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阿桑!”秦王政的唇角帶著一絲極其細微的笑,“這身衣裳,合身嗎?”
桑語抖了抖袍袖,“剛剛好。”
“公事繁忙嗎?”秦王政問道,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張泛著紅潤的臉頰上。
“多謝君上關心!太卜大人意在讓我熟悉熟悉環境,我就將太卜署上上下下打掃了一番!”
“打掃?”秦王政眼睫一斂:“這是太卜令的意思?”
桑語搖搖頭,“太卜令隻是讓我撣掃,拂去浮塵。這是一件很有深意的事情。是我自告奮勇,多增添了一些打掃的任務。”
“你是秦國的客人,乾這些粗活,實在是委屈你了。”
“什麼粗活細活的!以前的青龍山靠打家劫舍為生,自打我成為山主,總想著尋個謀生的方法,否則大家遲早得喝西北風去。所以我們在山林間開墾了許多良田,種上大豆……”
說著,戛然而止。桑語陡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遂小心地問道,“私自開墾荒地,違反秦法麼?”
秦王政揚眉反問:“寡人若說此舉違反了秦法,你會如何處之?”
桑語低頭認真地想了想,“罰錢可以,那幾塊地還得由我們玄女山種著。”
“商君開阡陌封疆,黔首可以開墾荒地。此舉無錯無過,隻是,需納賦稅。”
桑語袖子一揮,“回頭補上,我們一定補上!”她突然想起了白日裡的疑問,便開口問道:“君上,鄒衍是何人啊?”
秦王政愕然地望了她一眼。她的眼中一片茫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太卜令向你提起了鄒衍?”
“嗯,他說鄒衍是他的師父。”
“鄒衍,齊人,陰陽家,主張‘五德始終說’和‘大九州說’。”秦王政簡潔地介紹道。
桑語這麼一聽,忽然想起師父曾經提及過此人。隻是當時她忙著逗貓,聽得並不認真。
司馬遷在《史記》中把鄒衍列於稷下諸子之首,稱“騶衍之術,迂大而宏辨”。鄒衍在戰國時期具有極高的聲望,梁惠王親自出城迎接,燕昭王親自拿掃帚為他清掃道路……行至各國,皆是受到上等的禮待。
難怪,畫中之人會有著那樣睥睨萬物的神色。也難怪,老太卜的語氣會充滿了驕傲。
從窗縫鑽進來的風吹得燭火搖動,桑語覷著眼極力地辨認著黑木牌位上麵的字。
她先前係統地學習過戰國的文字,但是認讀起來還是感到有些吃力。她忽然想起了“秦簡”,那是她的“教材”。
將眼前所見與記憶相比對,陡然生了幾分感慨——花開花落幾春秋,秦簡上的文字卻永遠不滅。
殿內供奉著的,是秦國的曆代君主。從秦非子始,共有三十七位君主。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正是在這三十七位君主的接力之下,華夏大地踏上了一條由秦國為主導的“統一之路”。
其實,隨著兼並戰爭愈演愈烈,“天下一統”早已成為了有誌之士的共同心聲。孟子說“定於一”,墨子的政治夢想是“尚同”,荀子提出“一天下”………
理論依據已經非常成熟,又兼之有秦國先王們留下的雄兵猛將。隻要有嬴姓宗親撐腰,哪怕王位上坐著的是成蟜,秦國都可能會實現“統一六國”的曆史使命。
成蟜或許會是個聽話的君王,但是不一定會重用李斯等人。那麼,就不會有“郡縣製”的施行,更不會出現一個文化高度統一的民族。
曆史的選擇,挺有深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