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道,“寡人還未想好,此事不急,留待改日再說吧。將軍隻需記得,你欠寡人一個承諾。”
“好!臣期待著君上的‘改日’!”王翦捋須,笑了。
幾乎無人注意到,趙姬緊緊地用手捂著嘴,竭力抑製住乾嘔之聲。她狠狠地瞪了嫪毐一眼,後者立刻從袖中拿出一塊疊起的帕子。
趙姬接過帕子,迅速將一枚酸杏放入口中。惡心感終於得到緩解,她掩袖輕咳了幾聲,虛弱地喚了一聲“政兒”,“阿母覺得身體有些疲乏,想要回甘泉宮歇息。諸位將軍勞苦功高,你要好好敬他們幾爵。”
秦王政見趙姬以手扶著腰,而且臉色著實有些憔悴。他不禁皺眉:“傳太醫來給母後瞧瞧……”
“不要!”趙姬幾乎脫口而出,隨後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便抬手撫額,“休息休息便好了的事兒,何必興師動眾!阿母隻是累了,政兒不必太憂心。”
“母後,真的不用傳太醫看看嗎?”
“不必麻煩。”
“母後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
“隻是旅途勞頓而已。”
秦王政連續問了幾個問題,儘管依然不放心,最終也隻能目送著母親離去。
他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朝著他盯視,遂轉過身去尋找那個人,原來是桑語。
桑語依舊站在原地。一綹頭發因汗水而濕漉漉地貼在她的額頭上,原本白皙的臉龐因比武而泛起紅暈。她的眼中似乎帶有某種奇怪的情緒,像是同情。
那麼,她是在同情他嗎?
這簡直是荒謬之談!
這個眼神讓秦王政莫名心煩,他黑著臉一甩袍袖,快步走入了大殿。
王賁客氣地向桑語道:“桑山主,請。”
桑語頷首說謝,與王賁並肩走上台階。
她抬手輕撫小腹,回想起趙姬剛才也有類似的動作。不能怪她多想,曆史就是這樣記載的——寡居深宮的太後已經有了身孕。
收回思緒,桑語又忍不住抬眼看去。
秦王政正走在光與影的分界處,身後有百官相隨,然而他的背影卻是堅決而又孤獨。
嬴政的一生,伴隨著無數的拋棄與背叛。他從泥濘中廝殺出來,最終成為“千古一帝”。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還未經曆那麼多的痛苦,所以周身的氣場還不至於讓人望而生懼。
隻是,至親之人的背叛,對於僅僅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說,是否太過殘忍?
殿上盛宴已設,眾樂奏鈞天,有細腰舞人輕舒長袖。群臣早已各自入座,卻無人動筷。偶爾有大臣向殿門外張望,似乎在等待著某個人的到來。
桑語的位置在不起眼的角落裡,左手邊是她熟悉的李斯。她對這個位置很滿意,很是自在。
正當她無聊地凝視著竊曲紋銅盤中的水果發呆時,忽然舞罷樂停,大殿內驟然安靜。她抬起頭,看到一位中年男子正步入大殿。
男子雖已兩鬢皤然,卻豐神朗朗,頷下蓄著胡須,眉宇間顯出幾分儒雅氣度。
“呂不韋”三字,刹那間躍入桑語的腦海。
李斯略微側過身子,壓低了聲音道:“秦之相邦,呂不韋。”
桑語點了點頭,不禁多打量了兩眼。
呂不韋久居相邦之位,此時的大秦又正是盛強。他雖已不再年輕,眼神之中仍可窺見躊躇滿誌。
秦王政起身走下王座。
呂不韋剛要行禮,便被他伸手扶住了,“仲父不必多禮。”
“年老多忘,讓君上與諸位久等了。”呂不韋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王座左側下的大案前,端起了酒爵,“大戰之前,老夫曾與諸君約定,待退敵之日,定要痛飲一番。當此良夜歡會之際,老夫先敬諸位一爵,就當是老夫自罰。”
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