絕對不會承認江聲和楚漆在一起這個事實,他絕對不認可楚漆的身份,他絕對沒有半點可能做出讓步。他背地裡都要罵死楚漆了。這個世界如果是一個巨大的全息遊戲,那麼睜眼第一件事是咒楚漆去死都能算作一件每日打卡任務。

沒錯。就算是親兄弟又怎樣,楚熄就是有這麼討厭他,討厭到連他活著、僅僅呼吸,都覺得自己在忍受著折磨。

當時他沒想過除了自己之外,江聲也對這個稱呼的反應會這麼大。不敢想,他都不敢想。如果他真的在楚漆和江聲談戀愛的時候不顧江聲的阻攔就是要做小三,在那種楚漆不在家的雨天裡去安撫他。

然後這麼爬到江聲的床腳,掀開被子悄悄鑽進去。那樣潮濕溫熱的雨夜,江聲難道會推開他嗎,還是渾身發抖按著他的肩膀說他真的是瘋子。他甚至不知道他這種罵法會把楚熄罵爽。

楚漆受不受得了誰在乎啊!

要是心理脆弱到連這個都受不了,那還是儘快和江聲分手好了。

楚熄的思緒像是毛線團一樣到處亂飛,他一邊開車一邊想。

要是江聲是他親哥就好了,就沒楚漆什麼事了。

想到這,他又開始想。

他會和江聲一起長大嗎,還是他依然會流落在外?

那不是很好!受苦的是他,江聲隻需要好好地坐在象牙塔做一個偶爾冒險充滿熱情的小王子就很好了!

楚漆是該死的,江聲是不可以吃苦的。這就是楚熄的世界觀。

楚熄衝浪非常積極,有時候刷到江聲毒唯粉絲的評論譬如:

一張綜藝截圖,江聲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被坑輸了崩潰到罵人,打字秒速五十。

毒唯:【好心疼,江江寶寶總給我一種脆弱感。抱抱,感覺他要碎了】

路人:【?】

楚熄:【我真服了。遊戲廠商不能給我哥哥開發一個全勝通道嗎,亂排的路人亂七八糟會帶壞我哥的。懂不懂怎麼賺錢!】

江聲熱度居高不下,喜歡他的人和討厭他的人都很多。很容易被罵,完全的腥風血雨體質。

毒唯崩潰:【你們彆罵我哥了,他肯定是被那些男的勾引的!他那麼老實又純情的人都被帶壞了難道不是這個世界的錯嗎?什麼前任,全都是毒瘤!沒一個好東西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殺殺殺!滾啊啊啊啊我要瘋掉了……】

路人:【……好好好……】

楚熄:【我哥真的是很單純的一老實人,其實他一直因為每一段分手經曆痛苦著。前任如果識趣就該自刎謝罪,怎麼敢讓我哥哥這麼難受的】

江聲被造謠一晚上玩五個。

毒唯:【哥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談談戀愛發泄一下怎麼了你們有病吧連這也管】

路人:【好好好好好……】

楚熄:【不能加我一個嗎,其實也不算多。】

好吧。

總之意識到他說的這些話竟然會被定義為毒唯,楚熄還是很震驚的。

難道不是全世界的人都這麼想嗎。好奇怪,這個世界上不正常的人也太多了點,有點殺不完了。

*

和楚熄兜風回來已經是傍晚,江聲拿到了楚熄順路帶過來的蕭意的那隻禮物盒子。

回到家裡,嚴落白正在電腦麵前開視頻會議,鏡片後的目光瞥過來,抬了下下巴示意。江聲沒有打擾他,自顧自地換上拖鞋把自己砸到沙發上。

有什麼東西用力地硌了下腰。

江聲一摸,是那隻罪大惡極的相機。

他把相機砸到角落去,然後動手打開了盒子,拆開之後,重新打開了暗格,果然又看到了上次他看完後隨手塞回來的那封信。他重新拆開,順著當時因為楚漆的敲門打斷而沒有看完的部分繼續往下看。

【這封信寫於你和我第二次提分手當晚。】

江聲仰頭看天花板。

他和蕭意一共提了三次分手。怎麼都分不掉,蕭意那個人像是濕乎乎的水母、下雨之後的藤蔓、會從地麵爬起來把人纏住的扭曲影子,總之相當的狗皮膏藥。

江聲之前的戀愛經曆中,暫且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類型的人。真的很崩潰,一度困擾,因為冷暴力也好熱暴力也罷,怎麼發瘋都分不掉。

【現在我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用餐巾紙寫下這封信的草稿,聲聲,你在十分鐘前對我發了一場可怕至極的脾氣,當著所有人的麵重重摔上門。在你離開後,這裡陷入了漫長的寂靜。那些人打量我的目光,像極了兩個月前我們參加宴會、你喝醉了,對著我喊出沈暮洵的名字的那天。】

江聲:“……”

這能怪他嗎!

誰讓蕭意有的角度確實和沈暮洵長得很像。

【第一次你對我說分手,我拒絕,於是你負氣直接離開,無論我怎麼懇求你,呼喚你,向你求饒,你都決計不開口對我說一句話。】

【為了躲我,你逃跑、並留下假地址防止我突然追隨,這是你第一次在戀愛中用上這樣的計謀,但對我來說找到你並不是什麼難事。興奮到我第二天早上用一種奇怪的方式把你叫醒。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我以為你會喜歡。但總之,你確實生氣了,踹了我一腳,罵我是徹頭徹尾的變態,說一定要和我分手不可……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江聲:“…………”

救命,會把這種東西寫進信裡的不是變態還能是什麼??他對蕭意的評估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出過一點錯!他就是變態!!

【你不斷尋找小題大做的機會,十分辛苦。終於在我們的戀愛紀念日,你找到了致命的機會。你因為我那天穿了黑西裝而覺得不吉利,不顧那一天的重要性,撕毀了我的玫瑰,扔掉了我精心準備的戒指,大吵大鬨一通,非要和我分手不可。】

江聲:“………………”

怎麼了。

黑西裝本來就不吉利!有問題嗎。

【可當我後半夜在雨夜的草叢尋找那枚戒指,你又悄無聲息地打著傘來到我的身邊,拿著一隻電筒,拿腳彆扭地不斷蹭著草皮,低著頭,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向我說對不起。】

江聲:“…………”

好吧。江聲雖然壞到破壞蕭意期待已久的戀愛紀念日,但是竟然沒壞到能對他大半夜還在下雨的草地上到處摸索,蹭得一褲腳都是泥,頭發也被淋濕的樣子無動於衷。

他站在二樓的窗戶邊,手抓著窗簾,感覺自己真是個好壞的人啊。

何況那枚戒指真的很貴呢。

蕭意可能有錯,戒指真的沒錯。玫瑰也沒有。

【出於維係感情的原因,我在這段時間非常努力。你明明也很滿意,對分手的決心卻依然堅定。你的脾氣越來越大,你望著我趾高氣昂的眼神帶著急切,你恐怕迫不及待。等著我宣布受到了屈辱、無法忍受、決心要和你分手的消息,你並不知道,有些事情在讀高中做你的跟班的時候,我就在如此幻想著。】

江聲頭皮發麻,像是有條蛇滑不拉幾地在他的腦袋裡到處亂竄,忍不住尖叫起來:“……呃啊啊啊!”

嚴落白剛好結束了回憶,被吵到皺起眉毛,隨手把抱枕扔在了江聲的胸口,“發什麼瘋!”

江聲被一擊擊倒,脆弱地倒在了沙發上,腿還掛著在沙發邊沿晃。他深吸一口氣,用信紙蓋住了臉,哆嗦著手,連帶著紙張也在哆哆嗦嗦,“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你完全不懂。”

一股輕輕淺淺的香薰味裹著墨香鑽入鼻腔,可見寫信的人一定十分用心。

江聲立刻把信紙扯開扔掉!

臟東西!

滾啊!

嚴落白作為經紀人,當然對江聲手裡的禮盒有印象。他鏡片後的銳利目光在飄落地麵的信紙上輕輕一掃,推開椅子走過來,低下頭去撿。

蒼白如同紙片人的江聲驚慌地瞪大眼睛,驀地又伸手,搶在他之前把信紙掏了回去!

嚴落白懸在半空的手一頓,指尖輕收了下。

到目前為止,江聲對他都十分坦誠,還從沒有對他隱瞞過什麼。

江聲對他而言是沒有秘密的——儘管這完全仰仗經紀人這一職位的便利。

他望向江聲,英朗的眉梢挑起,“見不得人?”

江聲痛苦捂臉:“都說了你不懂。”

救命啊……他根本沒有勇氣把這封信看完……蕭意真的是什麼被淹死在井裡的男鬼吧……一封信而已,遺留的陰濕感讓江聲到現在都還陷在輕微的心悸裡。

何況、何況。

江聲滿肚子的怨氣無處宣泄,用力猛砸懷裡的抱枕。

何況——蕭意那時候的表情真的很隱忍好嗎,真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打人了好嗎??!!

誰知道他當時腦子裡在想這個。

江聲真的服了。

當時怎麼不說!當時要是說了他絕對不會那樣做的!誰知道那個變態會被爽到啊!

好崩潰,受不了了,真的好崩潰。這個世界上的正常人在哪裡?在哪裡!

江聲一轉頭看到了嚴落白。

嚴落白莫名其妙地擰了下眉毛:“?”

江聲從嚴落白的鏡片反射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摸摸自己的臉,釋然了。

哦,原來在這裡。

第115章 交易就交易之

淅淅瀝瀝的雨聲在江聲的耳畔響起, 一道聲音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

“很久很久以前,在黑色的森林,有一群野獸進化成為人類的樣子,組建了自己的王國。子民們舉起手臂歡呼:從今天開始, 我們將視幸福、美滿、和平為奠定我們家園的基石。”

江聲費力地掀開眼皮。

他好困。他隻能看到暖色的燈光下有一道影子在牆壁上晃動著。一隻寬大的手掌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落到後頸的時候, 有輕微的涼意順著接觸的肌膚蔓延。

像是蛇。像是章魚水母的觸手,像是沒有溫度也沒有心跳的生物。

與之相反的是, 那人的聲音低沉溫和, 如同夏月間的流水, 娓娓道來的語調不疾不徐。

“國王勵精圖治、溫柔善良,他一生隻有過一次不堪的意外。在酒後,他誤闖進了遠道而來的表妹的房間。”

江聲的睡意頓時清醒了些。

他抬起頭,蕭意的側臉輪廓分明,睫毛分明,眼眸黝黑。

“……十個月以後,女人的孩子出生了。他生下來就長著一張獸人的臉, 他望著井裡的倒影, 問:母親啊,為什麼唯獨我是這幅樣子?母親啊, 你愛我嗎?”

“母親說:你是罪惡的象征,你是點醒我夢境的荊棘。你是我最恨的人的化身,這世界上,決計不存在比我更恨你的人!”

“他十分難過。於是問:父親啊, 為什麼唯獨我是這幅樣子?父親啊, 你愛我嗎?”

“仁慈的國王,他當然不忍刺傷一個孩童的真心。他說:我當然愛你, 我的孩子!我的榮華富貴、權柄榮耀,我的王國、我的威嚴,都注定與你共享。”

“天真的孩子以為找到了依靠。然而不久後,他透過緊閉的城堡大門,聽到國王同近衛說:我不願他如此離去,他畢竟也是我的孩子。請為他安排一份差事,就在我的王堡中作為仆人。我憐惜他身世離奇,請務必叫旁人對他多加關照……”

江聲抓著蕭意的手指,被蕭意輕輕地握住。

蕭意的故事總是流傳在很多人的口中,被傳出了無數個版本。

他在學生時代聽彆人提起過無數次蕭意的來曆,汙穢、肮臟、不值一提。他最初以為是豪門世家的那些屢見不鮮的隱秘,後來才發現不是,蕭意是□□的荒唐中誕生的孩子,他不見光的身世其實不算什麼秘辛,隻是隨著蕭意的逐步掌權,敢於提起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他輕聲問,“然後呢?”

蕭意的手指帶著一種玉石般溫潤的涼意,輕輕地拂過他的麵頰,落到眼睛。長而直的睫毛垂斂下來,標致英挺的五官總帶著溫馴的寬和。

“一天、一天、又一天。然後孩子長大了呀。”

青年笑著說。

“他沒有因為扭曲的身世、國王的多變而抱著怨恨、扭曲,無時無刻的嫉妒,他成長為一個善良、溫柔,大度的人。他對人世間抱有著清純的愛,他永遠相信、永遠付出。”

“終於有了和父親再次見麵的一天,他鄭重地說:我最敬重的父親啊;給了我生命的父親啊;我永生難忘您給予我的關懷。”

蕭意漆黑的眼眸眨動了下。睫毛在瞳孔布下的陰翳,像是陰雲密布的天空。他的嘴角帶著和煦的笑意,輕緩地開口,“我決定將您給我的愛,一一地還給您、加倍地還給您,我對您的侍奉與孝敬,將直到您死去為止……”

夜色昏暗,窗外是綿延不斷的漆黑的雨水。

讓人頭皮發麻的癢開始順著後頸的血管一路往頭頂蔓延,催生出刺骨的寒冷。

江聲往被子裡縮了縮,“他媽媽呢?”

蕭意合上故事書,靠坐在床頭看向江聲。細碎乾淨的黑發落在眼皮,目光低垂下來,沉靜而溫和。

他確實長得足夠好看,骨相十分優越,具備一切登上大熒幕讓人仰慕的先決條件。如果說沈暮洵適合一切誇張的、濃烈的情緒化的表達,那麼蕭意這個“替身”就剛好和他相反。

蕭意想了想,微笑起來。眼尾的淚痣在燈光晃動下帶著繾綣的溫柔,“我想,離開得足夠早,算是幸運的事情吧?”

江聲恍惚地往前靠,把額頭靠上蕭意的手背。

蕭意怔了下,手指撥開江聲的頭發,描摹他眉骨的輪廓,“今天好粘人。”

江聲隱隱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他經曆過的,卻又全都找不到頭緒。隻是感覺眼睛酸脹發著燙,像是困得不行。他把眼睛也貼上蕭意的手背,借用他稍顯冰冷的體溫降下溫度。

蕭意停頓的時間更久了。半晌,江聲才聽到他輕歎著笑了聲。

江聲閉著眼睛,隻能聽到一些細碎的響聲。

蕭意隨手把故事書放在了一旁,關掉了小夜燈。這下,清冷的雨聲更加清晰地淋在了江聲的耳廓。伴隨而來的還有蕭意的溫度、呼吸,纏綿陰暗地和雨聲一起,把江聲裹進了自己的懷裡。

他的手按著江聲的背,然後慢慢摟緊江聲的腰,另一隻手插入指縫和他十指相扣。戒圈相抵,有些冰冷的硌人。

江聲睜開眼睛,才發現他的手上戴著戒指。

蕭意把戒指找到了嗎?

他迷茫地想。

什麼時候,又找了多久?

胸口抵住蕭意的胸膛,下巴也搭上蕭意的肩膀。

一定要密不可分的姿態,仿佛融為一體的親密,要緊緊的,用力的,才能讓蕭意感覺到某處怪異的空缺被勉強填滿。

他抵著江聲的額頭,微笑的嘴角親吻他的臉頰,又輕又濕,低低的呢喃帶著綿密的溫熱。

“阿聲,你會愛我的,是嗎?”

他在尋找什麼呢?他在索求什麼呢?他希望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呢。

江聲感到困惑。

他把蕭意的臉推開,注視他的麵孔。在這張臉上,依然能找尋到沈暮洵的痕跡。這一顆淚痣的位置,和沈暮洵更是分毫不差。

江聲曾經很不明白,他到底做過什麼,值得蕭意抱著這麼大的風險來勾引他。

後來他覺得也許他什麼都沒做,蕭意本來就是這種扭曲的、追求刺激的,喜歡鋌而走險從冒犯彆人這件事情上得到快感的人。

再後來他感覺不是。

他覺得蕭意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他,又很矛盾地感到無法確定。

所以他把蕭意的臉推開,輕聲問,“你都不見得有多愛我,為什麼一定要索求我的愛呢。如果你是商人,應該最起碼知道什麼叫做等價交換。”

蕭意漆黑的眼睛望著他,輕聲重複:“等價交換。”

他的手指在解江聲的扣子,溫度偏低,讓江聲情不自禁地蜷縮起來。蕭意埋在他的胸口笑了下,溫柔的吻輕吮著,“阿聲,你知道什麼是等價交換嗎。”

雨聲、細密的雨聲、連綿不絕的雨聲。

伴著風聲一起,毫無溫度地浸入骨頭裡。

江聲被冷得打哆嗦,猛地睜開眼,晃了晃腦袋,那雨聲就從他的耳邊擺脫掉了。

沒有雨。

也沒有蕭意。

風隔著窗戶一陣陣地吹動著窗簾,江聲從沙發上坐起來,發現自己的身上已經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毯子,是因為從肩膀滑落了一截,才把他給冷醒。

室內已經陷入一片漆黑,江聲舉目四望,隻有嚴落白的電腦在不遠處閃爍著細微的光。

也許是察覺到他的動靜,嚴落白回過頭來:“怎麼了?”

江聲眨眨眼睛,重新靠在抱枕上躺下來,手遮住眼睛揉了揉,抬起手對著光線看了一眼。

原本這隻手上有一隻戒指的。

“做了個夢。”他輕聲說。

被他扔掉,被蕭意找回來,隻短暫地戴了一小段時間的戒指。

位於無名指的戒指。

早就不在了。

好吧。

這麼一說,他忽然就知道那枚禮盒裡的鑰匙屬於哪裡,能轉動哪扇門的鎖孔了。

江聲剛睡醒遲鈍的思維剛剛開始運轉,打了個哈欠站起來準備去冰箱找點吃的,一扭頭頓時發現嚴落白的桌子上擺著一直眼熟的相機,嚴落白的手正往相機上伸!

什麼意思!

江聲頓時警覺起來,腦海裡的弦緊緊繃起,他大叫:“嚴落白!”

嚴落白煩躁地擰過頭回來,“做什麼!”

江聲三兩步撲過去用力抱住他的手,“我,我、我我我!”

他想了半天,抿著嘴鼻尖都沁出汗來。

想想辦法,怎麼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

救命!想不出來!

腦袋短路了,他現在腦袋裡還塞著蕭意的事情呢。

哦哦那個鑰匙……啊他到底要不要去呢。真的有點好奇,可是去了之後感覺更藕斷絲連了好麻煩啊。江聲真的好討厭麻煩。

啊不對現在不是想那個的時候!

嚴落白不耐地掙了掙手。雖然一副暴躁的樣子,力度卻簡直微不可計,“你到底要說什麼?彆拉拉扯扯的。”

“我餓了。”江聲嗚嗚地說,“我好餓啊,我晚上都沒怎麼吃東西!”

嚴落白:“少裝,楚熄難道會不給你吃的?”

江聲把嚴落白的手放在肚子上,“我是年輕人,我消化快。你摸摸就知道了,真的餓扁了。”

隔著一層睡衣的布料,嚴落白的手能感知到一種緩慢蔓延的溫度。他在江聲的手心哆嗦了一下,冷靜了好久才終於從那個該死的夢裡解脫出來的嚴落白再次回憶起了什麼,深吸一口氣。

他有些狼狽地摘下眼鏡捂了下眼睛,然後用力抽開手。

江聲詫異地抬起頭,看到他一把推開椅子,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深呼吸,一邊罵罵咧咧,“你一天天的除了五點把我叫起來做飯還會做什麼?我嚴落白是被聘來給你當保姆的嗎?”

江聲看著他走遠,一轉身迅速把相機揣進口袋裡,肩膀上卻驀地搭上重量。

心裡咯噔一下。

江聲遲鈍地回過頭,果然看到嚴落白狹長冷厲的鳳眼眯著,他什麼話都沒說,靜靜地放下了手,隻是眉毛擰起,帶著一種很淡的質問。

“我想很多事項在我們簽約之前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江聲。”他隔了一會兒,才說,“你現在隱瞞的這一切,都有可能在今後成為你一次毀滅性——”

江聲和嚴落白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眼看著嚴落白的表情陰沉下來,他迅速伸手抓住嚴落白的手,打斷他的話,“好吧我承認裡麵確實有秘密!但是誠實地說,其實我不介意你看!”

很好,兩句話讓嚴落白陰轉晴。

但是想想如果真的要讓嚴落白看的話,江聲還是會有點頭皮發麻。

好可怕啊。

最好還是在後麵想想怎麼糊弄過去!

江聲呼吸一口氣,再接再厲:“你想想,這世界上難道有比我們更親密的關係嗎?我的秘密你知道多少!但凡你抖落出去,再添油加醋一下,我直接被掛論壇罵死了好不好。”

嚴落白呼吸滯了滯,輕輕拍開江聲的手,擰著眉毛說:“所以?”

江聲腦筋轉得飛快,抬起眼睛,“所以我怕的不是被你看。”

嚴落白:“?”

“你看了之後還要和江明潮彙報,我才會覺得生氣。”

嚴落白定定地望著他。

“你在挑撥離間嗎?”

江聲是不是有這種天賦,知道怎麼樣說一句話,可以讓人被他左右。

上一次江聲就在他和江明潮裡麵選了嚴落白。

這一次依然。

他其實很清楚吧。他知道嚴落白對他的在意,他知道嚴落白不會對這樣的差彆待遇無動於衷,他知道嚴落白會生出多少私心。

他在利用他。

嚴落白很清晰地認識到這個事實。

江聲甚至沒有遮掩的意思。

嚴落白並不覺得這樣討厭。

心裡有根弦被驟然撥動了下,他沉默,鏡片後的眸子微微閃爍。男人在江聲的目光中抬起頭,細碎的短發晃動了下,英挺深邃稍顯蒼白的臉總是有種不近人情的精乾。

哪怕到現在,他也是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江先生給我支付了高額的工資、獎金。”

“而你。”

男人低沉的嗓音帶了些輕微的、怪異的,叫人覺得不好評價的某種奚落。

“你要給我什麼?”

第116章 親親就親親之

在江聲睡去的兩個小時裡, 嚴落白盯著他熟睡中毫無防備的眉眼反複思考過,他到底是怎麼一點點走到現在這一步的。

外因是什麼。

內因又是什麼?

而他尋求這個答案,是要證明什麼?

他的思緒向來冷靜並且清晰,可是現在應對這樣簡單的問題都會讓他感到滯澀。

他倒了一點酒。

然後回到沙發, 把毛毯給江聲蓋上。

他一邊冷漠地想給他凍死算了, 真的是很麻煩的一個人;一邊又把毛毯拉到了脖頸, 在身邊掖好。指節抵蹭了下江聲的臉頰,被他毫無知覺地貼了貼靠過來。

漆黑的頭發滑落到嚴落白的手指上。

嚴落白一口又一口地喝酒, 他沒有動, 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他作為經紀人, 似乎隻能隔著熒幕觀瞻江聲的耀眼、他無與倫比的天賦,他被仰望、被欽慕的那一麵離他最遠。離他最近的是他的散漫、惡劣、用情不專。

他一遍又一遍地給他添麻煩,然後用一張純情無辜的臉乖乖低頭認錯,烏黑的發絲耷拉下來,睫毛眨著,手指緊張地扣著座椅,好真摯好羞愧地對他說“嗚嗚下次再也不會了”。

然後嚴落白會迎來永無止境的下一次。

也許江聲每一次的誠懇都是真的, 可是他下一次的優柔寡斷也是真的。

太虛假了、太虛偽了, 太不可理喻了。嚴落白全都看在眼裡,他全都看得清晰。所以他才這樣不明白。

這些明明是無法忽視的缺點, 但是嚴落白卻在一步步地後退、忍讓。

嚴落白盯著江聲睡覺的樣子,思考著江聲拒絕他的態度、緊張地從他手裡搶走的那封信。

江聲好像什麼都沒做。他僅僅隻是信任他而已,現在收回了一點信任,對於嚴落白而言就已經是一種呼嘯的衝擊。

他好像無法接受江聲對他的不坦誠了。

他的胃口好大。

是江聲無聲的放縱, 養大了他的胃口。是江聲讓嚴落白分不清, 他的怒火到底來自對他的占有欲,還是對彆人的嫉妒。

風聲呼呼地拍打著窗戶。

江聲剛睡醒還有些遲鈍的腦子, 到現在才嗅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酒味。

他看向嚴落白桌麵的另一邊,一隻透明的酒杯擺放在那裡。

嚴落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喝醉。

他的思路清晰,清晰到他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其實並不應該。

“——江先生給我支付了高額的工資、獎金,而你……你要給我什麼?”

他說話的動機是什麼,又想從江聲這裡得到什麼答案?他為什麼在聽到江聲的訴求之後,甚至連半點背叛和隱瞞江明潮的後果都沒有考慮,如此粗魯地、莽撞的、愚蠢地說出這些話。

是夢境影響了太多。

他隻能草率地尋求到這個答案。

可同時他感到一種隱約的波動。

不是要利用他嗎,那麼江聲肯為了他的利用付出多大的價碼?

嚴落白抬起頭看向江聲。

瘦削的青年後背已經因為往後退靠在了椅子上,房間內的燈光實在太暗沉,嚴落白感到一種逼仄的熱意,他看不清江聲的眼睛。

在這樣的沉默下,江聲乾巴巴地說:“我聽不懂。”

“你聽懂了。”嚴落白往前走,英挺的麵孔墜入陰影中,“上一次你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不是嗎。”

江聲在江明潮和嚴落白中選擇了嚴落白。

故意冷落他,故意叫他驚慌,然後毫不在意地把他放在一邊,甚至在下一次出現問題的時候依然驚慌失措地給嚴落白發消息讓他救場。

嚴落白在心裡盤算著江聲的錯處和殘忍,他和這張臉截然不同的狠心。他根本從來沒有把嚴落白放在心上,否則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給他徒添麻煩。、

嚴落白的手按在江聲的肩膀上。

江聲下意識地緊繃起來,嚴落白的掌心合攏,他低著頭說,“你不用說我也很清楚,讓你如此提防的被收錄在相機裡的,難道不就是……”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那件事情,“那種視頻嗎。”

江聲瞪大眼睛,他張開嘴試圖辯解,又覺得好吧,根本沒有辯解的必要。他自暴自棄地說,“好吧,沒錯,就是啊。你都知道那還一個勁兒地問什麼!”

嚴落白抿了下唇,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上的霧氣。

嗡嗡作響不斷發熱的神經被強製降溫,他在以心跳的快速搏動為計時單位的時間中感到一種長久的凝滯。

很久,他終於找回了平時工作的狀態。把眼鏡重新架回鼻梁上,嚴落白抬起眼睛,英俊蒼白的麵孔上有些平靜地看著他,“我也不是事無巨細地和江明潮做工作彙報的。”

江聲:“……所以?”

“所以,”嚴落白對他伸出手。

江聲低下頭看。

攤開擺在他麵前的手掌寬大蒼白,骨節清晰。在微弱的光線下有著蜿蜒的陰影。

再往上,江聲和嚴落白鏡片後的寡淡眼睛對上了視線。

江聲望著他,而嚴落白的視線平靜地滑落到江聲右手壓住的那隻口袋。

“不是說不介意我看嗎?”他對江聲招了招手,表情寡淡得可以,“來吧,那就讓我看看。”

“……”江聲張開嘴巴,瞪大眼睛,完全失聲。

啊?不是?啊??

好好好……好樣的江聲,你真厲害。經過你的鬥智鬥勇,已經成功做到自己跳進自己挖的坑裡,這世界上絕沒有第二個比你更聰明的人了。

江聲沉默了下,大腦裡麵的齒輪狂轉,差點就要轉得冒煙。他開口,嘴唇張合了兩下,想儘量冷靜地和嚴落白說話,但還是忍不住崩潰道,“等下!你喝了多少啊?這是醉到了什麼程度?你怎麼會說這種話?!我不懂,我不懂你的意思。”

嚴落白:“哪裡不懂?”

“你都知道是什麼了還要看??”

“對。”

“嚴落白你是什麼變態嗎啊啊啊??”江聲急得在原地亂走,“算了我懶得和酒鬼計較!”

畢竟江聲自己也有過喝醉了稀裡糊塗的時候。

但是。

“不不不,可是我還是不懂,我、這個、我?我和彆人?這個,你、我???”

好崩潰。

江聲抱住了頭。

他已經完全語無倫次,完全數不清這短短一天他崩潰了多少次!

算了算了算了……沒關係……江聲……你可以調整好的!區區小難關,關關難過關關過,輕舟已過萬重山!

是不是這麼說的來著。忘了,完全忘了,腦袋好亂,亂得他好想暴起給嚴落白一腳然後叫他滾啊!

嗚嗚。

彆這樣。冷靜一下江聲。

其實嚴落白知不知道真的沒什麼要緊,他知道的已經夠多了,甚至不差這一件兩件……

呃呃啊啊啊但是什麼人才會願意心甘情願地把這個視頻給彆人看啊?

沒錯江聲不在意。

但是不在意和喜聞樂見之間還是有一道鴻溝的。

江聲抬起頭,“你既然知道是什麼,那也應該知道我給你看是需要承擔額外的風險的。”

嚴落白:“什麼意思?”

江聲往前走,一把拽住他的睡衣領子把他拉下來和自己對視。他抿了下嘴唇,腦袋在混亂中反而越發清晰了起來!“沒錯,我信任你,但你不可以讓我的信任落空。你要給我彆的東西,我要保證你的忠誠。”

“忠誠。”嚴落白順著他的力度弓著腰背。距離太近了,他的思緒越發恍惚,他的眼睛開始失焦,他注視著江聲,忍不住靠得更緊了一點。呼吸中薄荷味的酒氣輕緩地灑下來,他說,“你搞錯了什麼吧,江聲。江少爺。就算說到忠誠,我們之間的關係也絕對談不上這兩個字。”

江聲又崩潰了,他發現自己除了擅長釋然,其實也很擅長破罐子破摔,“那我直接發給江明潮看好了!”

說到底,一個視頻而已,有什麼發不了的?江聲討厭的是被人看嗎,好吧,或許有一點。但是最討厭的還是僅僅因為區區一個視頻就要被人拿捏的感覺。

憑什麼要威脅他?

以為他真的很怕江明潮嗎?

可笑!哪怕把視頻放在國際大廈lcd屏幕上放一天他都……

江聲猛地激靈了一下。

不不這個太地獄了,江聲再怎麼厚臉皮都還是會怕的。

嚴落白:“你——”

“對,我比起江明潮又算得了什麼。他才是你的老板你的上司,我就是他委托給你的大麻煩!反正你對他忠心耿耿,我和誰上床□□,我和誰親個嘴你都要和他說,那我為什麼不直接做他的乖弟弟?”

江聲抓著他的頭發宣泄自己的怒氣和困惑,他的表情帶著一種蒼白的脆弱,他漆黑的眼眸像是有著火焰,又像是籠著霧水。他矛盾得讓人迷茫,可如果向他尋求答案,卻隻能發現江聲自己的表情就帶著那種失落的無措。

“我不是非要你在中間做個中間人,我不缺你一個啊?我又不聽話又到處惹麻煩,又要你收拾爛攤子,很累吧?我很奇怪,你總對我一臉厭煩很看不上我的樣子,那你還留在我這裡乾什麼?你真的好努力啊,做打工人做到你這種地步我好佩服你啊。求求你啦,你直接走好不好?你跟江明潮說你討厭我,他能殺了你嗎還是怎樣?”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嚴落白的酒意都徹底清醒了。

“我沒有——”

江聲鬆開嚴落白的衣領把他推開,“可以了!你走開,我不想和你說話。”

嚴落白的眉眼怔忪了下,他拉住江聲的手腕,急急地叫,“江聲!”

江聲把他用力一甩,踩著拖鞋就離開,相機也扔給他,漂亮的眉眼帶著怒氣也極為清透乾淨。他推開一而再再而三跟上來的嚴落白,蹲下來直接開始翻箱倒櫃找行李,“你看吧!你發吧!你最好發到微博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就是這種人!分手之後還會和前任□□,還會拍視頻,我在乎他們怎麼想嗎?我——”

嚴落白不懂這件事怎麼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他拽住江聲的手,呼吸急促,匆忙說:“彆這樣,彆這樣好不好。我不看了,江聲。”

江聲的指責,怒氣,一瞬間按了暫停鍵。

空氣中一下子陷入了安靜,他眨了下眼睛,說,“真的嗎,嚴落白。”

“砰——”

江聲剛打開的櫃子被一隻蒼白有力的手按了回去,木頭和滑軌碰撞發出來的響聲明顯。

嚴落白在詭異的安靜中靜默半晌,喝了一點酒,他連邏輯性都已經喪失了許多,聲音乾澀道,“我一開始就沒有和他說。”

江聲:“?”

“上次你和沈暮洵在基地的露台接吻或者做了彆的什麼,我去刪監控的事情被他察覺到了。這和我的彙報已經相悖,因為我的報告裡,從頭到尾沒有提起這件事。”

不止如此。

他在寫報告的時候被那個夢境困住,他滿腦子都是江聲被沈暮洵圈在懷裡露出那種表情的樣子。

江聲抱著胳膊眨眼睛,不搭腔。

“我已經不被他信任了,也不想急著表達什麼忠心。”

嚴落白感覺他的人生一塌糊塗。

他確信自己有足夠的理智,思緒在正常的運轉,可偏偏他在每一個岔路口都走向了錯誤的選擇。他不應該替江聲遮掩的。他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讓江聲搬到他的家裡來……

就算把他丟在街頭巷尾,來接他的人也不會少吧。

哪怕到了現在,他又為什麼要說那些話?他的目的是為了威脅嗎?不是。不是的。

嚴落白頓了頓。他蹲下來,半跪在地上,硬朗的輪廓深邃到被光影雕刻除了俊美銳利的線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江聲:“我什麼意思?”

“因為我是江明潮的屬下,所以你在我身邊缺乏安全感。”他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不,不對,他不該這麼說。

他應該說:

剛剛對我發的那通脾氣也是你的詭計嗎,那你真的做得很成功。像上次一樣把我的心情玩弄在你的手心,拿捏我的感情,是不是很輕易,是不是很愉快?

他要用嘲諷的理智的口吻去做尖銳的質問。他明明看穿了江聲話語中那麼多的漏洞。

可是他的嘴不願遵循他理智的支配,嚴落白鏡片後的目光閃動著,“你不是很討厭我把你的事情講給江明潮嗎?”

他又說,“你也很討厭我對你的威脅?”

江聲麵無表情,“哦,所以你要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嗎。”

“如果你來威脅我,掌控主動權的人就是你。”嚴落白望著他,眼眸閃爍著。他感覺自己的思維遲鈍得可以,他總是要在話語說出去半秒才能回味自己的醜陋意圖。

他又靠近了些,手指滾燙,在江聲的嘴唇上摩挲了下。輕微的癢意,“明白嗎。”

江聲往後仰,“不明白。”

嚴落白跪在地上往前傾,在櫃子麵前和江聲抵著額頭。呼吸交織起來,若有若無的酒氣熱乎乎地撲在江聲的臉頰。

江聲感覺到一陣細微的電流開始竄動,忍不住說,“你彆這麼近!你……”

“江明潮很在乎你。一旦我們之間有什麼,你向他告密,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作為江明潮的手下,甚至一度是他的左膀右臂,嚴落白很了解江明潮的手段有多狠辣。

“我的生殺予奪,就完全掌握在你的手裡。”他的手按在江聲的腰上,有些僵硬地,生澀地扶著。嗓音冷靜,鏡片起了霧,他因看不清江聲的表情而擰起了眉毛,表情因此顯得更加嚴肅,“而你隻需要付出一點點,你並不在乎的東西,你隨便都能施舍給彆人的東西。”

怎麼說呢。

誰會不喜歡占便宜啊。

江聲真的有一瞬間被說得有點點心動,“誰知道你會不會背刺我,我要更確切的證據。”

嚴落白眯著眼:“什麼?”

江聲轉過頭,看向被嚴落白接過之後隨手放在一旁的相機。莫名的靈光一閃,江聲抬起頭說,“讓我錄一下。”

天啊。

他想。

這完完全全是很劃得來的買賣。

也許隻用親一下,然後嚴落白就會完全變成他超級聽話的工具人!從此他指東嚴落白不敢往西!隻要一個不順心,他就把視頻亮出來趾高氣揚地壞笑,一些威逼利誘,讓總是對他頤氣指使發脾氣(雖然還是很聽話)的嚴落白露出那種憤怒隱忍但不敢反駁的表情。

誰讓你當初這樣那樣的,嗬嗬,啊哈哈哈,現在知道後悔已經晚了!

江聲感覺自己的某種作惡因子又在亢奮,忍不住眼睛亮亮的,嘴角彎起來,露出反派的微笑。

“然後等你背叛了我,我就發給江明潮。”江聲臉上的表情好像很興奮,所有鬱悶都一掃而空。他掐著嚴落白的下巴逼他抬起頭來,惡狠狠地說,“讓你身敗名裂,爬也爬不起來。你就隻能聽我的話,我讓你做什麼,你就隻能做什麼。你完了,你翻不了身了,你要落入我的圈套了。”

嚴落白擰起眉毛。

江聲因為他表現的一絲不快而爽到了,“這可是你自願的,不能後悔。”

等等……

不不不。

不是這些。

嚴落白隻是不懂,他的待遇這麼快就能夠和沈暮洵相提並論了嗎。

酒意在大腦中蒸騰。嚴落白其實沒有失去理智到那種地步,但酒後的熱意無法阻擋地讓他感到亢奮。他握著江聲腰部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喉結滾動了下。他不想應承得太過輕鬆,但又很難違背自己的感情。

他隻能說:“……嗯。”

江聲低頭打開相機,調整到自拍模式,放到一邊找了下角度。

他忽然轉頭,好奇地說,“這對你來說不會算是什麼獎勵吧。”

嚴落白喉嚨一緊。

江聲想了下,“算了,應該不會。”

“我沒有特意找江明潮了解過,但我猜你出身應該還算不錯?像你這樣的社會精英,有著靠自己拚搏得到的一些事業和社會地位、廣闊的人脈,對待自己的名聲看得比什麼都重,所以這個視頻對你一定是具備威脅力的是不是。”

江聲的手指貼著他的臉,他的手指比起嚴落白的皮膚實在有些涼,一旦觸及就帶來讓人頭皮收緊呼吸停滯的戰栗。

嚴落白鏡片後的瞳孔收縮著,睫毛抖動著,他隔著一片白霧望著江聲,像是被無形的網籠罩住了。

他不該如此草率地對江聲說這些的。

江聲並不算壞,可也絕非一個好人。他倘若一時興起真的把視頻公之於眾……

嚴落白垂下眼睛。

那他就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明明是經紀人卻要和自己的藝人搞在一起,是不檢點的蕩夫了。

他失去了一切預測能力、判斷能力,事關自己,他無法料想江聲之後的決定。他處在迷霧之後,等待著江聲的決定。

江聲歪了下頭,他的頭發就流淌蹭到了嚴落白的臉頰。

“何況彆人或多或少隻是猜到我和彆人有關係,卻看不到、無法核驗,從來沒有比你站得更近看得更清楚的人了。”

聲音很輕。帶著些茫然和疑惑,體現出了和現在的曖昧氛圍割裂的冷淡。

他高高在上地審視著、他觀察著。他像是還帶著些玩性的孩子看著自己的玩具。

“你是因為我的臉所以對我抱有容忍和謙讓嗎?那現在我這樣對你,你應該察覺到了我本性有多麼糟糕可怕,批判我的輕浮、隨便,然後對我感到失望、厭煩了吧?”

據江聲對一個正常人的了解,就應該是這樣。

嚴落白沉默。

沒錯。

除非他是什麼明知道前麵是火坑還要往前走、往前跳的蠢貨。

他無法辯駁,或者不敢辯駁。他怕一張口吐出來的言語會讓他錯過一次機會。儘管這個機會引導的道路走向晦暗不清,或許無法通往一個好的結局。

但他仍然無法開口。

他調節呼吸,胸口起伏著,任由江聲往錯誤的方向猜忌。分不清是酒意還是距離讓他感覺到熱意,而這無法抵抗的熱意從胸口一路攀爬生長,纏住他的喉嚨覆蓋他的口鼻。

他啞著聲音彆開頭,“隨便你怎麼想。”

江聲就乾脆懶得想了。

享樂主義至上,他其實很喜歡一切親密的、會讓他感到快樂的行為。牽手、擁抱,接吻,或者更進一步的距離。人的體溫傳達的溫度、感情,一切如同潮水般起伏湧動的愛或者欲望,會讓江聲感覺被溫暖的水流淹沒,很難抵抗的舒適。

可是人不僅有感情,還有理智。而絕大多數時候人的理智都在抗拒著這種舒適。

“你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對吧?”

他又說,“還是初吻呢。”

他還說,“就這麼栽我手裡,你真是完了。嚴落白。”

嚴落白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感覺到江聲掰過他的臉,眨了下眼睛說,“處男都很笨的。你會聰明一點嗎?”

嚴落白的大腦轟地一下炸開,連同他的理智軀體都碎成了煙花。

他張了張嘴,心臟就快要從口腔蹦出來,眼鏡被江聲惡劣地報複性地擠得歪掉,嚴落白僵硬地握著江聲的腰,感覺到江聲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江聲的氣息在降落。

夢境和現實融為一體。

嚴落白大腦中儘是數不儘的嗡鳴,心臟的跳動好大聲。他忘了要閉上眼睛,看著咫尺遠近的江聲,聞到他身上很輕淺的味道,看江聲稍稍偏側了下頭,半長的發絲被風吹送著搔著他的鼻梁,嘴唇很軟,濕熱,輕輕地落在他的臉頰。

這一瞬間一切都無法挽回。

臉頰頓時就灼燒了起來。

嚴落白大口地呼吸,眉毛擰緊,按在地板上的手不斷收緊。

他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他的腦袋一片混沌,他的思緒被絞成了一團亂麻。他狼狽地摘掉眼鏡扔到一邊,鏡框和桌麵碰撞發出輕響。江聲的睫毛抖動了下,抬起眼睛。

好近,好近。

江聲和他靠得好近,嚴落白這輩子都沒有離他這麼近的時候——除了在那些荒謬的夢裡。

可現在荒謬的夢也降臨現實。

江聲親了他兩下就覺得很累,錯開嘴唇抬起頭。

嚴落白下意識地揚起下巴追逐。

他年紀不小了,在這時候竟然仍然帶著一種青澀的笨拙的惶恐。

很可笑,他竟然在一邊害怕江聲覺得他無趣,一邊恐懼江聲發現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那樣,進而生出反感。

江聲的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他的呼吸掃在他的頸側,聲音小小的,濕濕的,帶著熱氣。

“嚴落白。”他叫。

嚴落白閉上眼睛好幾秒,才睜開看向江聲。聲音很輕,沙啞著,“你又要說什麼?”

江聲的頭發和他擠在一起。

好癢。

好熱。

細密的汗水黏住了額角的頭發,嚴落白不敢去想現在的自己是怎樣一種狼狽樣子。

嘴唇的輕微觸碰讓江聲感覺有些不自然的發熱。嚴落白的嘴唇上麵有很淡的酒氣,帶著一點輕微的澀意和微苦。濕潤的熱氣撲灑過來,江聲察覺到,嚴落白身上的味道和他的一模一樣。他們在一起住了有段時間了,用著相同的洗護用品。

這種隱形的、不分彼此的親密,讓不合常理的親吻也變得理所當然。

江聲一陣陣發暈,低下頭去捂住嚴落白的嘴巴,說,“到這裡其實已經夠了。”

江聲好久沒有在一個安全的環境和人接吻,不會被打擾,不會心驚膽戰,想親多久都可以。

雖然和嚴落白之間並不存在什麼名正言順的接吻的理由。

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非常的不正當、不正常。

嗯嗯呃呃嗯……

其實他是不是該談戀愛了。

江聲的思緒被岔開,短暫地想。

嚴落白還沒有從那個短暫的,甚至稱不上吻的親吻裡緩過神來。他抿直唇線,半眯著眼睛看江聲。

他的呼吸急促,他想找到話去反駁江聲,卻又隱約清楚他不應該反駁。

沒錯,到這裡就已經夠了。再繼續下去,他不知道會到什麼地步。

既然江聲已經提出來,那麼嚴落白隻需要順水推舟,這是很簡單的事情。

他錯過很多次,不能一錯再錯。就從今天開始,徹底地——

呼吸的交織燥熱得要把空氣蒸乾。江聲悶悶地靠過來,輕聲說,“但是……我想伸舌頭……嚴落白……”

“……”

嗡鳴聲好吵雜,理智的思緒被洗劫一空,嚴落白的大腦中一片空白。

他感覺學不會呼吸,他的腦袋裡有一萬道風聲在嘯叫。

他狼狽地喘氣,用力抱緊江聲,把臉埋在他的發絲裡,薄唇緊抿。耳廓紅得滴血,沒忍住,低低罵了一句。

第117章 崩潰就崩潰之

在嚴落白遇到江聲以前, 沒有考慮過和人戀愛的可能性。

戀愛很麻煩。

人能夠從工作中得到的成就感也好,金錢也好,權利也好,都遠勝過愛情。他無法理解接吻和□□到底為什麼能夠讓人樂此不疲, 他對那些情動的表情黏膩的水聲感到厭煩, 那些明知道錯誤、卻仍然上頭無法逃離的陷阱讓他抱著手臂冷視, 交換□□讓他覺得惡心。耳鬢廝磨讓他覺得可笑。

他旁觀。

他高高在上。

他以為自己永不入局。

連看到江聲和彆人親密陷入情迷,他都能自如地發出譏諷。

“要不要我給你們看門算了?”

“沒親爽的話要不要我再給你們留點時間?”

……

啊。

他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現在忽然不能理解, 無法明白。

江聲的後腦勺抵著櫃子, 被嚴落白毫無章法的笨拙的親吻弄得仰起腦袋, 鴉黑的發絲散落勾纏在嚴落白骨節分明蒼白的指縫。

風聲好大,憤怒地拍打著窗戶,發出嗚咽的咆哮。像是有人在尖叫,用力地撕扯著叫嚴落白清醒一點。

嚴落白已經聽不到其他聲音。他胸腔悶疼,心跳的聲音震耳欲聾。

好吵。

為什麼這麼吵。

他的喘息壓抑,擰著眉毛,細碎的短發遮住他銳利發紅的眼眶。

吵到他無法專心地感受唇齒相接的濕潤, 吵到他聽不到江聲喉嚨裡細碎的聲音。

胸腔燃燒著一種火焰, 繚繞著讓他的軀體發燙,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這一次, 他完全沒有憤怒的,冷蔑的,譏誚的情緒出現。

他感到急切,不耐, 緊張和恍惚。

那把火把他軀體裡的水都燒乾了, 酒精揮發蒸騰上他的臉頰。

緩慢的、藏著急促心情的,膠著又黏膩的吻壓著江聲的下唇, 高大的男人完全按照江聲的指示,按部就班地伸出舌尖去舔。摸清楚江聲身上的規律不算難事。如果親得很重,壓得江聲的嘴唇都陷下去,就會被扯著頭發拉開罵兩句。稍微克製一點力氣,他就會很乖地張開嘴露出濕紅的舌尖,半闔著眼睛看他,等著他。

賞罰分明。讓人更清楚要怎麼對待他,才能得到獎勵。

江聲往後仰起頭躲了一下,話題跳轉得很快很突然,“最近我可能會談戀愛。”

嚴落白抬起頭,眼皮抖動一下,細小的痙攣讓他的表情顯得很陰沉且譏誚,“什麼意思?”

江聲眨著眼睛,“你怎麼也是我的經紀人,和你報備一下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你在和我接吻的時候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江聲:“我們這個叫接吻嗎。”

他又說,“這叫取證。你叫我威脅你,我這不是正在取證嗎?”

青年骨節分明清瘦的手指把嚴落白的側臉擰過來。

“嚴落白,你可彆爽到啊。”江聲擔心地說,“不然我真的會生氣。”

嚴落白:“……”

“對啊,就是這種表情。憤怒一點,掙紮一下。”江聲拍拍他的臉,響聲很清脆。嚴落白被他打得發懵,“你——”

江聲親親他的嘴角,嘴角掛著笑,睫毛耷拉下來,一雙眼睛是顯而易見的濕潤明亮,“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你的老板我的哥哥,你甚至都不敢讓他知道這件事。”

嚴落白:“……你彆說了。”

江聲當然要說,“沒有人會知道的!你沒辦法告訴任何人,我哪怕把你踩在腳底下、把你當大馬騎、讓你做我的狗戴上項圈跪下來,你都沒辦法找人訴苦。你不會把這麼屈辱的經曆告訴彆人的,你會覺得好丟臉。”

嚴落白承認自己的思維實在死板。

他在今天之前從未想過這些話會從江聲的口中說出來。他以為這些突破底線的話語會讓他血液沸騰、怒火高漲、大腦充血,可實際上他的血液的確沸騰了起來,隻不過都伴隨著激烈的細密的電流湧向了彆的地方。

他腦袋空空地望著江聲。瞳孔不斷收縮震顫著,他緊咬著牙關閉上眼彆過頭去喘息。

“江聲……”他的聲音好沙啞,“你根本——”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沈暮洵在綜藝裡說的那些話。

“……讓我看到你有多壞,多惡心,多令人不齒,多讓人無法忍耐。讓我徹底看穿我的初戀是個什麼樣的人。讓我的幻想破滅,讓我的執念消解,讓我從這數年的陰影裡走出去。”

“你不需要對我好。你的任務是用儘一切讓我討厭你、讓我恨你。敢不敢?”

……如果現在他經曆的這一切,就是沈暮洵當時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想要的東西,那他隻能說:沈暮洵實在是太多陰謀詭計。

他和江聲戀愛時間是最久的。他怎麼可能不清楚江聲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難道不知道,江聲這些頑劣的把戲,根本達不成他的目的。

他嘴上說著恨,說著絕不回頭,然後一遍又一遍地把江聲拽回來和他糾纏不清。

他——

“誰讓你閉眼的。”他說,“你要聽我的話,嚴落白。”

嚴落白喉結滾動著,他張開嘴想說話,卻隻能看著他。

桃花眼迤出一點淡紅的痕跡。

鼻尖也紅,嘴唇也紅。

明明剛剛被親得哼聲喘氣,現在又一副頤氣指使的壞樣子。

江聲站起來,“我手裡有你的把柄,你從此之後隻能聽我的話了。”

“…”

江聲背著手繞著他轉:“彆人看到你對我畢恭畢敬低三下四會很驚訝吧,你又會怎麼解釋?嚴落白,你很快就會意識到,你真的做了一個錯得離譜的決定,你竟然把項圈和刀都交到了我的手裡。”

“……”

江聲坐到沙發上,都還假惺惺地在說:“好可憐。嚴落白,你會被我欺負到抬不起頭的。”

“…………”

“我會動不動就用這個視頻威脅你,把它放在大屏幕上投影出來讓你看,讓你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今天你的不甘願。然後你會很生氣,但是對我沒辦法。”

嚴落白的手指蜷縮,筋骨凸起。他用力壓著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壓低嗓子用力地從牙齒間擠出來,“夠了。”

他不知道他現在要表演出一副什麼樣子才能讓江聲稱心如意。

江聲真的很興奮。

他爽到了,所以把嚴落白的手挪開,低下頭去和嚴落白的眼眸對視著。那雙純粹的黑眸彎彎的,桃花眼的弧線往上勾翹,在笑起來的時候顯得更加明顯。

很漂亮的眼睛。

使壞的時候怎麼也這麼亮。

他說,“明知道我是什麼樣子的人,還被我這樣對待,這樣威脅,很失望吧?有沒有全麵崩盤的感覺。”

崩盤是真的有。

很強烈。

但絕不是江聲說的這種。

“你真的完啦。嚴落白。”江聲捧著他的臉,離得好近,輕輕地念他的名字,像是一種宣判,“然而你回不了頭了。”

嚴落白攥住他的手腕。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像是火鉗一樣箍著他,他緊繃著側臉,咬著牙開口,“說夠了沒有?你差不多行了。”

江聲有底氣了,完全置若罔聞!

“因為一切都已經發生,你被我錄下了這麼糟糕的證據,你已經被我掌控到了。到我玩膩之前,你會被一直捆綁在我這裡。”

江聲對很多人糟糕過。

他讓不甘心做朋友的楚漆重新回到最好的朋友的位置。楚漆那時候對他說的話大意是,“你明知道我已經放下了自尊,淪為你的玩具。”

可江聲不會真的讓楚漆做他的玩具的。

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摯友,他人生的半數經曆都無法離開楚漆,他不會真的舍得讓楚漆做毫無尊嚴的玩具的。

可是嚴落白不同,江聲和他之間並沒有這麼深厚的濃烈的感情。

江聲這下真的有點嘗到甜頭了。

這種掌控彆人要害威脅彆人的感覺怎麼有點爽爽的!!

好啊。這不就是農民一朝翻身壓地主嗎?

江聲在嚴落白的沉默裡繼續叮囑,“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真的那麼壞的。”

他又說,“明天你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你要悄悄的,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嚴落白緊攥的手指緩慢鬆開,深邃的眉眼帶著一種怪異的壓抑,“知道了。”

江聲開始不說話了。

空氣忽然之間陷入了安靜,嚴落白又轉過頭去看他。

眉眼昳麗漂亮的青年在看著他,領口淩亂,黑發也淩亂,睫毛濕漉漉地半翹著。

“你也太配合了。”江聲好像並不滿意,“我好沒有成就感。”

嚴落白覺得江聲的性格實在是麻煩得要死。他不太想承認他的確被這種性格拿捏住了,但嘴巴一張,忍不住就說,“那你還要我怎樣?”

“我要做到什麼程度你會生氣?”江聲握著嚴落白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我工作了一天,走得好累,好辛苦,你幫幫我吧,嚴落白。”

嚴落白終於找到了平時和江聲相處的那種狀態。

不必被那種入神的失序感籠罩,讓他終於有了種腳踏實地的安全感。英俊沉穩的臉上帶著一種無機質的冷酷,“我難道不是工作了一天,很辛——”

他的話音陡然頓住。

他擰起眉毛。

他開始思考在這種環境下,江聲會說的,“幫幫我”是什麼意思。

夢境的片段反複閃回,呼吸又開始被打亂。

燥熱感從四麵八方極具壓迫感地襲來,擠壓他的理智,耀武揚威地叫囂。

嚴落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

嚴落白不知道他想威脅什麼。

他並沒有被威脅到的感覺,理智像是被燒毀到隻剩下斷壁殘垣苦苦支撐,他胸口劇烈起伏,捏著江聲手臂的手指發著抖。

“你瘋了嗎江聲。我在你心裡是這種人?我們的關係到底哪裡給了你這種誤導,讓你覺得我可以對你做這種事?你覺得俘獲我也特彆輕易?你認為我也不過是你勾勾手指就能趴在你腳邊的一員?”

他質問。

江聲:“我——”

嚴落白說:“僅此一次。”

江聲:“……?”

嚴落白表情冰冷,喉結微微攢動一下。

夢境和現實到底哪裡有區彆。

是一種什麼感覺,什麼味道,是不是和夢裡的一樣。

他擰著眉毛,理智在一遍又一遍地說夠了,可以了,不要再繼續了。但是身體卻逐漸在江聲的目光中傾斜。保持著正經的表情,半跪下來,摸索著眼鏡戴了上去。

江聲:“……你在乾什麼?”

他不應該走到這一步的。

他不應該。

嚴落白靠得更近。

熱氣撲得江聲感覺渾身竄起了電流。他慌忙地往後縮,嚴落白下意識用手抓住了他的腳踝把他往下拽。

江聲腦袋嗡了一下。

“等等!我說的是幫我捏一下腳,捏一下腳!!啊啊啊,你在看哪裡,你在乾什麼??嚴落白!!!”

啊啊啊。

受不了了!

怎麼會這樣!救命,救命,救命。

江聲好脆弱,他又崩潰了。

第118章 皇上就皇上之

嚴落白的酒徹底醒了。

找回理智的感覺真的很好, 不用當一個沒腦子湊到江聲麵前挨巴掌的戀愛腦真的很好,真的。

有腦子的嚴落白並不認為剛才的魯莽全都是自己的錯。

“你前麵一句話說的什麼?後麵一句話又說的什麼?在這種環境這種條件下,你語焉不詳,並不說清楚, 要我怎麼不誤會?”

他捏著江聲的大腿說。

江聲的腿架在他的膝蓋上。

今天和楚熄兜風的路上去了趟公園, 路上有很多高中大學生在玩滑板, 江聲也湊了個熱鬨。磕磕碰碰免不了,所以腿上好幾處青青紫紫, 被嚴落白揉開藥用用力抵著碾, 江聲疼得直錘沙發, 把嚴落白從頭到腳都罵了一遍。

嚴落白充耳不聞。盯著江聲被他用力捏得發紅的腿心,耳邊是江聲斷斷續續的聲音,似乎又舒服,又咬牙切齒,“你不會拒絕嗎,你拒絕我是會殺了你嗎?”

嚴落白擰著眉眼滿臉冷漠,彆著頭露出清晰的下頜流利的輪廓線, 江聲輕易看到他繃緊的側臉、抿住的唇線。

不會拒絕?

不會拒絕的人到底是誰啊。

嚴落白思心中升起些煩躁。

對著沈暮洵可以不拒絕, 對著楚熄可以不拒絕。怎麼到他這裡就會拒絕了。不僅拒絕,還會提著他的頭發說嚴落白你不會真爽到了吧, 你怎麼能這樣、你才是瘋子,你真的是變態,一通話一筐罪名摜下來,嚴落白被砸得都開不了口。

憑什麼……

嚴落白思緒一滯。

不對。

他覺得哪裡不對, 於是眉眼皺得更深。但很顯然他還沒想清楚他煩躁的來源, 因為現在這種情況,他必須從理智的謹慎運行中抽出思緒去應付煩人的江聲, 還有克服某種更加煩人的躁動。

他的話音也帶著一種怪異的譏誚,“你是不會殺了我,但難道我會很好過嗎?”

江聲心虛地移開視線:“在說什麼,聽不懂。”

嚴落白推了下眼鏡。

他的手很大,蒼白骨峭,很有力,捏得江聲很疼。他想著江聲真的非常缺乏鍛煉。他看過江聲大學時候的登山照、拉著滑翔傘在半空大笑的樣子,那時候他的腰腹還有著流暢緊實的線條,不像現在,一天步數還沒到兩萬就在喊累。

嚴落白心情很怪,眼珠滑到眼尾瞥著他。

江聲的手臂架在臉上,側著腦袋抓著抱枕,一張臉比接吻的時候還紅,頭發很濕,黏在臉上,嚴落白稍微用力他就在打哆嗦,又在罵人。

好怪。

嚴落白又在想。

“好煩,你輕點,不然我就——”

嚴落白手心一收,滾燙的掌心讓江聲躲了躲,又被抓回來。

“不是你讓我捏腿的?不是你讓我聽話的?既然我在聽你的話,你又在躲什麼。”

好難伺候。

他貼著江聲的腿輕嗤了聲,柔軟的溫熱的觸感讓他覺得不舒服。那種不適感酥麻得像是無數顆種子砸血管裡破土生長。嚴落白唯恐它太茂盛,又煩它一點也不長。

他喉結滾動了下,冷漠道,“又要威脅了是嗎。你不是懂得很?你怎麼會殺了我,殺了我你還要坐牢,但你不是會把我踩在腳底下?把我當大馬騎?讓我做你的狗戴上項圈跪下來?”

他腦袋頓時響起一陣熱辣的嗡鳴擠著熱氣上湧,不由得蹙著眉一頓,又開始陰陽怪氣,“是不是還要我對你磕個頭,伺候你沐浴起床然後跪在你腳邊說‘吾皇萬歲萬萬歲。’”

江聲嘴巴張了張,費解地轉了兩下腦袋:“?啊?等等。”

“帶你去戀綜,拉車門都要說‘皇上上朝了’。你和彆人在車裡接吻,我還得在外麵說‘皇上不可,皇上今天該留熄貴人的牌子’。”

江聲眼睛睜大:“……”

“你和彆人上完床,我還得去跟人說,‘懂點事自己把避子湯喝了,皇上隻是看你年輕貌美,並不想留你的種’是吧?嗯?江聲?”

……

不是……嚴落白喝完酒怎麼這樣?他到底在說什麼東西?

江聲感覺腦袋好像被外星人襲擊了,那種無法理解的玄妙感籠罩了他。他看著嚴落白,覺得真的好無語:“……”

有病吧。

誰要搞這種怪東西!

嚴落白和江聲無語凝噎、有點看不起他品味的眼神對視,目光在鏡片後輕閃一下,再彆開眼,“不是要讓我沒辦法告訴任何人,屈辱到說不出話來嗎?江聲,江少爺,你厲害得很,誰敢惹你。”

江聲那隻是興奮勁上頭的胡話。都說了他是正常人,他又不會真的這麼做。

嗯,呃呃呃,嗯。

大概吧。

他認真打量著嚴落白的表情,“不是,但你之前真的嚇到我了。”

嚴落白的手一頓,貼在江聲膝蓋上的手熱意能傳達到骨頭。江聲又去看他的手,手背的筋骨很明顯,青筋也是。空氣中的怪異安靜持續蔓延。

嚴落白驀地問,“哪裡嚇到了?”

平時嘲諷江聲指著他的額頭說他麻煩精的時候聲音倒是大,這時候倒是好小聲。江聲沒聽清,支起身湊近一點,把耳朵轉過去,“什麼?”

“……”嚴落白那對眉眼長得不近人情。冷漠,刻板,穩重,可以想象他在職場上是那種雷厲風行把人罵哭還不當一回事的毒舌老板。江聲想。

江聲又想,但是他沒當老板,所以江聲現在罵他他也隻能忍著。

男人模樣英俊,眉壓眼的時候眼睛尤其暗沉,“我說……哪裡。把你嚇到了。”

江聲沒想到他會問這麼仔細。他從嚴落白手裡把腿扯出來,自己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熱油在腿上被揉開,還在持續發熱。

好像還留著嚴落白手指形狀帶來的觸感。

好怪。

他咕噥說,“你那副樣子明顯是要動嘴。”

……救命!真的好怪!

江聲下半句話還沒出來,嚴落白就在說,“對你這種人難道不是一步到位比較好。你既然要侮辱我,難道用手就夠了?我以為你這種壞脾氣惡劣性格會要弄到彆人臉上才爽。我隻是省去了一些中間爭論、辯駁,反抗和壓製的程序,你不會覺得我真的很心甘情願吧?我隻是覺得很麻煩。”

江聲:“……”

不是。

呃呃呃啊啊啊!

雖然是這樣,但是你,呃,你,你也沒必要這麼上道吧??

到底是什麼人才會在被威脅的時候嘴炮幾句然後低頭很急地湊過來啊??是不是有病……江聲感覺嚴落白的心好臟,他可能根本沒被威脅到,還裝得一臉忍辱負重。

好煩。

怎麼給他爽到了。

他爽到了江聲就會開始恨他了!

他說:“我要吃佛跳牆!”

嗬。

折磨不了他那個,難道他折磨不了他這個。

嚴落白正在用濕紙巾擦手,白色的紙巾裹著手指,一根根地擦乾淨,好像很嫌棄。

他的手指收攏,像在空氣中虛虛抓握了什麼。

空氣中濃重的難聞的藥油味在江聲離他更遠後好明顯,他望著江聲,“你說什麼?沒聽清。”

江聲湊近,“佛跳牆!”

嚴落白皺眉,“你的聲音怎麼這麼小。”

江聲挨到他的耳邊,用叫人耳聾的聲音說,“佛跳牆!!”

嚴落白的眉毛皺得更深,冷厲的眉眼帶著一種煩躁。他抓著江聲的手腕,“我不是聾子,江聲。”

“算了,你本來就是這麼麻煩、又喜歡折騰彆人。我又犯蠢醉醺醺地自己把把柄送到你手裡,不聽話也不行了是不是?”

他轉過頭,挺拔的鼻梁不經意地擦過江聲的臉頰。

“我知道了。”

他說著,鏡片後漆黑的眼睛看著江聲,菲薄的嘴唇勾翹起,冰冷的鏡框也蹭著江聲的臉頰,譏誚的,怪異的口吻,和平時彆無二致。

“麻煩精。”

第119章 好吵就好吵之

昨天大風, 今天就晴轉陰,天氣預報說最近幾天溫度會直轉向下,可能會降雪。

天氣不好,路上還堵車, 嚴落白的手指不斷在方向盤上扣按著, 抓住時間的間隙和江聲說話。在工作上麵, 他一向抱著嚴肅認真的態度。

“你的競爭優勢不算大。比如談明成,他已經是vile的品牌大使, 應該最近內就能發展成華國區代言人。對於這種合作時間更長的藝人, 再對比你, 當然是優先考慮。”

江聲把車窗調下來,臉上掛著的眼罩推到頭頂。一頭漆黑淩亂的頭發呼地一下就被吹開,他眯了下眼睛享受了半秒,車窗就被嚴落白調了上去。

他也不介意,暈乎著腦袋發問,“談明成是誰?”

“徐衣以前團裡的老大。不過現在已經解散了,他和徐衣走的不是一條——”

江聲迷茫道, “等等, 等下,我問問, 徐衣又是誰?”

“那個音綜舞台上罵你的男嘉賓。”最後被江明潮好一頓整治,導演組屁都沒放一個熱度都不要了火速澄清。

但是江聲到現在都不知道背後是江明潮運作的。

嚴落白轉頭,鏡片後的眼眸極淡地掃過江聲一眼。

也可能知道。

江聲想起來了,“哦哦。”

想了下, 江聲又說, “他難道會替徐衣教訓我?”

“想多了,他們的感情沒這麼好。當初在團的時候就矛盾很多。”嚴落白說, “但是他對你下絆子是必然的。”

嚴落白的車跟著車流龜速移動,推了下眼鏡,口吻穩定平靜 ,“他們出道是在同一個團,但是談明成和徐衣走的不是一條路。他後台硬有資源,轉型很快,從歌手轉型演員已經五年,目前算是清談娛樂的一把手。”

演員?

江聲發問,“有蕭意厲害嗎?”

“蕭意中學出道,在影視圈深耕,不是他能比的。”嚴落白雖然時常覺得蕭意這個人不能深交,但在他的實力上仍然可以保留客觀的評價,“談明成虐粉很有一套。所以粉絲粘性大戰鬥力強,得到小道消息知道你們之間在代言上存在的隱性競爭關係之後,三天兩頭組團內涵攻訐,在各個超話、某組,某區鬨得腥風血雨、不可開交。”

江聲眉眼蹙起,臉上有了些擔心,“我的粉絲不會被他們氣跑吧?感覺他們都不是很會吵架,好天真好懵懂的樣子。”

江聲很少會看自己相關的消息,但是偶爾刷到的時候也會點進去看看,而每次江聲都感覺他的粉絲脾氣真的很好,隻會叫他寶寶,說寶寶嗚嗚不要和臭男人一起玩會被帶壞的……這類的話。

江聲:“他們對我的濾鏡好重,好單純,可能還是學生,根本沒錢跟著我的代言買奢牌。”

江聲又說,“綜藝裡的直播打賞也全是cp粉在衝是吧,我記得頂著的名字全都是cp名。”

江聲還在說,“我的粉絲其實根本沒看穿我其實是個壞心眼的渣男本質,對我玩弄彆人情感的一麵一無所知!”

嚴落白:“……所以呢?”

“感覺我就是給自己捏純情人設遲早崩塌被全網罵的那種渣男。”江聲幽盯著車窗外的後視鏡審視自己的臉,“現在叫我寶寶,以後就叫我花心下頭男,沒關係,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承受,我背負。”

嚴落白都氣笑了。

“誰?你?純情人設?”他說,“就算是我掛上純情人設都輪不到你。”

江聲有一瞬間感覺到一種無法形容的惡寒,他拽著安全帶哆嗦了下,“呃……你也彆了……你這張臉還是適合辦公室play……”

嚴落白很怪地看他一眼。前方道路擁堵情況得到舒緩,嚴落白驅車繼續前進,同時開始逐條反駁江聲的話。

“首先,現在各大平台都有實名認證,用戶數據可以被量化。營銷部做過海量數據統計和彙總,你的粉絲群體20—40歲的女性占比有67%,總量中男性占比有30.2%。在《突然的戀愛》平台方砸錢的比例為88.89%,金額逾10萬的粉絲人數占比28.6%。”

他嘴裡吐出的一串數字甚至讓江聲懷疑是瞎編的,尋常人類的腦子怎麼能突然間蹦出這麼一大串!

他老毛病犯了,聽到這種正經的口吻和嚴謹的數據又開始頭暈。江聲隻是感覺好多錢,好多硬幣砸到了他的頭上,怪疼的。

“哦哦。”他乾巴巴地說。

嚴落白瞥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左耳進右耳出了,“你知道28.6%的比例是什麼概念嗎?”

江聲虛心請教:“嚴老師請講。”

嚴落白:“你玩的那個小廠遊戲,氪金占比都比戀綜差點,氪金逾10w的占比在百分之二左右,這才是普遍數據。”

江聲眼睛睜大,終於回過味,意識到這個數據的恐怖性了。

我的天。

這錢讓節目組賺的!到底是誰在砸錢??能不能停一下,不然江聲感覺自己遲早會進局子。

但是他不太懂,“我是靠cp贏得這一切的嗎。”

前夫哥,謝謝你們。

“有統計,你應付修羅場手忙腳亂的樣子一出現,贈禮渠道的數據同比增長百分之60.”

“???為什麼。”

到底誰的xp這麼奇怪。江聲好茫然。看彆人忙碌崩潰的樣子難道會很爽嗎!為什麼!

鬼知道。

但是江聲的熱度和粉絲量確實是毋庸置疑的,至少當初江聲破產後找他解約的幾檔綜藝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

江聲還準備開口說點什麼,評價一下這個讓他無法理解的現狀,就感覺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摸出手機一看,是楚漆的電話。

他愣了下,接通的時候,楚漆的聲音隔著屏幕沉沉地在他的耳邊響起,“聲聲。”

嚴落白目光隔著鏡片望著前方:“其次,綜藝裡的直播打賞也全是cp粉居多。但如果你能點進去看一眼他們的過往發言就知道了,你的前任都是他們嗑cp的工具人。”

與此同時,楚漆也在說:“你今天是要去vile麵試是嗎,幾點鐘結束?方便來家裡坐坐嗎?”

江聲感覺自己左邊耳朵在聽一個人說話,右邊耳朵也在!然後兩道聲音在腦子裡彙總,把彼此衝得稀巴爛。他誰說的都沒聽清,誰說的都沒聽懂,張開嘴茫然了一會兒,腦袋空空的,眼睛空空的,“等等——”

嚴落白嗓音低沉,有條不紊,“最後,你說你的粉絲其實根本沒看出你惡劣的真麵目,喜歡玩弄彆人情感的壞毛病。但實際上這不是你一開始就暴露在所有人麵前的事情嗎,有人會對此覺得意外嗎?”

楚漆的聲音和嚴落白重疊起來,“或者你需要我來接你?vile這個品牌的執行總監威克斯,對你的態度似乎算不上友好。”

江聲腦袋被他們的聲音擠得好亂,他抱著腦袋,感覺大腦裡放置著一隻古老的處理器,如今正在艱難地運轉,“哦哦……啊?什麼?”

嚴落白握著方向盤,輪廓分明的俊朗側臉冷酷得像是機器人,“一個好人做了一件壞事就會被人罵,一個壞人做了一件好事就會被人誇。江聲,你屬於哪一種?”

楚漆:“你可以放心,我會清掉家裡的傭人。”

“你的粉絲覺得你是純白無辜茉莉花,你也覺得你的粉絲是純白無辜茉莉花。這怎麼不算一種雙向奔赴?你們的情誼真是偉大。”

“今晚八點。”

“你的粉絲比你會罵人。又都是家裡有點底子的小康家庭,動不動就砸錢買水軍把人噴死,被談明成粉絲炸了廣場就瘋狂換號反屠回去,盛況都上了熱一,叫#惹誰都彆惹江聲粉絲#,你才是真的單純。”

江聲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嗡嗡直叫,“不……停……我……你……等等!”

他大叫著把所有聲音都叫停!

“讓我想想!”

他的思維裡擠滿了無法理解的天文符號,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是個神經病,又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就是個天才。這世界好玄妙啊,好神奇啊。人類是如何誕生的呢,恐龍是如何滅亡的呢,冬天溜冰的冰鞋為什麼不能是風火輪呢?風火輪又為什麼不能是糖葫蘆呢。

他眼冒金星,盯著手機問嚴落白:“今晚八點去炸誰?”

轉過頭,又對楚漆說,“沒錯,惹到我你算惹到棉花了!”

前方紅綠燈,嚴落白的車緩慢停下。他望著前方的紅燈,笑了聲,把安全帶拉長,湊到江聲的耳旁。

“抱歉,上次說的話不是托辭,江聲這兩天確實沒空。今天是聖誕,年輕人似乎很喜歡過這種節日,不出意料的話,這位大忙人還需要去赴你弟弟的約。”專業的經紀人,專業的態度,他禮貌地說,“不然明天吧?楚先生。”

所有吵鬨的聲音在此刻都消停了。

但是江聲的手開始哆嗦了。

第120章 受傷就受傷之

臟汙的, 偏執的,極端的情緒。

像是從壞掉的水龍頭裡不受控製地流出細小的水流一樣,不斷流淌,濺落, 發出“啪”的一聲, 如同命運的裁響。

為什麼又是楚熄?

他的腦袋裡不斷回響這樣的聲音。

可是不是楚熄還能是誰。他明知道的。

楚漆坐在閣樓裡, 牆壁上掛的是名家字畫,水墨寫意。他想起江聲高中送他的第一幅畫, 是他的速寫, 流暢利落的線條勾勒他的樣子。除此外, 在旁邊畫了一個簡單的自己。他們難道不是注定陪伴彼此的嗎?他看著那副畫的時候,撫摸那幅畫的時候,總這樣想。

名貴的熏香在香爐裡燃起流淌的煙霧,空氣中沉浮的味道古樸。他想起江聲送他的第一瓶香水,辛澀的味道很特彆,木質香調,帶一點微苦, 名叫“過情關”。

他過不了。

楚漆感覺到胸腔中很空蕩, 幾乎陣陣回蕩著嗚嗚的風聲。

電話那頭還有著一些聲音,但是他有一瞬間的耳鳴, 什麼都沒能聽清。感到厭煩、暴躁,感到某種陰暗的衝動附著在他的心臟順著血流不斷攀爬,像是一團火在迸發,像是水流衝擊堤壩。

楚漆不受控製地想起節目剛開播的時候。

他說想用聯姻挽救江家的頹勢, 楚熄愣在那裡, 盯著他看,然後突然笑得前仰後合, 指著他說“你腦子裡想的什麼真當人不知道嗎”,並因此和他大打出手。

兩個人都沒收力氣。在那個昏暗潮濕的樓梯間,幽綠色的安全指示牌像是和楚熄的眼睛散發著一樣的光彩。

他討厭的弟弟,像是黴菌一樣無處不在惹人討厭的弟弟,掐著自己的脖子用力到身體都在發抖。

楚漆沒有阻止,沒有勸攔。

他隻是看著,袖手旁觀,覺得十分可笑。他並不正直,並不寬容,他冷漠,並且刻薄,他問,“你在做什麼?”

他又說,“你以為這樣聲聲就會相信你?”

他還說,“我和聲聲認識十幾年,你說他是信我還是信你?”

楚熄像是一隻未被馴化的野獸,歪了下頭,露出那種沒聽懂的表情。

碎發掃著耳朵,咧開嘴微笑。一個毛骨悚然的笑容。他虎牙尖抵著嘴唇,像是要咬住誰的脖子,像是昏暗巷子裡饑餓的貪食野狗。

那張俊朗帥氣的臉已經徹底紅了,甚至發紫,耳釘耳鑽都在不斷地迫切地閃爍著綠色的光。聲帶被拚命壓迫著,呼吸從喉嚨裡掙紮著擠出來,他都沒有鬆開手。

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楚漆對此感到荒謬和厭惡。他的弟弟眼睛在發綠光,用嘶啞的聲音說:“我比你了解他。”

“砰——”

手邊的花瓶被他無意識推了下去,發出慘烈的巨響。

楚漆猛地回過神,垂下眼睛,看著地上一地晃動的碎片,在燈光下閃著光。

江聲不是傻子。

比起遲早都會被識破的栽贓、陷害,往楚漆的身上灌注罪名這樣低劣的手段,楚熄會這麼做的唯一理由就是——

他知道,隻要有這樣的傷口存在,江聲就會心軟。

小狗受傷了。

是和彆人爭吵打架弄出來的傷口也好,是自己亂玩所以傷到了自己也好,“受傷”才是唯一的事實。

他會失去攻擊性。

會變得可憐,黏人,需要照顧。

耳邊聽筒裡傳來的電流聲輕微,好像在無形中拉長了時間的維度。

楚漆的眸光動了動。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甚至感到費解,看到了牆上的投影。高大的男人推開椅子,站起身,彎下腰,撿起了地上散落的其中一枚碎片。

江聲的聲音在電話那邊傳來,“你那邊怎麼了?什麼聲音?”

花瓶的碎渣割裂他的掌心,洇開一片鮮紅。

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他甚至從中感到一陣發泄的快感。墨綠的眼眸中毫無情緒,穩定的寬厚的嗓音隔著擴音器傳來。

“沒什麼。”江聲聽到他似有似無地笑了聲,“去吧,玩得開心。”

幾秒後,楚漆的手指痙攣了下,微微收緊。他看著自己的手合扣,血肉擠壓著傷口,更明顯尖銳的刺痛感傳達神經,血流蜿蜒流淌下來。漆黑的發絲垂落遮著深邃眉眼,他眉頭都沒皺一下,輕聲說。

“但是我受傷了。”

“聲聲,你也不來看我嗎?”

“什麼時候的事?”聽筒那頭,江聲的聲音立刻就揚了起來,帶著好明顯的擔憂和急切,“怎麼弄的、傷到哪裡?嚴不嚴重?醫生來了沒有?”

“哪怕我們的關係已經岌岌可危,成為你的累贅,你卻還在關心我,我很開心。”楚漆說。

窗外,溫室裡的花還在冬日盛開,大風都無法對它們造成任何衝擊。

“但我說這個,不是為了打破你的計劃,打斷你和楚熄的約會。”

楚漆手心用力壓在桌角,手背的筋骨跳動著,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喉結攢動,聲音溫厚平穩,“結束的時候,給我打電話好嗎?”

“我來接你,好不好?”他甚至覺得口腔中也有了血腥味。嗓音放得很低,話音很輕,叫他,“聲聲。”

江聲覺得有些茫然,心臟都輕輕收緊了下。

“多晚都可以。”他最後說,“我不介意。”

*

vile在華分部的辦公樓遠在B市。但因為本次的商業洽談,他們還是從B市來到了南城主城區的娛樂大廈,可以說是相當有誠意的表現。

江聲在門口人臉識彆成功之後一路往前,被嚴落白拽著圍巾扯回來,英俊的男人滿臉不耐,“傻了吧?這邊。”

江聲回過神,扶了下歪掉的墨鏡,“哦哦!”

他想問vile的人什麼時候到,卻感覺腦子亂亂的,一張口就是,“楚漆以前遇到麻煩了也好,受了傷也好,從來都不和我說。”

他是堅不可摧、無比強大的保護者,他不會受傷,也不會讓江聲受傷。楚漆會主觀地維護這個身份,不讓它在江聲的眼前出現絲毫裂隙。

甚至江聲都很少看到楚漆生氣。

他在少年時期還有些懶散少年氣、喜歡偶爾捉弄江聲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

江聲唯一一次還有深刻印象的場景,是他外出寫生受傷的那次。

楚漆盯著他傷口的表情堪稱可怕。

在一群人中,麵無表情地攥著那個混混枯焦的黃頭發一下又一下往牆上砸。巷子裡鴉雀無聲,黃毛痛得蜷縮起來,態度從一開始囂張跋扈的“你他嗎誰啊鬆開老子,兄弟們乾他”,又到“大哥有話好好說不行嗎,求你了我跪下來求你不行嗎”,再到激烈地掙紮著痛哭流涕大喊,“我賠錢!我賠錢!”

沒有用。怎樣都沒用。

一直到血液都濺出的時候,傻眼的江聲才有了恐怖到後背都發涼的感覺,他衝上去拉住楚漆的胳膊。楚漆於是像是被按下停止鍵的機器一樣慢慢停下。

巷子的陰暗把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襯得格外危險。

那個人順著牆角滑下,眼淚鼻涕一把把地流。而楚漆平靜地用紙巾擦乾淨手上的灰塵和濺上的血跡,注視顏料一般緩慢滴落的血,綠眸幽深到可怕的程度,回過頭,極為嚴肅地對江聲說,“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江聲要嚇死了,那一次真的以為他要變法製咖了。

還在想著,脖子忽然又傳來一種強烈的窒息感。

江聲抓著圍巾,咳嗽兩聲,“我要死了!鬆手!”

嚴落白再次把出神走錯路的江聲拽回來,手按在他的肩膀往前推,明明麵無表情,深邃的眉眼卻似乎帶著煩躁,“你要是真的為了他好,今天晚上就不要去找他。”

江聲好煩。

他不知道怎麼選是對的。

楚漆都受傷了,想見他,他拒絕的話顯得他好殘忍好無情好不講道理。

但是嚴落白說得沒錯,他就算要去找楚漆,本來也是要和他說清楚的。

“嗚嗚……我有點良心不安。”江聲說。

“原來你有良心?真了不起。但你的良心、你沒用的心軟對楚漆來說就是一把鋒利的刀,一刀刀地把他的心臟片下來做生人片。你還不愛吃,會全都倒進垃圾桶。”

嚴落白按著江聲的肩膀,一路推著他走進電梯,按下28樓,和眼熟的同事頷首打招呼。他沒有給江聲再說話的機會,麵無表情毫無卡頓地切入工作,“這次來的vile團隊重要人物有兩個,一個是威克斯,執行總監,就像楚漆說的那樣,他對你的態度並不友好。性格高傲,小心眼,要求很高,藝術至上。滿足他對繆斯的追求,他甚至可以和頂頭上司大打出手。”

江聲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好有性格。”

他又忍不住扭動脖子,咕噥著說,“能把手從我圍巾上放下來嗎?不然總感覺我要被你暗殺了。”

他現在手上又掌握著嚴落白的把柄,想想被暗殺也合情合理。

嚴落白鬆開手,“另一個叫海瑟薇,和威克斯是搭檔,同時是vile在華首席執行官的孫女。這一層身份十分隱蔽,但是至關重要。邀請函就是她發來的。不管是他們的團隊親自來到南城,還是這兩個人的身份,都已經體現了vile對你的重視——當然,也不排除知道江明潮和你的關係、賣一個體麵人情的可能。vile和江明潮手下的一家公司有深度合作。”

江聲怎麼覺得隻要他一開始搞事業,世界上就少不了那個咳鬼病秧子的影子。

嚴落白碎短發乾淨利落,蒼白英俊的臉上有著雕塑般的冷硬感,鏡片後的目光瞥了江聲一眼,深灰的眼眸有些無機質感。專業性很強,精英感很重。

“根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們內部對你的態度兩極分化很嚴重。滿意的人很滿意,覺得你簡直為vile而生;不滿意的人對你厭惡至極,覺得vile如果真的和你簽約,是產生極端的負麵影響、是徹頭徹尾的掉價。”

嚴落白的語氣實在正經,並且嚴肅,在給他做如此全麵的人物介紹的時候,江聲感覺他們在做一些秘密的情報交流,並因此有了些微妙的緊張感。就好像他現在並不是去做商業洽談的聽眾,而是要去執行什麼特級任務。

他說:“嚴落白。”

嚴落白瞥他一眼,“什麼?”

江聲忍不住說,“你是商戰片裡麵的萬能助理嗎,怎麼什麼都知道?”

嚴落白兩手抱臂,靠在電梯壁上彆過頭發出輕哂。

他看著電梯內壁反射出來的江聲的影子,說,“我有我自己的消息渠道。難道你以為我隻是天天給你洗衣服做飯的保姆,為你的情人保駕護航的遮羞布,偶爾出賣一下身體娛樂你心情的玩具嗎?”

江聲把手插進外衣口袋,盯著頭頂不斷跳躍的數字,偶爾拿電梯裡的鏡子撥動墨鏡,致力於讓自己更像一個高情商的特工,“你閉嘴吧好不好,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嚴落白,你是不是還要說幾句,‘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江聲是個豺狼虎豹,怎麼還是進了他的圈套’?好煩,好嘮叨。而且——”

他偏了下腦袋,目光隔著墨鏡和鏡子裡的嚴落白對上,似有似無地眯了下,“你老拿這些說事,讓我很難不覺得你被爽到。”

同乘電梯的人悄然回頭,流露摻雜奇怪與豔羨的目光。

那種目光包含的含義也許是——

嚴經紀啊嚴經紀,真沒想到你背地裡是這種人。

嚴落白不理解,並大為震撼。他深吸一口氣,捂住額頭,把手指插進漆黑的發叢裡,青筋直跳,感覺自己又要短壽好幾年。

江聲。

他把這個名字含著咬著,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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