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遠川心頭一抖,沒說話。
兩人也沒在辦公室坐多久,樓下有人喊:“程醫生,有人找——”
程澈邊應聲邊站起來,“來了——”
應完轉頭看賀遠川,還想說什麼,賀遠川先開了口:“沒事你去忙吧,我也回去了。”
程澈說好,想了想遞過來張名片,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那下回再聯係。”
賀遠川接過來看,上麵一排貓爪印,底下兩個秀氣的字,他手握著名片揣進口袋,大拇指無意識摸索口袋裡的硬質卡片,拎著小刺也下了樓。
大堂中間一女人抱著條狗,旁邊圍著幾個人,看見程澈下來自動讓了個空。
賀遠川站著看了會,直到看見程澈抱著狗上樓,才轉身去了貨架那邊,問店員買了幾款適口性好的濕糧。
出門時下了小雨,把小刺放上車後,賀遠川沒急著上車,從車後取了把傘,又轉頭看寵物店的二樓。
燈還亮著,不知道要亮多久。
賀遠川在車裡等了半個鐘,最後那把傘也沒有送出去。二樓的燈一直亮著。
對於寵物醫生來說,加班是常態。
這半個鐘裡,賀遠川靠在椅背上,聽著外麵愈下愈大的雨,閉著眼出神。
程澈害怕下雨不假,但那已經是九年前的程澈了,很明顯,從那年程澈出事之後,遺忘的那些基本都沒有再想起來。
挺好的。
賀遠川掏了煙出來點燃,仰頭向後靠,那些汙糟爛泥一般的記憶,忘掉才能重獲新生不是嗎。
從今晚見到程澈起的那一刻,不,在聽見飛屋之家開門的那一瞬間,其實還要更前——
在他翻這一片商鋪名單裡突然看見那兩個熟悉的字眼開始。
賀遠川的腦海裡不可控地反複放映十七歲時的程澈,穿著端正校服的男孩站在光影交錯的樹下,對他說:“賀遠川,你放過我吧。”
他像老牛反芻將這句話不知嚼了多少遍,自虐般從中獲得痛感。
當時程澈臉上是什麼表情,賀遠川記不清了。那副瘦弱又挺拔的身軀上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他一遍遍去尋,卻永遠是那團霧。
在今晚見到程澈之前,他還覺得自己隻是想看看這位過得怎麼樣而已,當時把他像扔一條狗般扔掉,最好彆過得太好。
不是說要放過嗎?放過了,然後呢?不是很有能耐嗎,不是要逃的徹徹底底嗎。
可真的看見人,第一眼是瘦了,第二眼是男人發青的眼下色素沉澱,一看就是常年睡眠不良。
他心裡疼的慌。
賀遠川想,可能因為是太恨了,恨透了,讓人想揪著衣領狠狠揍他一頓。
雨勢漸小,二樓燈滅了。默默將那支煙抽完,賀遠川發動引擎,驅車離開。
第二天就接到了喬稚柏的電話,隔著手機都聽得到震驚:“賀遠川,我剛知道個特巧的事兒,你猜,你樓前那寵物店是誰開的?”
“誰。”賀遠川漫不經心地問。他早都知道了,不僅知道,昨晚還和那人一起喝了杯茶。
“程澈!還記得嗎,你的老同桌!”喬稚柏聲音挺大,賀遠川將手機拿遠了些。
“是麼。”他在看項目的預算表,邊看邊應付,很敷衍:“是挺巧。”
他的辦公樓剛好靠著那家寵物店,確實很巧。
但如果說是他特意搬的呢?
“程澈啊,高中經常跟我們在一塊那位,我一開始還以為你倆是男同呢,哈哈哈——”
電話那頭喬稚柏笑了好一會,笑到賀遠川想掛了電話,才說:“彆掛彆掛,也是,都過去九年了,你那會好像還和他鬨過不愉快吧?”
賀遠川直接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