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泊斂動了動手臂:“二少?”
瘦削的青年靠在他肩上,懶洋洋,呼吸微弱,身上冰冷,像快融化的一捧雪。
宿泊斂放輕動作,把懷裡的軀殼抱上沙發。
邊烽身體比想象中僵硬,也並沒像他預料的那樣失去意識,躺在沙發裡,頭頸懸空,還睜著眼睛。
宿泊斂看見他說話,沒有血色的嘴唇吃力嚅動,湊過去靠近,反複辨認幾次,總算聽清邊二少挑三揀四:“凍死了。”
KTV的空調常開,通常都調到最低,宿泊斂一進門就要求修正了溫度。
但遵循自然規律,溫度上升需要時間。
宿秘書為自然規律道歉,打開從車上帶下來的毯子,把金貴到“差一秒就要凍死了”的邊二少裹上。
邊烽枕在他腿上,就著他的手喝水,把藥吞下去:“什麼藥?”
“鎮靜安眠的。”宿泊斂報了個藥名,取出手帕,替他擦拭唇角水漬,“二少,下次提問,最好在吃藥前。”
邊二少看起來對這個建議不感興趣,被毛毯裹得隻剩個腦袋,就像是融化了一點,挺舒服地消停了,慢吞吞往出風口的暖風上湊。
宿泊斂擰上礦泉水的瓶蓋,把藥收好,重新調試燈光,換成柔和的暖色調,減少對神經係統的刺激。
邊烽會怕冷,一部分原因是健康狀況堪憂,另一部分原因是那個叫醫院頗為憂慮的病。
離開精神病院的時候,負責邊烽的醫生還再三提醒宿泊斂,邊烽的驚恐發作很嚴重。
這是種完全無法抵抗的負麵影響,就像是在腦子裡裝了個不定時的引爆器,隨時都可能被按下——瀕死感、窒息感、劇烈疼痛和不適都是最常見的,最難受的其實是無法抑製的的失控感。
仿佛一腳踏空,墜落,不停墜落,失重,分解,四麵茫茫。
意識被關在軀殼裡。
手不聽使喚,腿不能動。
嚴重的時候,邊烽一天就能發作幾次,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用最後一點能夠自控的意識,和能看見的任何人要藥。
什麼藥都行,治病的也行,要命的也行。
宿泊斂表示理解,逐一記下:“你們提供的是哪種?”
對麵沒準備這個問題,藏在私人醫院的白大褂後,張口結舌。
……哪種也不是。
隻是些安慰劑,生理鹽水,葡萄糖,口服維生素B2,不治病也不要命。
那些人吃力地解釋:“簡、簡先生說……”
又是簡知秋。
宿泊斂聽著辯解,無非是那個“意定監護人”——這個世界有同性結婚的法律,但接受度不高,簡知秋目前的人設也不適合結婚,所以邊烽跑去辦了這個。
這大概是邊二少這輩子做過最蠢、最值得被嘲笑的一件事。
宿泊斂決定不在這時候嘲諷,畢竟有遺產的人說了算,有遺產的人這會兒不太舒服。
邊烽枕著他的腿,大半張臉埋進毯子,KTV包廂的歌單很雜,MV投落的光影變來變去,打在淺灰色的眼睛裡。
毛毯厚實,裹住拒絕暴露的虛弱。悸顫、冷汗、僵硬到痙攣的肌肉,身體不受控,心跳紊亂,急促到想要把肺嗆出來的喘息。
這些隻是能看到的表象。
宿泊斂找到遙控器,把音量調高。
金主大概對這個處置滿意,手指動了動,扯著宿泊斂的領帶往眼前拽,含混著說了句話。
宿秘書就聽這個聽得清楚:“給我的分成,提到百分之十點五?”
毯子裡的人允準,但氣息已經亂到無法開口,閉上眼睛,揚揚下頜。
“太小氣了。”宿泊斂討價還價,“大方一點,老板,百分之十一吧。”
係統又聽見遊疾吹口哨:“……”
……
這應該是遊疾個人的愛好。
比起簡知秋相當冷淡、相當乾巴巴的“邊先生”和叫人肉麻的“小烽”,遊疾顯然更喜歡被叫“老板”。
遊疾甚至還為此打了個工傷報告,就和“因為攻略目標太醜無法直視”挨著,總部暫時沒人處理,大概是相關證明還不太夠。
但有失有得,至少很符合遊疾審美的毒蛇,挑了個很符合遊疾口味的叫法。
睫毛掙紮扇動,幾次過後,淺灰色的眼睛慢慢張開。
宿泊斂張開手掌,看著蒼白的手指在掌心寫字:明、碼。
明碼標價,百分之十一是另外的價錢。
不錯的交易。
宿泊斂完全同意,收攏手臂,俯身貼在遊疾耳旁:“要我怎麼做?”
遊疾:“……”
問得好。
遊疾問係統:“要他怎麼做?”
“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