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圖上所勾畫出來的各式標記,乍一看似乎紛繁雜亂,但若是細細觀察,便能發現這是秦國東進的路線。
桑語看著星羅棋布的城邑,心下莫名有些悲切。她自言自語地感慨,“這仗得打到什麼時候啊!”
這話落入了秦王政的耳中,他手中的筆微微一頓,最終還是在“漳水”處畫了一個紅叉。
“也許十年八年,也許二三十年。”秦王政將筆擱在一旁的硯台上,拂衣起身,“不管十年八年,還是二三十年,戰爭一定會結束。”
桑語聽到這幾句話,有些五味雜陳。
秦始皇在後世的爭議,正是源於此時他說出的這番話。究竟是想要以戰止戰,還是殘暴的戰爭狂,沒有人敢妄下結論。但可以肯定的是,秦始皇絕非昏君,也絕非聖人。
先秦太過於久遠,時間成為了天機盒上的密碼,一層層被強行賦予的外衣之下,是難以窺探真正的曾經。關於先秦的曆史,更像是文化史。
隻道秦法嚴苛,可這是一條無人走過的路。後世多以秦朝的覆滅為教訓,秦朝卻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範本。
毋庸置疑,這是一個天才的時代。哪怕秦二世而亡,之後的漢朝依舊是“漢承秦製”。這個時代的東西,甚至深深影響著兩千年後的世界。龍爭虎鬥的亂世之中,秦始皇所行之路,是渺無人煙的暗夜。
曆史沒有如果,隻有遺憾。
桑語又掃了一眼輿圖,直直地看向秦王政,“大王,可曾聽過‘盤古開天辟地’的故事?”
“嗯?”秦王政的眼中帶了幾分疑惑。
桑語緩慢地說道:“彼時天地混沌,盤古以開天斧劈開陰陽,自此為創世之神。然,後人唯見月寒日暖,卻不見日月乃盤古所化。大王您覺得,盤古可值得?”
秦王政並未回答她。
桑語斟酌著措辭,繼續道:“為君王者,擁有至上權力,亦不乏內憂外患。若為昏君,自恃權力,耽於酒色之樂,終淪為荒誕之談。然,昏君易做,英主難成。可謂英主者,夙夜不敢自懈,勤身而憂世矣。可歎的是,英主難為,曆史卻不一定會留下英主的美名。”
秦王政沉默著,他似乎陷入了思索。不須臾,他語氣沉重,“天下苦戰鬥不休,唯天下大定,各國才不為戰亂所累,萬民不失命於寇戎。四海承平,方利田疇,民之口腹飫矣。寡人在世,必守成令主。寡人若亡,眠於驪山之下,化為天地之氣,以佑萬世平定。”
似乎有些答非所問,卻是桑語心中最期待的答案。
她垂下眼眸,將情緒掩藏了起來。再次抬眼時,將話題引向正事,“大王怎會知道我今日要來?”
“寡人昨日就在等你,等你來與寡人道彆。”秦王政說著,轉了話鋒,“你喝酒了?”
桑語抬起袖子聞了聞,的確是有些酒味。但這不是重點,她緩聲說道:“既然鹹陽之危已解,玄女山眾人也該回到山野林泉之間了。”
秦王政就這麼看著桑語,既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桑語的神情變得不愉,語氣也生硬起來,“前時你我有約,玄女山為秦國守鹹陽,待合縱軍退軍之後,大王您會給予我重謝。如今,我鬥膽問大王一句,由馮去疾馮大人許下的承諾,究竟是否算數?”
當初秦王政請桑語出山,並非一帆風順。陸陸續續遣了五六位秦使,但最終都被桑語轟下了山。
桑語始終記得那第二位秦使,姿態上盛氣淩人,隻差沒拿鼻孔看人。於是桑語出言諷刺了他幾句,那人立時急了,脫口而出道:“玄女山能庇護亡奴,全因秦王之恩遇。今日君王有難,你若不以死報之,就是想謀反作亂!”
不用旁人提醒什麼,桑語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