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都三十年》全本免費閱讀
兩天後。
“走,上車!哥送你去工地!”王五哥不知從哪兒借了倆老舊的二輪摩托,排氣管響得震天,他高興地拍拍坐墊,引擎隨著他的動作有節奏地“嗡嗡”叫。
王登高把行李掛上摩托,眼看就沒什麼空間了,他隻能艱難擠上去。
摩托車晃悠悠地啟動。
聽著引擎轟鳴聲,看著街邊緩緩往後退的成排的建築,感受著熱風如海浪般打在皮膚上,王登高突然有種錯覺,他好像回到了五年前,每天坐在父親三蹦子後廂的那段日子。
那輛三蹦子早就賣掉了,賣虧了一大筆錢。
王登高回過神來,安靜看著旁邊風景發呆。從廣都城中一路晃悠悠地往北,走過嘈雜城區,路過陣陣風吹的河壩邊,掠過一望無際的碧綠田野,迎著一波一波熱浪,摩托車最後停在塵土紛飛的工地前。
“走吧。”
王登高拎上行李,緊跟上五哥的步伐。
他的目光透過灰塵看向那些不停忙碌的工人,再看看那些交錯複雜的金屬腳架,抬頭看一眼高空作業的吊機,耳朵邊滿是“劈裡啪啦”和“轟哐轟哐”的金屬碰撞聲交雜,他的心跳也跟著怦怦快速跳起來。
在王登高眼裡,整個工地就像一個巨大的被土黃灰塵蓋住的機器,而工地裡的那些忙碌的工人、複雜的腳架、轉動的機械器具,則是機器裡的螺絲釘和小齒輪,是他們精密地結合在一起,不停地轉動,才讓這個巨大的機器一刻不停地運轉。
往工地深處的建築內部走,圍繞在鼻腔邊的土腥味漸漸被濃鬱的汗腥味取代,那味道在高溫下不斷發酵,帶著股惡心的黏膩感,拚命地黏在路過的所有人身上。
王登高背後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緊繃著肌肉,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
雖然說……就算在農村,他家也算是非常貧苦的那一檔,但從小到大這些年裡,說起來,他還真沒吃過什麼苦,甚至連地都沒種過,長這麼大做過最辛苦的事情就是陪父親去鎮上賣編織品,王登高一時不由得心裡沒底兒。
不過很快那種沒底兒的感覺就消散了,他看見工頭笑嗬嗬地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和王五哥互相發幾根煙,哈哈大笑拍著肩膀說些客套的話,然後招呼他去宿舍。
王登高放下行李,又出門跟著工頭跑躺辦公室,簽個合同領個安全帽,稀裡糊塗就被推到工地裡開始搬磚,根本沒時間去緊張多想。
搬磚這事兒沒有一丁點兒技術含量,無非就是把一垛垛磚頭或是石材搬起來,疊進推車裡,再推到彆的地方,把東西搬出來,無論是誰,一碰就能上手。王登高回過神來時,他已經來回搬了兩推車小磚,手臂開始發虛,背上汗水止都止不住。
王登高茫然繞著灰塵四溢的工地看一圈,一個熟悉的人影都沒看見,才後知後覺,自己連五哥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王登高站在空地中央,迎著烈日,他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抬手時明顯感覺到肌肉的顫抖,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抬腳走向工地邊緣的陰涼處。
才走一步,他又頓住腳步——
周圍所有人都在重複同一個動作,彎下腰擂起一垛磚頭,放進推車,推走,再放下磚頭,擦擦汗,安靜地重複上一次的動作,沒有人停下休息,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地勞作。
剛才工頭說得很清楚,雖然工資是按日算的,但每天每個人搬了多少垛磚,乾了什麼活兒都是有登記的,多勞才多得。休息?可以啊,但你少搬一垛磚,就少幾毛錢,慢慢累積下來可不是一筆大數目?
都來工地賣命了,誰不是為了生計,為了家裡人的生計?
王登高想了想這時應該在家附近山頭玩樂的妹妹,默默把推車推回起點,彎腰搬起磚頭。
中午,“噸噸噸”的鈍響不知從哪兒傳來,傳遍整個工地,王登高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身邊工友放下活路,一溜煙往聲音來源處跑去,等他後知後覺地跟上去,那邊已經排起長隊。
隱隱約約的飯香蔥前麵飄來。
王登高意識到前麵就是工地的“飯堂”,不由得興奮地搓搓手,吞一口唾沫。搬了一上午的磚,他早餓得前胸貼後背,肚子都在咕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