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因也停下手裡動作,像是陷入了某些回憶:“剛開始參與修建了好幾座信號塔,後來主要是修橋。”
“什麼橋?”
“長度二十千米,橫向八車道的斜拉橋。上百個橋墩,內置輕鋼龍骨,基礎結構是鋼筋混凝土。”沈時因竭力想描述出這座橋的特彆之處,但說到最後,她恍然發現這座橋其實與彆的橋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彆。是她自作主張要為它賦予太多彆樣的意義,因為它不僅連接了兩片大陸、兩個處在不同大洲的國家,還連接了她和鐘琂。
趙雲萱似乎也不覺得一座斜拉橋有什麼了不起,她緊接著問:“那非洲是不是也特彆美,你去看動物大遷徙了嗎?”
“看了。”沈時因垂下臉,不知想起了什麼,輕笑道:“我看了動物遷徙,也親眼目睹了天河之渡,住在野奢酒店感受過長頸鹿叫早,在乞力馬紮羅的山腳下露營,看過漫天的繁星和赤道雪,還見到了全世界最美的草原和日落。”
落地窗外的閃爍燈光和電腦屏幕上不斷晃動的文件傳輸數字都如浮光掠影一般快速移過,那些明明滅滅的光影落在沈時因的臉上,就像那些早已烙印在她心頭的回憶。
沈時因聽見自己說:“現在想來,我在非洲完全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正是那些波瀾壯闊、恢宏盛大的場景讓沈時因真切地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在大自然麵前,人類微不足道,那些快樂和痛苦也同樣短暫易逝,這成為了她此後每一次逃離困境時的出口。哪怕是要離開那個曾經以為可以共度一生的人。
那樣一個艱苦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蠻荒之地,沈時因驚訝地發現回想起所有與非洲的相關,竟然全都是美好。
趙雲萱仿佛也沉浸在了沈時因所構建的美好畫卷裡,她感慨道:“看來我們都是被想象嚇退了,真的邁出第一步就會發現其實沒有那麼糟。現在想想能在年輕的時候有這樣一段人生經曆也不錯。”
對於未知的恐懼當然每個人都會有,沈時因說:“去之前我也無數次懷疑過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身邊的人也都勸我彆去。隨手一搜非洲相關的詞條,第一個出現的就是瘧疾,我甚至在踏上飛機的前一刻還在想要不要乾脆彆去了。”
更彆提還有跟外婆沒完沒了的爭吵。原本相依為命的祖孫倆第一次爆發大規模的爭吵,沈外婆氣得用拐杖指著沈時因的鼻子說:“我看你是長大了,翅膀硬了,外婆的話也不聽。去那麼遠那麼亂的地方,你要是死在外麵了我連你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沈時因自己也害怕,但麵對外婆偏要擺出一副堅定不移的模樣:“我再也不要經曆一次您生病住院,我隻能拿出兩萬塊錢的窘境!我就是要出去掙大錢,我靠自己的本事賺錢,就是死了也是為國捐軀。”
這對祖孫倆的相處模式相當奇怪,互相都不避諱將“死”字掛在嘴邊,反正都已經經曆過至親的離去,那些曾經以為活不下去的日子也都熬過來了,那就沒什麼好避諱的。
沈外婆直言不諱道:“我現在這歲數能活幾年算幾年,要死就直接死去,才不平白給醫院送錢。”
沈時因氣得咬牙:“好多同事都在提前恭喜我升遷,就你這個老古董還想不明白!”
“那既然這麼好,他們怎麼不去?”
“你以為想去就能去的嗎,你孫女我能力強才會被選上!”沈時因索性摔門而去。她忿忿地往前走,心裡明知道外婆總會有老去的一天,可這一天真的到了,她卻一點都不想麵對。
她還沒有強大到能夠給外婆提供最好的生活,然而外婆已經在近幾年查出了不少小毛病,腿腳也一天不如一天靈便。沈時因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惶恐,她必須要趁外婆還在的時候儘可能多地掙錢,這樣才能在危機發生的時刻儘可能地延續外婆的生命。
當代社會,錢能買到最好的醫療,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時間仿佛在推著沈時因走,她知道自己必須要走出這一步。
同樣激烈的爭吵大概還發生過兩三次,每一次沈時因都心意已決。隨著出國的時間越來越近,沈外婆卻忽然有一天想通了,長輩總是拗不過小輩的,她不再做無謂的阻攔,而是開始給沈時因做起了出國的準備。
沈時因也不知道還沒學會上網的外婆從哪裡得知了非洲蚊蟲多,她買來許多輕薄布料,拿出落了灰的縫紉機,親手給沈時因縫製了好幾件棉麻長袖上衣。還手織了兩套厚實的蚊帳,密實程度足以抵擋世界上最驍勇的蚊子。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