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主……”大漢說著,見嫪毐瞪了他一眼,似是阻止他往下說。大漢會意,隨即便換過口來說道,“此人是我家主人的奴隸,竟敢私自逃跑!我等皆是奉命,前來追回此人。此人不聽勸,我等隻好先將他教訓一番了。”
本來抖如糠篩的老翁,卻突然冷靜下來了。他喘著氣冷笑道:“是嗬,奴隸不是人,隻是能言的牲畜。連活都活不下去,豈會怕死?快,你們這群狗,來打死我吧!要是打不死我,你們就是連狗也不如!要是我死了,我定要化為厲鬼,糾纏你們一生!來吧,打死我!我要是喊一聲疼,我就是孬種!來呀,狗養的!”
老翁還說了一段土話,應該是在詛咒和辱罵。
壯漢們氣得臉都變了色,一人抄起長刀來要砍去,卻被同伴拉住。見同伴儘朝自己使眼色,他仍是氣急道:
“滿嘴噴糞的賤奴!主人給予恩賜,你不知感謝,反而心生逆心。看來,隻有抽上幾鞭子,才能讓你知錯!你住著主人的房屋,吃著主人的糧食,居然膽敢想要逃跑?就算今日不打死你,你也遲早會死無完屍!”
“閉嘴!”嫪毐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示意身旁的隨從去攙扶起老翁。
老翁艱難地站起身來,晃悠地走到嫪毐與桑語麵前,作勢要下跪道謝。
桑語忙伸手攔住他,“您身上有傷,不用了,不用了。”
嫪毐開口問道:“你是何名?家中幾個人口?”
老翁不禁心生防備,隻垂首回道:“賤名罷了,不足辱沒貴人耳朵。家中老弱六人,妻兒饑寒,奴才生逃跑之念。”
嫪毐似乎並不計較,回頭向另一隨從道:“取五鬥脫粟,八方肴肉,並取十吊錢。將這些東西,送至他家。”
老翁一聽,頓時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鼓,“奴定日夜祈告上天,感念貴人的大恩大德。”
嫪毐笑得一臉莫測,“不過是路見不平,舉手之勞罷了。你不必謝我,將來好好活著便是。”
老翁又磕了幾個頭,滿眼乞求地望著嫪毐,“貴人府上,可缺奴隸?”
既然一生無法脫離“奴隸”的身份,若是能遇上一個善良的奴隸主,倒也是福氣了。
嫪毐搖搖頭,“吾家業淡薄,暫且不缺。”
老翁眼中滿是失落,他的身體顫顫巍巍的,起身時險些站不穩。老翁隻是垂首而立,臉上滿是憂色。
嫪毐見狀,安慰道:“老翁不必憂心。我與你家主人相識,回頭我替你說說情,你家主人定會饒恕你的。”
桑語聞言看了他一眼,她屬實是有些驚訝。嫪毐此言此行,與她想象中的出入實在是太大了。
嫪毐在桑語的眼中,一直就是一株常春藤。明弱暗強,似乎是依附樹乾而生,實則是迂回地爬上頂峰。直至有一天,他會吸儘大樹的精華,甚至會取而代之。無意路過此處的人,隻會看到綠意盎然的常春藤,看不到枝蔓下的樹乾。
老翁抬起眼來,臉上無驚也無喜。他又拜道:“多謝二位貴人,奴告辭。”
嫪毐微微一點頭,隨即側身,為其讓開路來。
老翁兩隻腳一深一淺,趔趔趄趄的。
桑語既放心又不放心,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準備回到軺車中。誰知剛一轉身,就看到一大漢將手中長劍擲出,正是方才被嫪毐問話的那人。
那柄劍直直地刺穿了老翁,枯槁而蒼老的軀體無聲地倒下,泛黑的血流了一地。不知從何處跑出一隻野狗,鼻子湊近聞了聞,仰頭嚎了兩聲。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所有人愕然。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這一幕殘忍而又血腥。有的人捂住了眼睛,轉身匆匆離開。有的人則麻木地搖頭,還不忘順口評論幾句。
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