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覺得這還遠遠不夠,但他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就連父親都告誡他,這次的事情過後,不要再去招惹李玄靖的兒子。
作為長安頂級權貴子弟,身體裡流著大夏皇族的血脈,律法在他眼裡就是個笑話。
往日裡有人惹到他,他當場就報複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也要借助律法。
而且費了這麼大的周章,隻是讓那李諾不能斷案,不能繼續修法家而已。
就好像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李玄靖的兒子又怎麼樣,還不是鬥不過沅哥兒?”
“什麼大理寺卿,不過是陛下的一條狗而已,到時候,不管哪位殿下繼位,第一個宰的就是他!”
“是啊,區區一條狗,沒什麼好怕的。”
“看他到時候怎麼死!”
……
在場的另一些小權貴子弟,聽李沅說起今日的事情,紛紛笑著開口。
這裡所有人,都是大夏貴族。
在他們眼裡,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不過是為李家天下添磚加瓦的勞工,而他們,才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
李沅抿了口酒,目光掃視眾人,說道:“我提醒你們,彆小瞧了李玄靖,不然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還有那李玄靖的兒子,你們見到了,也都避著點,少去招惹,聽到沒有?”
這些家夥,平日裡囂張跋扈慣了,目中無人,看誰都是土雞瓦狗。
真要是落到李玄靖手裡,他們沒有雲陽侯府的權勢,會死的比狗都慘。
作為朋友,李沅必須提醒他們一句。
李沅的沉聲提醒,讓場上的氣氛有些冷,眾人麵麵相覷。
有人忍不住問道:“沅兄,那李玄靖的兒子,當真這麼囂張?”
李沅冷哼一聲,說道:“這些年他沒出來,暫且不論,但既然他出來了,就是
長安最不能招惹的那一群人之一,你們以後如果落到他手裡了,可彆怪我沒提醒你們。”
眾人聞言,表情紛紛認真起來。
席間的氣氛,也變冷了幾分。
他們紛紛在心中猜測,這忽然冒出的長安頂級新貴,到底是有多麼厲害,居然讓未來的二等侯爵,都如此謹慎。
轟!
就在他們這麼想的時候,雅間的門,忽然從外麵打開。
不是打開,是倒下。
雅間兩扇雕花木門,轟然倒塌,嚇了眾人一跳。
李沅的兩名護衛,躺在門扇之上,捂著胸口痛苦的呻吟。
李沅眉頭擰起,其實剛才那幾名第四境護衛,是他花了重金,從外麵租來撐場麵的。
第四境的武者,雖然遠不如第五境稀有,但也不常見,租賃的價格極貴,是按照時辰收費的,離開長安縣衙後,他就遣散了他們。
但即便如此,在外麵的那兩位護衛,也是真氣境巔峰,居然被人打的這麼慘。
李沅的目光望向門口,瞳孔驟然一縮。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不,兩個。
安寧公主,怎麼會和那家夥在一起?
李諾走進這間正在聚餐的雅閣,看著人群中的李沅,說道:“真巧啊,我們又見麵了。”
李沅緩緩站起身,問道:“李諾,你想怎麼樣?”
房間內的其他權貴子弟,吃飯被人驚擾,本來很憤怒,正欲發火,聽到李沅叫李諾的名字,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剛才李沅說的話,他們還不信。
現在信了。
李玄靖的兒子,果然囂張。
李諾看著李沅,淡淡說道:“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
李沅反問道:“你敢違抗朝廷的詔令?”
李諾轉頭看向李安寧。
李安寧看向李沅,說道:“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跟我們去趟刑部。”
……
長安街頭,李沅和幾名隨從走在前麵,李諾和李安寧跟在後麵。
李安寧並沒有讓刑部的捕快對李沅采取什麼強製措施。
他再怎麼說也是權貴,在案情未定的情況下,隻要他願意配合,刑部也不必對他動粗。…。。
李諾轉頭看了看李安寧,問道:“此案如果翻案了,刑部會怎麼判?”
李安寧道:“按照大夏律法,殺人償命,原則上如果查出那位學子確實是李沅打死的,他依律當斬。”
李諾問道:“原則上?”
李安寧解釋道:“雖然律法規定殺人償命,但也有很多種情況可以讓他免去刑罰,如果雲陽侯即刻將爵位傳給他,他就是二等侯爵,可以自降爵位,免去死罪;如果父皇下旨,也可以赦免他的死罪;除此之外,如果雲陽侯願意自降爵位,也能為他抵去一次死刑……”
她感歎說道:“想要殺一位權貴,沒有那麼容易,哪怕是你爹,通過正常手段也難以做到。”
李諾也有些感慨,難怪法家審判權貴收益這麼大,因為想判他們,也是真的難。
不多給點經驗,說不過去。
不過他很快捕捉到她話語裡的要素:“還有不正常的手段?”
李安寧點了點頭,說道:“你爹曾經在一年之內,讓一位三等侯爵,四次自降爵位免罪,直到他降為平民,然後滅了他的族。”
“……”
一行人很快到了刑部衙門。
刑部公堂之上,李安寧一拍驚堂木,居高臨下的看著李沅,問道:“李沅,今年二月十三,你將雲夢書院學子周皓挾持到書院外毆打致死,可有此事?”
李沅站在刑部公堂,對李安寧抱了抱拳,說道:“回殿下,當時是我一時腦熱,犯下錯事,當日我已向周皓賠禮道歉,並且賠償了他一筆銀兩,至於周皓的死,是他在當晚在家不慎摔倒,觸壁而亡,此案長安縣衙已經結案,請殿下明察。”
“你胡說!”
一道佝僂的身影,從公堂外踉踉蹌蹌的走進來,指著李沅,顫聲說道:“我兒明明當場就被你打死了,後來你派人來到我家,逼迫我夫妻為你脫罪,否則就殺我全家,我們無奈之下,才做出偽證,脫了你的罪責……”
他跪倒在公堂上,慟哭說道:“大人,請您為小民做主啊!”
李安寧望著李沅,問道:“你有何話說?”
李沅無奈說道:“我理解這位伯父的心情,畢竟,若不是周皓同學被我打傷,可能也不會不慎跌倒,雖然我沒有殺他,他卻因我而死,這樣吧,我願意額外賠付周家三千兩銀子,以表歉意,不知周伯父意下如何?”
李諾站在公堂之外,聽著李沅的這一番話,如果不是他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恐怕真會被他這一番誠懇的表演蒙騙過去。
此人的確與他見過的所有紈絝都不同,他站在刑部公堂上的這份淡然,背後透出的,是對律法和生命的絕對漠視。
周父慘笑一聲,“我兒子死了,妻子也死了,我要銀子有什麼用,你這畜生,休想收買我!”
李沅遺憾的搖了搖頭,指著李諾,說道:“不瞞殿下,我與大理寺卿李大人的兒子,昨日發生了一些衝突,我嚴重懷疑,是他收買了周皓同學的父親,來刑部誣陷我,殿下似乎和李大人的兒子關係不錯,我請
求宗正寺介入……”…。。
李安寧看了眼李諾,截至目前,李沅的所有說法,都合乎邏輯。
他的要求,也不過分。
此案畢竟已經過去了半年,又已經結案,想要打回重審,便要重新搜集證據,尋找證人,僅憑周父的一麵之詞,是不能給李沅定罪的。
這個李沅,顯然也懂律法。
此案一旦宗正寺介入,想定他的罪,就更不可能了。
宗正寺裡,可全是他們的人。
就在這時,一道黑衣身影走進刑部公堂,對李沅說道:“宗正寺,宗正寺是處理皇家和貴族案件的,你爹的爵位還沒傳給你呢,你有什麼資格要求宗正寺介入,你不相信刑部,不如讓我們大理寺介入吧……”
他對公堂上的李安寧拱了拱手,說道:“殿下,此人既然不信任刑部,我們大理寺就將他提走了。”
李安寧雖然不認識這位黑衣青年,但從他穿的衣服來看,應該是明鏡司的人。
明鏡司和大理寺都是李玄靖的,這幾年來已經不分彼此,大理寺管不到刑部的官員,但卻能管刑部的案子。
李沅看著那黑衣人,臉色驀然一變。
刑部還好,大夏法家的強者,大都聚集在這裡。
他們辦案講究程序和證據,他在刑部,是絕對安全的。
若是進了大理寺,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裡是李玄靖的地方,有可能在父親救他之前,他就死在那裡了。
他絕對不能被大理寺的人帶走。
李沅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淡然,立刻對安寧公主說道:“殿下,周皓確實是我打死的,我認罪!”
……
關鍵時刻,還是靠父親。
那黑衣青年出現之後,李沅就乾脆的認罪了,被刑部的人直接收押。
黑衣青年對李諾抱了抱拳,轉身離開,就像是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刑部。
一間衙房之內。
李安寧雖然隻是一個捕頭,但在刑部,卻有她自己的獨立衙房,而且可以開堂審案,可以獨立的量刑定罪。
大家都是編外人員,而且都姓李,待遇卻是天差地彆。
李安寧寫完判決書,說道:“好了,等到李沅簽字畫押,郎中和侍郎大人用完印,這份判決就正式生效了。”
這份判決,李諾並沒有自己寫。
他的參與度已經夠了,就是不親自審案,不親手書寫判決,也不會影響壽命的增加。
李安寧根據律法,判他的是斬刑。
李沅很乾脆的在這份判決書上簽了字,李安寧親自跑了一趟,在上麵蓋上了刑部的印鑒,這份判決便算是正式生效,隻是要等大理寺的最終審核。
李諾看了一眼法典。
“壽命:兩百八十四日。”
比剛才的數字,多了整整五十。
一個李沅,就讓他多加了五十天的壽命。
李諾至今還沒有完全摸清楚法典增加壽命的規則,但大體上,法典增加的壽命,是和犯人所犯下的罪行輕重,犯人自身的實力,地位成正比。…。。
罪行越重,實力越強,地位越高,身份越尊貴,增加的壽命就越多。
李諾感受了一下身體的變化,疑惑道:“沒突破啊……”
李安寧白了他一眼,說道:“哪能那麼快,至少要等到李沅伏法,修為才會有變化。”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心十足的說道:“你放心吧,李沅一死,你必入境,破不了境你來找我!”
看來修為的增加,沒有法典那麼及時。
李諾對她抱了抱拳,說道:“多謝殿下了。”
李安寧揮揮手:“你跟我這麼客氣乾什麼……”
再次丟給李諾一個白眼後,她的臉上又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喃喃道:“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太過順利了,順利的有點不對勁……”
不止是她,李諾也有這種感覺。
李沅前一刻還在狡辯,在看到父親的人出現之後,立刻就乾脆的認罪。
判決書上,他也痛快的簽字畫押,似乎即將被處斬的不是他。
事情太過順利,順利的李諾覺得不真實。
他又看了眼法典,想要確認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姓名:李諾。
“壽命:兩百三十四日。”
李諾懷疑是自己剛才看花眼了。
不對,三和八他不至於分不清楚,而且剛才他看了不止一遍,是絕對不可能看錯的。
李安寧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問道:“怎麼了?”
李諾心有所感,轉身走到刑部的院子裡。
李沅站在陽光下,微笑的和他打了個招呼,笑容極度挑釁,然後瀟灑的轉身離去。
李安寧走出衙房,看到李沅也愣了一下。
隨後立刻望向李沅身邊的一位刑部官員,問道:“他怎麼出來的?”
那刑部官員走到李安寧麵前,無奈的說道:“回殿下,剛才雲陽侯派人來刑部,送來一塊先帝禦賜的免死金牌。”
李諾怔怔的看著李安寧,問道:“免死金牌,還有這玩意?”
李安
寧點了點頭。
免死金牌,雖然不多,但真的有。
大夏幾乎每一代的君王,在位時期,都會頒發一定數量的免死金牌給受寵的宗室,又或者是朝中的重臣。
反而是父皇,因為這些年根本不理朝政,十年來一塊免死金牌都沒有頒發過。
這十多年來,大理寺卿李玄靖,將朝堂殺的屍山血海。
有不少免死金牌,都在前些年裡被用掉了,這幾年都沒有再出現過,沒想到雲陽侯手裡還有一塊。
免死金牌是大夏之前的皇帝頒發的,之後的皇帝,當然不能否認先祖。
任何人拿出免死金牌,都能免去一次除謀反之外的死罪。
從李安寧這裡了解到免死金牌的事情,李諾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這些權貴們,免除罪責的方式,真是五花八門,讓人防不勝防。
費了這麼大的功夫,最終仍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