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三人(2 / 2)

朝花 施哲 6952 字 11個月前

李景攸把手裡的小木片隨意扔進門口的垃圾桶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在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時候,眯起眼咧出一排整齊的上牙,是他招牌的陽光笑容。

巨大的幕布緩緩升起,蘇林和周濟相走到了舞台中央,向台下鞠了一躬。雖然是彩排,但台下已經坐了不少人,七班的同學們坐在一塊兒,看見他們一起出來又是鼓掌又是歡呼,帶動著其他觀眾也鼓掌歡呼起來。

周濟相下意識地用餘光看了蘇林一眼,果然如她先前說的一樣,那雙眼睛裡毫無膽怯的神色,反而因為某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激動而熠熠生輝。

也許這就是陳芷瑄興高采烈地提起好幾次的、那個曾經自信驕傲而光芒四射的蘇林。

他用手背托著她的手把她領到琴凳前,走回自己的位置,架好琴和她相視一笑,等她的手在空中來回劃了三個拍子,閉上眼拉動了弓。

張敏嘉送來的不止是一塊鬆香,還有一盒退燒藥。

坐在車裡等著那結構簡單卻高效的物質在體內發揮效用時,他無奈又悲觀地再次意識到於普通人而言是尋常的小事,於他是極其愚蠢的行為,而他確實被近日的欣快安樂麻痹了,幾乎要忘記自己是個玻璃做的人。

“姐姐走的時候我還是個不怎麼懂事的毛丫頭,光是想著‘姐姐死了’這件事,天天以淚洗麵。但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她最後的那幾天很平靜安詳,我也不再覺得那麼痛苦。”張敏嘉說話的時候,麵前的車窗微微凝起一層魂魄般的白霧,她把除霧的風速開到最大,那片魂魄很快被吹散了,“她的確為心裡愛著的所有人努力過了,所以她對我說既然已經儘力試過,輸給命運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她那個時候想到我,也沒有遺憾嗎?”

從小到大周濟相都不是會撒嬌賣乖甚至示弱以求安慰的性格,張敏嘉聽出他聲音裡難以分辨的哭腔,有些難以置信,伸手在他頭上輕輕摸了摸:“我姐姐以前是個美而自知自負的人,其實在確診的頭幾個月她給了我好幾個版本的遺書,讓我保管,總說要趁還漂亮的時候趕緊結束。但她後來那樣儘力忍耐疾病和治療帶來的痛苦與折磨,是為了多陪你一會兒。也許彌留之際會遺憾不能再多得一些時間,但她確實……”

珠圓玉潤的美人在半年內變成形銷骨立的骷髏,因為每天都見到,並不覺變化明顯。可見到她最後一麵的時候,冰冷而枯瘦的手攥成拳頭甚至沒有他的大,曾經玫瑰一樣紅潤的嘴唇變成一條灰白的線,連接兩頰深陷下去的灰黑陰影。

死亡是這樣一種漫長的、潛移默化的、使人麵目全非的恐怖。

周濟相在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以致於後來他自己確診後,每次照鏡子都能隱約看見自己也變成骷髏。

張敏嘉握住他的手:“我們都知道,是因為姐姐的緣故,你對什麼事情都消極看待,也不曾多麼積極地配合治療。但我能看出來,前段時間你是有變化的,可為什麼這幾天又回到原點了?”

“因為我又開始發燒了。”周濟相紅著眼笑了一下,“對彆人說出一堆不切實際的空話後,我又回到現實了。”

張敏嘉搖頭正色道:“現實雖然是這樣,但未來是可以改變的,而你需要積極而勇敢地去爭取,為了任何你不想辜負的人。”

她說著,傾過去打開他那邊的車門:“你也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她,這樣才算是負責而平等的戀愛關係。”

周濟相望著她笑了笑,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他是下了這樣的決心的,最後的期限就是明天。

曲子的最後是張敏嘉特地編排進去的一串音階,漂亮清脆,到高音如清泉叮咚,伴著提琴絲綢般柔滑的樂聲結束。

人數遠不如曾經那場演奏會,可掌聲如雷的效果似乎數倍於回憶裡的場景。

像在夢裡一般,蘇林的耳畔和腦中混沌不清地隆隆作響,恍惚著起身,腳下的木地板踏上去比棉花還軟。她看見周濟相回過頭來衝她笑,拿著弓的手向她伸過來,她就輕輕捉住末端那截順滑的杆子,走到他身邊,恍惚地和他一起鞠躬致意。

這樣飄忽的心情直到陳芷瑄熱淚盈眶地撲上來抱住她才戛然而至,而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由周濟相牽到了後台,身邊已經圍了一圈堆滿姨母笑的同學,有些尷尬地鬆開了手裡的弓。

“雖然平時去音樂教室練習的時候聽著都很穩,但我實在擔心你上台之後會不會太緊張,還好還好……”陳芷瑄的眼淚忽然啪噠啪噠地開始掉,她吸了吸鼻子很是欣慰地笑起來,“以前的林林回來了!”

“大神的小提琴多厲害大家都聽過,但確實沒想到蘇林你的鋼琴彈得也很棒!”有個女生說著衝她拋了個媚眼,“小姑娘深藏不露喲?”

“深藏不露?”和她挽著手的女生笑著起哄道,“你隻是在說鋼琴嗎?還是彆的什麼情?”

大家都笑起來。

“去去,彆逗我們家孩子!”陳芷瑄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揮著手作勢要趕人,自己卻忍不住也笑了,“再說了,那個彆的什麼情一直不也沒藏著嗎?”

在一片更響的哄笑聲中,蘇林紅著臉無語地瞪了陳芷瑄一眼,抿著唇也笑了起來。

王傾看周濟相低著頭默默把琴和弓收好,走到他身邊悄悄問:“大神在想什麼呢,這麼嚴肅?”

周濟相兩片顴骨各有一絲鮮紅的緋色,有些迷離的眼神抬起來看向蘇林,在王傾看來很是深情,惹得他都不好意思起來。

“昨天禦姐李的閱讀作業,有個選項是托馬斯·格雷的詩,我想起來這個。”周濟相收回目光,聲音輕得不像是在回答那個問題,可他此刻卻又確實正看著王傾,“‘Ignorance is bliss’,無知是福,大概是真的。”

在哄亂而嘈雜的笑聲中,他的聲音像投進沼澤的一粒細砂,根本激不起任何波浪,可王傾能看到他平靜的微笑和柔和的目光,即猜他在說一些溫暖治愈的過去,於是用微笑和點頭回複他。

周濟相笑著又低下了頭。

今天依然是蘇頡之來接蘇林回家,她早上提起排練的事,說會晚些出校門,不過蘇頡之的短信在蘇林卸完妝沒一會兒就發了過來:“林林,我已經到了。”

蘇林想著大概是自己提了一嘴班上的節目排在中間,大概要等一個半小時才能輪到,所以他覺得她一排練完就會回家,於是和大家道了彆。

“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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