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難倒是沒有,主要是身體問題……唉,好吧,小王,我直給你說吧,我在猶豫要不要把鴨子全部賣出去,我不養鴨了!”
“現在?”王登高一怔。
“就現在。”劉麻子肯定道。
“現在脫手劃不來(注1)啊!隻差一個多月就到端午了!”王登高下意識提高音量。
“劃不來有啥辦法?”劉麻子垂著腦袋,“我真的……太累了啊。我這身體……一個月都難說啊!唉。小王,你問我這麼多,我看你是想要繼續養下去的,要不……”
他頓了頓,舔舔乾澀開裂的嘴唇:“這批鴨子你收下?”
“我?”王登高立馬擺手,“劉叔,我不行啊!我哪兒來的錢收下這麼多鴨子?我手頭就剩那麼一丁點兒錢了!”
“不要你多少錢!”劉麻子見有戲,立馬道,“我不賺你的錢,你看這些鴨養得多好,多胖,多活躍啊!全部按照鴨苗的價格轉讓給你,怎麼樣?”
“那……那劉叔你虧大發了呀!”
“嗐,虧什麼虧?小王,我和你說實話,我從彆人手裡收鴨子的時候,他們也給的我鴨苗價。也就隻有我親手養大的那群鴨會虧點兒錢,但虧得不多,一共幾百塊。和我自己的身體比起來,幾百塊算什麼呀!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王登高心臟怦怦跳,他真心動了,用鴨苗的價格收幾千隻鴨子,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再等一個多月鴨子就能出欄,這種一本萬利,不,簡直沒有本金的事情,誰不心動?
但王登高眉頭依舊皺著,語氣依舊掙紮:“可是劉叔,我手頭真一點兒錢都拿不出來,我還欠著彆人錢呢!”
“嗐,你和劉叔說這些呢!把我當外人?”劉麻子放下煙頭,大手一揮,“你要是誠心收下這批鴨子,我給你打個借條,我不收你什麼利息,隻要等到端午,你把出欄的成鴨賣出去了,再還我錢,怎麼樣?”
王登高心裡“嘶”了一聲,看得出來,劉麻子是真不想再乾了,他重重一咬牙,不再猶豫:“行吧,劉叔,你這批鴨子我要了!”
……
王登高的鴨子數量翻了一倍,他和鴨場兩個小工忙碌卻不止一倍,每天一覺醒來,那麼多張嘴嘰嘰喳喳地等著養呢!怎麼會和之前一樣?
一個月,隻用一個月,鴨子就出欄了,到時候拿到錢,自己再招兩個人,把鴨場規模稍稍擴一擴,這麼穩當地發展一兩年,很快就能搬遷區開大場子了!每次累了,王登高這麼一想,立馬就提起乾勁兒。
鴨子們也爭氣,長得那叫一個茁壯,王登高每天睜眼看見圈裡的鴨子,臉上不自覺浮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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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一天地緩緩過去,終於熬過了春天,即將迎來這一批鴨子出欄的時節。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眼看就要到出欄的日子,王登高已經聯係好收鴨子的商家,他圈裡的那些鴨子,竟然一夜之間,全部都蔫了!
王登高發現時,圈裡已經死了好幾十隻鴨子,剩下大半鴨子無精打采地抽搐著,剩下那些沒有抽搐的也好不到哪兒去,鴨眼睛渾濁無神,翅膀毫無平衡的瞎撲騰,就像壞掉的不倒翁!
王登高立馬判斷出來,這些鴨子是中毒了,大規模中毒!他的《禽病學》剛讀到中毒症狀那兒呢!
王登高第一反應是有人故意投毒,以前河邊就有過這種情況,養鴨戶們大多數心連心,可總有一兩戶壞人,隻想著自己利益。
可他很快就否決了這個想法,現在河邊都沒幾家養鴨戶了,誰會專門跑來給他投毒?更何況,他們廠子三個人隨時換班守著,無論是他還是兩個小工,都沒看到投毒的人!
王登高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不去想那麼多,當務之急是把重症鴨子分離出來,再去找清水給它們洗一遍嘴巴、喉嚨。
王登高分著鴨子,兩個小工把水桶抬過來,熟稔地開始洗鴨子。他們拿塑料瓢從桶裡舀出一瓢水,腥臭撲鼻,不等他們將水往鴨子身上澆,王登高皺緊眉頭,製止他們的動作:
“這水哪兒來的?”
水桶裡的水混混濁濁,幾乎是灰色,肉眼可見飄絮狀的渣滓在水裡沉浮,腥臭味幾乎成形,不斷從裡麵溢出。
這桶水,怎麼也算不上清水。
“從、從河裡舀的啊……”小工撓撓頭,“王哥你叫我們去舀的河水。”
王登高沒說話,他起身一步步走到河邊,可能是聞習慣了的緣故,他並不覺得有腥味,可是當他跪下身捧一抔水,鼻尖湊近仔細聞一陣後,刺鼻的腥臭直鑽大腦,刺得他一陣反胃。
“嘔——”王登高踉蹌起身,陰沉盯著河水。
“這水怎麼這麼腥?”
身後,兩個小工呆愣著,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王登高隻能去接自來水,三個人抬著大桶,一路從河邊走到千米開外,才遇得到接通自來水的商戶,接滿水,三個人再抬著大桶艱難走回去。
緊接著,他們一隻一隻地給鴨子灌水、催吐,從白天忙到晚上,再從晚上忙到白天。
可是沒有用。
短短兩天時間,鴨子歪七八扭地死了一大片,就連最開始中毒不嚴重的,也逐漸開始抽搐、沒了平衡,剩下那麼幾隻還活著的,眼睛上布滿了黃色粘液,這品相,壓根賣不出去。
就連去年的那批種鴨,好不容易養到下蛋的年紀,竟然也都著了道。
滿地鴨屎,嘔吐物和分泌物,鴨子屍體漸漸發酵,整個鴨場被一股濃烈的腥臭味籠罩。
看著這群死氣沉沉的鴨子,王登高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一手養大的鴨子,他覺都不敢睡,日日夜夜守在鴨圈邊養大的鴨子,撐過了禽流感,撐過了春天,越長越狀,眼看就要出欄,忽然之間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沒了!
毀了,一切都毀了。大半年的心血,去年借的九萬塊錢,今年添的新賬,劉麻子那裡還有一張欠條。完了。
霎時間,王登高連心痛的情緒都感覺不到,他隻覺得麻木。
他麻木地起身離開鴨圈,腳步晃蕩,近乎本能地沿著河灘一步步往下遊走,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隻是看著河一直往下流,他隻想跟著往下走。
兩個小工麵麵相覷,不知該怎麼辦,可他們看著王登高青黑的臉色,不敢上前叫他,隻得呆愣在原地。
王登高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一家養鴨戶,他遠遠聞到一股熟悉的臭味,身體不受控製地哆嗦一下,隨即像養鴨戶走去。
這家的鴨圈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什麼都不剩,隻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河灘的巨石上抽著煙,看見王登高,他慘淡笑著招呼:“挺眼熟啊,上遊養鴨的?”
王登高沉悶地“嗯”了一聲。
男人給他遞根煙。
王登高想說自己不抽煙,可他猶豫片刻,還是接下那隻煙,男人幫他點燃,他生澀地把煙送到嘴邊,吸一口,被嗆得直咳嗽。
咳得滿臉是淚。
“哈哈哈……這下全沒了,你也是一樣的吧?”中年男人無力地笑,“我今天才知道,原來是河水的原因,上遊開了幾家垃圾處理廠!”
“垃圾處理廠?什麼時候?”王登高啞著嗓子問。
“上半年!哈哈哈哈……那些知情的人早搬走了,隻剩下我們這些傻子!”男人笑著笑著,臉上浮出淚痕,“其實早有人和我說過這事兒,可那時我不信,我……我!”
煙頭從王登高顫抖的手指間滑落在石灘上。
他怔怔望著奔騰不息的渾濁河水,臉色從青黑一點點變得慘白。
垃圾處理廠?
那些早得到消息的人早搬走了?
王登高立馬想起了劉麻子,難怪!難怪劉麻子寧願虧本也要把鴨子轉給他!劉麻子那時就知道了垃圾場的消息!
王登高猛地轉身,像一頭猛獸般跌跌撞撞衝向廣都城的方向,直奔劉麻子家門口。
沿著河回頭往上流跑,穿過人群擁擠的老拱橋,就到了雜亂不堪的下河壩。九幾年的時候,下河壩算是廣都除了城中心最熱鬨的地方,可現在熱鬨過去,隻剩下一片狼藉,隨地擺著攤賣碟片的販子,拐角處臭烘烘的貓狗販子,臟兮兮的市場,地麵到處都是菜葉和腳印。
一棟棟殘破樓房歪七八扭地立著,王登高拐進其中一棟樓裡,咚咚咚上了樓,抬手在劉麻子家鐵門外用力砸了好幾聲,沒有得到回應,王登高稍稍冷靜下來,聽見樓上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麻將聲。
他立馬衝向樓頂花園,隻見劉麻子這會兒正滋潤地曬著太陽,樂嗬嗬和另外三個老頭打著牌!
“劉麻子!”王登高氣勢洶洶衝到他麵前,衝撞的力道差點沒掀了麻將桌,他瞪紅雙眼,想要捏住劉麻子衣領,又強忍了下去,他吼道,“怎麼回事兒?”
“啊……?”劉麻子渾濁的眼珠轉悠,身體一下子發起抖,聲音都變了調,“啥——?”
其他幾個牌友原本想勸王登高冷靜,然而一看劉麻子那賊溜樣兒,再看看王登高一臉凶惡,就知道是劉麻子闖了禍,立馬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你說是啥!垃圾處理廠!彆給我裝不知道!”王登高眼白滲出血絲,“你當初把鴨子賣給我,壓根不是身體不好,是因為你聽說了垃圾處理廠的消息,你怕鴨子砸你手上,是不是!”
“我、我……”這時候否認已經沒意義了,劉麻子喘著氣,腦子運轉飛快,“什麼垃圾場?我隻知道你還欠我一筆錢,買鴨子的錢!”
“鴨子都死了,被汙水毒死了!”王登高麵色陰沉。
“我不管,那不關我的事!”劉麻子扯著嗓子,“反正你必須得還錢,白紙黑字寫著的欠條!你不還,我、我就去廣都中學找你妹妹!”
王登高沒有回答,聽到妹妹兩個字,他盛怒的臉色似乎一下子消融了,但轉而變得愈加陰沉,愈加恐怖,他背著光,像是從地獄裡淌出來的吃人惡鬼。
劉麻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嗓子一扯,立馬轉移話題:“垃圾處理廠的事兒……我哪兒知道呀?我是真不清楚!你來問我乾嘛?去問你們溫老板啊!他才是第一個從河邊搬走的人!他、他手頭消息靈,他比誰都清楚!”
“我當初把鴨子轉給你,真不是想坑你,我以為你們溫老板和你透過底兒呢,我以為你心裡有數,我以為垃圾處理廠還沒開呢。”劉麻子呼著氣接連說道。
溫老板——?
王登高霎時間渾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