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祖父在世時我從未得罪過他,他死後我也沒有彈劾過他。
我隻是一個小小翰林而已,你究竟是受了誰人的指使,才想要來加害於我啊?”
沈一貫說得很是可憐無助,與此同時,他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
沈一貫很清楚,如今妖書案還沒有了結,張重輝這個‘人證’是不可能‘真正自由’的!
所以,絕對有人在暗中跟蹤!
而且跟蹤張重輝的人,恐怕還不隻是東廠的人!
沈一貫深知這一切,更深知自己和張重輝所說的每一句話,說不定都會傳到皇帝陛下的耳朵裡!所以,他必須要慎言!
“沈大人,你在說什麼啊?”張重輝似乎不理解對方在說什麼一般,又是道:
“我知道你很想進步,我更知道你很想在朝堂上拉一支專屬於你們浙江人的‘老鄉會’。
相信我,我能夠幫你實現這一個理想,隻要你答應幫我辦一件事就可以了。”
“誒誒誒!!”沈一貫急得都想要伸手捂住張重輝的嘴了,他是真的怕了張重輝這張口閉口的‘拉幫結派’之語。
萬一這些話傳到皇帝陛下的耳朵裡,他可還怎麼進步啊!!
“重輝小兄弟,老夫都六十的人了,隻想在有生之年,儘可能的為皇上效力,為我大明朝效力。
我不知道你與你背後,究竟都是些什麼人想要加害於我,我隻求你們放過我這把老骨頭吧!”
沈一貫說話間連連拱手作哀求狀,一副無奈又卑微的模樣。
哪怕麵前的張重輝隻是個與自己孫子同輩的少年,可沈一貫卻仍舊沒有一點長者該有威嚴。
如此倒反天罡的一幕若是讓旁人瞧見了,隻會讓人覺得這個‘老人家’很可憐。
不遠處,正在暗中觀察的東廠番子們,便是這樣認為的。隻不過他們的筆下,可不會留情。
看著麵前卑微到了極點的老人家,張重輝的眼中不僅沒有生出一絲憐憫之意,反倒還十分淡然地輕笑了幾聲。
輕笑間,張重輝湊到了沈一貫耳邊,用隻有對方才能夠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段話。
東廠番子們不知道張重輝對沈一貫說了些什麼,他們隻知道張重輝說完人就走了。
而原先還可憐兮兮的老人沈一貫,此刻他的老臉之上,隻剩下滿臉的愕然與呆滯。
除此之外,還有不可置信,與恐慌!
……
張重輝就這麼走了,沒了‘威脅’的沈一貫也一臉凝重的回到了家中。
沈一貫回到家中時,天已經快要黑了,才剛一進門,他就聽到了自家老媳婦兒那沒完沒了的絮叨聲。
“天都快要黑了,你怎麼才回來?是不是在外頭養女人了?
我警告你可彆忘了!要不是我爹花重金替你四處打點,你早就被趕出翰林院了!
你個三甲一百三十七名的倒數進士,我警告你彆想……”
“行了!”沈一貫本就心緒雜亂著,剛一回到家就被老媳婦兒這樣戳著心肺念叨,他實在是忍不住惱火起來,並對老媳婦兒吼道:
“是三甲一百三十六名!不是三甲一百三十七名!三十六!是三十六!你個老太婆怎麼老是記錯啊!”
對於自己‘隻有’三甲第一百三十六名這件事,沈一貫的嘴上雖然總是在自嘲著,可其實他的心底裡頭,對此事是十分膈應的。
有句話叫:我可以自嘲,但你不能附和。
沈一貫便是如此。
他可以笑著對所有人說,自己這個三甲進士感覺有些丟臉,但他不能接受彆人直接笑話他名次低。
朝中的同僚們都是人精,雖然有很多人心底裡都看不起沈一貫這個三甲第一百三十六名的‘墊底’進士,可他們麵上是不會說出來的。
沈一貫知道彆人看不起他,也正是因為知道,他才總在外人麵前主動自嘲自己隻是個三甲進士。
自嘲的本質,更多的是希望通過自我批評後,能夠使彆人不要再主動提及此事,最後甚至還卑微的希望彆人能夠安慰自己一句:
“其實你沒有那麼差,其實你已經很棒了。”
這是一種自卑的方式,很多人都會用此舉來小心維護著自己那顆脆弱的自尊心。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畢竟人非聖賢。
沈一貫也是自卑的,同時,他也是不甘的。
他並不認為自己比那些一二甲的進士要差,他甚至經常覺得:我上我也行!我比他牛逼!
一個自卑又自負的人,往往是十分矛盾的。這樣矛盾的一個人,往往也很需要他人的支持。
然而,身為沈一貫最親近的家人,他的媳婦兒不但沒有支持誇獎他,甚至還老是拿他最敏感的這件事來戳他的心。
戳心也就算了,關鍵還他媳婦兒還總是記錯他的名次,不是記成一百三十七名,就是記成一百六十三名。
沈一貫很生氣,氣自己家的黃臉婆一點麵子也不給自己留,更氣自己如今所擁有的這一切,很大程度上還是這個黃臉婆及她的娘家帶給他的!
事實證明,絕大部分女人,不論到了多少歲,都是不講道理的。
被沈一貫吼了一嗓子的沈妻,當即便是瞪著眼睛,對自己的丈夫發出了一聲質問:
“你吼我?你居然敢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