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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配與何人相比?”慕容盛直言不諱。

話說得太難聽,總要有人聽不下去,宋禦舟不希望兩人關係僵硬,又提醒道:“盛君,你還真是不想回去了?”

“曾經我不知他是太子,沒有低看他一眼,現在就不會因為他是太子而高看他一眼!”

反而是聽到施恩心意不純的慕容盛猶如受了刺激,幾度甚至對施恩忍無可忍,愈發口出狂言。

“仙家欠我一個公道,我不應為罪仙,可現在那些名譽我都不要了,因為我看到你就惡心。”

此話一出,施恩徹底崩潰,手上拿著的菜譜又頓時放回到了桌麵上,“是我不識好歹,對不起。”

他抹了一把眼淚,又瞬間越過慕容盛向外跑去,傷心欲絕冰天雪地,施恩的穿著又單薄,就算是無堅不摧的神仙也不能被如此對待。

宋禦舟剛要追出去,卻被慕容盛頓時攔住,“不要去找他!”

“你自己待他不好還不許彆人待他好?”宋禦舟也發了火,“這世上有一個喜歡你的人不容易,就算是你不喜歡,也不必說些傷人的話。”

慕容盛反而最是討厭施恩這一點,他冷聲說明道:“如果沒有那偏私的喜歡,他堂堂太子,又怎麼會下凡來找我?我的什麼公道與名譽?全都是滿足他自己的私心罷了。”

宋禦舟頓覺荒謬,“所以你是在計較小恩他不是因為你冤屈才幫你,而是因為他喜歡你才幫你?”

他最終停下腳步,覺得施恩這個人還是要慕容盛找回來才好。

“我倒是覺得後者更珍貴。”

雖然不可否認曾經的施恩極端過,可感情中,又有哪個人能真正保持理智?

慕容盛心懷天下拯救蒼生,無意間救了施恩,多年過去,當年的救命之恩轉化成了彆樣的感情。

每個人都有感情,憐憫的感情可以是對天下蒼生,可以是對花草樹木、走獸昆蟲,但喜歡卻僅限於對人,而施恩極端的愛戀更是隻給了慕容盛。

他們兩個注定無法對等,無論是師徒關係還是救命恩人,慕容盛永遠居於高位,彈指一揮間,施恩就跌進了塵埃裡,怎麼都爬不出來。

“你去把他找回來,就當是替我找回一個徒弟。”

宋禦舟拍了拍慕容盛的肩,苦口婆心道:“若你實在討厭,我會教他放下你,他在你身旁這麼多年,你若不願,他又能對你如何呢?”

慕容盛反而沉默不語,既不動身去找施恩,也不回應宋禦舟的話。

不出片刻,倒是房門自己打開,萬靈澤下山分完了魚,又半路帶著施恩返了回來。

如今對方已經擦乾了眼淚,可眼眶依舊還是紅紅的。

林三哥也隨著兩人的腳步進了房間,看到大家都在,一個也不缺,又開心道:“正好正好!小宋師父最近不忙吧?我侄子要成親了,娶了個美嬌娘,可惜這邊山高路遠沒來什麼親戚,成婚也不熱鬨,我正想找你們來撐撐場麵!”

話音剛落,宋禦舟就瞬間把剛才不愉快的事拋諸腦後,“這可是喜事啊!日子定在了什麼時候?”

“就明天!你們都來,設了宴的!”

山下麵館的生意蒸蒸日上,不過在露天的街邊,臨近了冬就無法再出攤,林三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就一直在籌備這場婚宴了。

第七十一章 隻羨鴛鴦不羨仙

傍晚,天上懸月,房屋炊煙嫋嫋。

施恩的心情比剛剛回來時要差了一些,可哭也哭過,走又沒走,他又拾回了菜譜,跟隨宋禦舟做了晚飯,下定決心要把盛君帶回去。

就算不為了自己那點卑微的喜歡,也要為了三界的和平,施恩將自己親手做的魚湯端到了慕容盛麵前,希望對方能嘗嘗。

慕容盛雖看施恩不爽,卻還是接過了對方雙手遞來的碗,自己盛了魚湯,又獨自全都喝完。

他撂下了乾淨的空碗,卻矜貴地道了一句:“略腥。”

坐在對麵的萬靈澤忍不住又翻了一個白眼。

宋禦舟見施恩就此更加一蹶不振,又立即轉移話題道:“對了,明天就要參加婚宴了,大家可想好準備什麼賀禮了嗎?”

施恩這才從窘迫中解救出來,點點頭道:“師尊呢?師尊可想好了?”

宋禦舟吃過了飯,又去櫃中拿出了熟悉的檀木盒子,盒子裡保管著之前他所攢下的全部銀錢,他又找了張紅紙通通包好。

“我確實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就給新人拿份喜錢好了。”宋禦舟很大方,來到翠華山一直承蒙林三哥的關照,攢下了這些銀錢,給對新人更不能吝嗇。

萬靈澤卻把目光鎖在檀木盒子上不曾離開,直至如他所願看到了角落裡靜置的手繩,他又主動拿了出來。

團錦結很是精致好看,像一朵盛開的花,被萬靈澤攤在手心之中,宋禦舟卻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當初被萬靈澤拒絕的手繩,如今他再看到,也覺得寒酸難看了些。

“沒想到這個還在……”他伸手去拿萬靈澤手心中的團錦結,想要扔掉,可下一刻,自己的手卻反被萬靈澤連著手繩一起握住。

“上次我不知道是師尊親手編的。”萬靈澤目光炯炯地看著麵前的人解釋道,如今卻死攥著手繩不放。

“當初編的確實不怎麼好看,你若喜歡,我有機會再重新編一個送你?”宋禦舟的話卻並沒有讓自己被緊握住的手逃脫,反而換來萬靈澤堅定的一句:“我就要這個。”

施恩看到兩人之間你儂我儂,又識相退出,獨自去柴房洗碗。

剛從外麵寒冷井裡打上來的水冰涼徹骨,施恩添了些柴,笨手笨腳,卻沒燃起火來,不曾想忽然一束仙法釋出的火苗,瞬間點燃了施恩手中拿著的木頭。

施恩轉眼,便見到倚在門上的慕容盛,房間內橘紅色的燭火籠罩住了對方的背影,儘管柴房內昏黃黑暗,慕容盛也是發著光的。

一切的不愉快都因這微弱的小火苗而焚燒殆儘,取而代之的,是抑製不住喜悅的心火。

慕容盛能待他像如今這樣就好了,他再不敢奢求什麼更近一步的關係,再不想與慕容盛漸行漸遠……

而房間內燈火葳蕤,宋禦舟同萬靈澤坐在一起,將那編織得略顯青澀的手繩係在了萬靈澤的手上。

“彆人都要成親了,我們何時成親?”萬靈澤曾經目中無人,而如今他隻把目光鎖定在宋禦舟身上。

宋禦舟勾唇輕笑,自己在翠華山上一整年,卻沒攢下什麼銀兩,如今又將這最後的一點家當全都包成了喜錢送給新人,他還如何夠銀兩迎娶自己的小魔頭?

“很快的。”宋禦舟也同樣迫不及待,他碰了碰萬靈澤的頭,卻又笑得無比自信。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又何愁一點點等待呢?

*

次日婚宴辦在翠華山下新人的家中,一早便是賓朋滿座,座無虛席。

紅色的綢緞沿著房梁掛了一圈,窗上門上皆貼了喜字,門外掛了兩串鞭炮,燃起時劈裡啪啦落了一地似花瓣飛舞。

宋禦舟和萬靈澤給了喜錢,緊隨其後的施恩竟又拿出一枚錦盒,盒內一對精美玉釵,價值連城,乃是天界玉石所製。

收賀禮的人驚了又驚,能來參加婚宴的不過是些平民百姓,有的拎雞有的送鵝,闊綽些的送些喜錢,可就是沒見過何方神聖來這窮鄉僻壤送此等稀世珍寶的。

“公子,您這賀禮也太貴重了……”

收賀禮的人不敢收,宋禦舟也才看到這麼貴重的玉釵,震驚之餘又急忙向著人解釋:“他家裡發達了,禮物您就替新人收下吧,對他來說……不算貴重。”

送過了賀禮,入了正堂,除宋禦舟以外的其他幾人還是第一次見識過人間的婚宴。

隻見新娘蓋著紅色蓋頭,一身繡滿祥紋的紅色嫁衣,被人扶著一直走到了正堂。

“一拜天地——”

隨著這一聲,卻讓萬靈澤想起在林中宋禦舟跪拜天地給他承諾的模樣。

“二拜高堂——”

這第二聲響起,施恩的目光則瞥向了慕容盛的方向,他記起剛剛成為師尊的徒弟時,跪在玉光殿內,所有對今後師徒關係的幻想……

“夫妻對拜——”

第三聲,施恩的目光錯落回去,一切都幻想化作了泡影,他願意隱去,成為了黯淡人群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而萬靈澤和宋禦舟卻心照不宣地看向了對方。

幾聲吆喝結束,兩位新人便在祝福聲與圍繞之下成了親,人群便又散開被招待在了院外的婚宴上。

隨著一道道豐盛菜肴被端上來,宋禦舟終於得空與同桌的林三哥說上幾句話。

如今林三見到宋禦舟分外親切,喜悅溢於言表,“新郎官是我侄子,叫楚忠,你叫他小忠就成,今後他就住在翠華山了,跟著我在麵攤上幫忙,他飯做的不錯,雖然不能跟小宋師父相比,但以後還望小宋師父多關照關照。”

林三笑得甚至有些慈祥,宋禦舟就已經聽出了言外之意,“林三哥你放心,若小忠想學做什麼菜,儘可以來找我。”

聽到宋禦舟這麼說,林三頓時放心了不少,夾了口菜,卻又忍不住發牢騷道:“還是你的手藝好,我花錢雇了人來設宴,他們做的飯菜卻不及小宋師父做的一半好吃。”

一直在默默吃飯的慕容盛在此時忽然有了發言權,冷冷認同道:“確實。”

常吃宋禦舟做飯的人口味都變得刁了,此番褒獎的話卻給了宋禦舟新的想法,“那我又可不可以幫彆人設宴呢?”

林三也在思考後覺得茅塞頓開,“是啊,要是大家夥設宴都請小宋師父來炒菜,豈不是兩全其美?”

話音剛落,卻忽然遭到萬靈澤不滿,“那師尊會多累?”

這一場宴席下來,十幾道菜又擺了十幾桌,光靠宋禦舟一個人炒菜,鍋鏟掄出火星子也炒不完。

宋禦舟卻忽然激動地牽住林三的手,“林三哥!我若是開家酒樓,你說行不行?以後宴會都辦進酒樓裡。”

就像一開始他和小魔頭去的醉仙樓那樣,他有菜譜配方,若能再收楚忠當徒弟做大廚,叫林三哥的麵攤也搬進酒樓,這樣麵館就風雨無阻,冬天也能開業了。

“彆的不說,可這酒樓的投入可是比不菲的數目。”林三擺了這麼久的麵攤也不是沒想過租個門麵開成麵館,可翠華山這一帶無人,前麵入了城裡租金高昂,讓人望而卻步。

林三算了算酒樓的成本,搖搖頭道:“酒樓的租金恐怕要幾百兩,買個酒樓最少也得幾千兩吧。”

數目高昂,就是現在叫宋禦舟拿出一文恐怕宋禦舟都拿不出來,他也隻能暫且擱置下這番壯誌雄心,並不氣餒道:“既然有手藝在,那我就再想些彆的賺錢路子吧。”

林三卻一語中的,“小宋師父竟想著賺錢了?可是有了什麼心儀的娘子?如今看到成婚,自己也想成婚了?”

宋禦舟也沒想隱瞞,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瞧了身旁的萬靈澤一眼,應道:“嗯。”

婚宴散場,已經臨近黃昏,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施恩比任何人受得刺激都要大,眼裡對新人的羨慕早在對方拜堂時就已經呼之欲出。

如今隱忍克製,將自己喝了個爛醉,嘴裡還不停念叨著:“師尊……師尊……”

宋禦舟覺得那聲音不是在喚他,可做了施恩百年師尊的慕容盛卻全然忽略,任由施恩歪歪扭扭地走回家,宋禦舟就隻能暫且應下,先扶住了施恩。

此動作當即引起萬靈澤的不滿,萬靈澤又將人搶到自己身邊,粗暴地拖著施恩行走,

宋禦舟無奈,隻能又把注意力轉移到慕容盛身上去,不解問道:“施恩不過是喜歡你,你不喜歡,拒絕便罷了,為何如今什麼關係都不顧,就要與對方生這麼大的嫌隙?”

慕容盛自從知道了施恩的心意後,近乎是貶低訓斥了一通後徹底無視,把施恩視作過眼雲煙。

“難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一樣心慈手軟?”

慕容盛瞥了一眼宋禦舟身旁的萬靈澤,又清楚看到對方手腕上戴著的手繩,不禁冷笑道:“你該不會是因為心軟,不忍心拒絕萬靈澤才跟他在一起的吧?”

萬靈澤瞬間黑臉,宋禦舟又急於自證道:“我情我願的事,你怎麼能如此揣度我?”

慕容盛當即諷刺:“一個正常的師尊會喜歡自己的徒弟嗎?”

他不認同師徒之間那些不該有的“亂七八糟”的感情,又道:“我無心情愛,就算有心,也絕對不會喜歡施恩這樣的人。”

醉的昏天黑地的施恩又被當頭打了一棒,他是喝醉了又不是耳聾了,這些傷人心的話就不能避著他些說嗎?

恐怕慕容盛就是想讓他聽到,想讓他彆再有幻想了吧?

第七十二章 霸道仙首強勢愛

“師尊,我是個怎樣的人?”

次日一早,宋禦舟熬了糖,裹了幾串冰糖葫蘆,又蒸了幾個紅薯。

竹編食盒放在灶台上,施恩忽然走近,站在灶台邊,像是酒醒,卻兀自問了這樣的話。

宋禦舟抬眼,看向施恩,手上動作又行雲流水打開鍋蓋,蒸著紅薯的鍋中頓時熱氣騰騰,撲麵而來。

“怎麼忽然問這個?”宋禦舟見到施恩心情低落,又猜想道:“昨天回來時盛君說的話……你難道都聽見了?”

施恩下意識搖頭,又覺得沒什麼好隱瞞,遂改變了注意,點了點頭。

“我是不是很壞?已經沒有機會彌補了?”施恩做過壞事,所以他自己心虛,如今怕是遭了報應,又一遍遍想尋求一點安慰。

宋禦舟將鍋中蒸熟的紅薯又夾入了盤子中,雲淡風輕地笑著回答道:“你真的做壞事時,可會像如今這樣問?”

施恩無地自容,下一刻,一個熱氣騰騰的紅薯就被遞到了眼前,“不必再計較當初之事了,如今你有了新的身份,應該開始新的生活。”

“師尊的意思是……讓我放棄盛君嗎?”施恩剝開紅薯,連說這句話時都摻雜著不舍,又怎會說放下就放下?

可以慕容盛退避三舍的態度,恐怕再受施恩糾纏他都能起了殺心,實在隻有放棄這一條路可以走。

宋禦舟不願看施恩和慕容盛互相折磨,將紅薯遞到了施恩手中送給對方吃,又苦口婆心勸道:“俗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師尊有所不知,我一生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在天界所有人都會高看我一眼……”

施恩攥著手中紅薯,可想起慕容盛的態度,又心痛了幾分,“後來我跌入凡塵,那樣不堪落魄,明明他會在不知我身份時救我照顧我,卻會在我成了天界太子時對我更加避而遠之,我從未見過像盛君這樣特彆的人。”

宋禦舟怎麼覺得變成太子的對方顯得比之前更不正常了?

“他隻是對仙家有些積怨吧?”宋禦舟依舊覺得慕容盛有回天界之心,哪怕如今的盛君洗衣做飯,下河撈魚,可卻並沒有真的融進過翠華山的生活。

“你若不介意,倒是可以與我說說,你究竟是如何喜歡上盛君的?”宋禦舟又問。

施恩如實回憶,還清楚記得在人間曆劫的那些疼,“盛君是拯救蒼生的神仙,曾救我在一處林間生活,那裡也如翠華山一樣美,剛到了春天時,會開許多嫩黃的迎春花……”

他回憶起當時坐著輪椅的自己,腿被人打斷,癱在地上,渾身醜陋不堪的褥瘡,他當時看到自己都嫌惡,卻全然沒有遭受過慕容盛的嫌棄。

迎春花開滿林間之時,施恩不敢奢求慕容盛辛苦推他出去,便將輪椅靠在榻邊,抬起頭,努力向外張望。

慕容盛拿著一包桂花糕走進房間,看到施恩的眼神,又一句話沒說,直接推著輪椅帶施恩到林中賞迎春花。

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話題,地位又異常懸殊,施恩每一次在慕容盛身邊都會有一種提心吊膽的錯覺。

可慕容盛有兩種魅力,一種是一成不變,哪怕用著宋禦舟的軀殼,他也能用成一張讓人生懼,高冷威嚴的臉。

另一種魅力,卻是儘管長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他也能用自己果斷的行動,迷惑施恩心生好感與之攀談。

“仙君,我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能賜一個名字給我嗎?”

慕容盛撫摸著迎春花瓣,漫不經心,也不知是否喜愛,又淡淡回答道:“嗯。”

“恩?施恩?真是個好名字,我永遠會記得仙君的救命之恩。”施恩興奮無比,看著慕容盛不走心地和他盯著同一片迎春花,他又不希望短暫的相處冷場。

“仙君喜歡迎春花嗎?”

慕容盛卻忽然收了自己撫摸花瓣的手,搖了搖頭,“不喜歡,顏色倒是鮮豔。”

嫩黃色的迎春花仿若向陽而生,每一朵花精致小巧,卻一朵連著一朵開滿了整片林中,春日的生機從迎春花上開始蔓延開來……

就如施恩的心意,也綻放在迎春花嫩黃的花瓣上,一路蔓延過林中,從那個初始的春意盛開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

從此,施恩就隻穿緗色衣服,想著那一句不喜歡之後顏色鮮嫩的轉折,他肆無忌憚地在慕容盛麵前蔓延著自己的感情。

“倒是個美好的記憶。”

宋禦舟覺得施恩的喜愛無可厚非,墜入漆黑泥潭時見到的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不過既然回憶過了,那從今日開始就學著忘記吧。”

施恩聽得懂宋禦舟的意思,也知道慕容盛如今有多厭惡他,那些曾經的回憶都太美好了,美好到他不敢在結尾肆意地揮灑筆墨,書寫一個被慕容盛討厭的結局。

“或許你隻是在最苦難時遇到了一個發著光的人,便誤以為那是喜歡,如今還可以及時止損。”

宋禦舟拍了拍施恩的肩,他並非不是不相信施恩的那些愛慕,隻是為了一個不喜愛自己的人一錯再錯,終究要考慮值不值得。

施恩顯然已經快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持續現在的心意,隻會讓慕容盛越來越厭惡躲避,他希望施恩可以再認真思索一下自己的感情。

若現在不是時候,是否可以再禁得住一些等待?

重回太子之位的施恩雖然免不了一些孩子心性的衝動,但暫且還可以克製自己,勉強道:“我不會再讓盛君為難了。”

話落,他眼眶中卻閃爍著淚花,就忽然被身後萬靈澤的聲音打斷,“又要哭了?”

施恩立即垂頭憋回了眼淚,就看著靠在門上的萬靈澤幾步走近了他們兩人的方向,竟是先與施恩道:“沒時間哭了,跟我去一趟魔界。”

施恩剛憋回眼淚還有些不明所以,萬靈澤就挑眉提醒道:“你難道不想要回人間地界?”

他頓時心生希望,卻又不可思議道:“可是我還沒帶盛君離開……”

此話一出,施恩當即換來萬靈澤一個失望的眼神,若是光憑施恩帶慕容盛離開,那恐怕魔界再過個幾年也不必歸還地界了。

“本座改主意了。”

既然施恩能做未來的仙首,那讓對方保證三界和平豈不比趕走慕容盛更為重要?

萬靈澤倒是想了好幾種在翠華山專用的土方法可以趕慕容盛心甘情願的離開。

等他正式繼位成為魔尊回來後,有的是時間繼續折磨慕容盛。

如今的萬靈澤卻懶得解釋,看著宋禦舟將一早做好的糖葫蘆和紅薯都裝好,又繞過施恩走到了宋禦舟麵前。

“師尊可準備好了?可要陪著我回魔界?”

宋禦舟將他帶的好吃的又交到萬靈澤手中,不禁笑道:“明知故問。”

話落,一扇門在萬靈澤揮動後開啟,三人又陸續進入到門內……

*

繼位大典如期而至,魔界一早便點好了燈火,恭迎尊上歸來。

解除封印後的魔界迅速恢複著它的繁華樣貌,漫天燈火璀璨,天邊雲海透著它幽藍色的光芒。

施恩還是第一次來到魔界,與以往腦補的陰森恐怖全然不同,一路穿行,魔界的子民們也都井然有序,並非凶神惡煞。

玄疏殿外,綰岑早已等候多時,見到萬靈澤回來,又急忙將人拽走,“有了師尊就忘了魔界,今日是繼位大典,你還不緊不慢的回來。”

萬靈澤將手中食盒交給綰岑,裡麵的冰糖葫蘆和紅薯卻是討了綰岑的歡心,“虧你師尊還記得我。”

他邊吃糖葫蘆邊和萬靈澤走近玄疏殿內,宋禦舟和施恩則被隔絕在了殿外,此時一陣花瓣又頓時飄來,瞬間纏上了施恩。

“小公子,好久不見啊~”仙妖客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如今沒有了河水封印的束縛,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攀在施恩的身上,嚇得施恩險些沒跌倒。

“姐、姐姐……”施恩有些心虛,想起上次毒害仙妖客的經曆,他就羞愧不已,“對不起……”

對方早已不是當初笑裡藏刀狠戾的模樣,反倒讓仙妖客不大適應,她勾住對方下巴的手又泄氣地鬆開,宋禦舟就在一旁補充道:“他是天界太子,如今恢複了記憶,之前曆劫時所做之事,還望三妹能原諒。”

仙妖客卻對宋禦舟對她的稱呼更感興趣,又挑眉笑道:“仙君這樣改口叫我,我是不是也要叫仙君一聲嫂子了?”

寒凝雨卻又幾步跑上來,不開心地打斷了幾人,“什麼公子嫂子的?姐姐,如今繼位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還是快回殿裡吧。”

仙妖客這才想起正經事,又朝兩位勾了勾手指道:“兩位仙君,跟我到殿中去吧。”

話音落下,剛剛妖嬈嫵媚的身影頓時化作了一片桃花瓣,紛紛指引著向大殿飛去。

如今大殿內早已聚滿了人,最高位一把玉石堆砌的高椅,正正好好被幽藍色的月光籠罩。

高台下的侍衛子民則有序站成一排,直至萬靈澤頭頂冠冕出現。

宋禦舟第一次見到如此威嚴高貴的萬靈澤,一改往常少年感略帶稚氣的打扮,一身黑沉沉的拖地長袍,散披長發,加之厚重的冠冕珠玉,微微遮住了以往略有些柔情的眉眼。

第七十三章 施恩要開始蛻變

原來這才是魔尊,統領這一個世界的尊上。

萬靈澤獨自坐在高台玉椅之上,接受群臣的叩拜,繼位之刻,又有樓台放出璀璨煙火,一束束炙熱的火光在數座亭台上燃起,刹那照亮整個大殿。

“今日本座繼承父尊之位,鎮壓七十四孤魂,恢複魔界秩序,告慰將士們封印之苦,重賞!”

萬靈澤在高台上一件一件宣讀繼位魔尊後的所有事宜,幾乎事無巨細。

“多謝魔尊!恭賀魔尊歸位!”

台下的將士們則雙手叩拜,皆向魔尊領命。

直至話題從魔界引到了三界,大殿內原本喜慶的氛圍頓時被跌破,“為保三界和平,本座決定歸還人間地界。”

此話一出,就有人當即不滿道:“還請尊上三思!這是先魔尊辛苦打下來的基業,豈有還回去的道理?”

“三界和平取於天界,天界若要打,我們繼續奉陪!”

將士們又開始鬥誌昂揚,就被萬靈澤忽然沉下的臉嚇得吞沒了聲。

“本座是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了是嗎?”

萬靈澤才是真正不畏爭鬥的人,他與天界爭執不休,卻也沒能討到什麼公平,可魔界被封印的這幾百年卻損失慘重,家破人亡,他隻想為大局著想。

如今魔界才剛剛恢複了秩序,又怎麼可能會選擇再次身陷囹吾?

萬靈澤勾了勾手指,又命施恩走上玉石階,儘管不情願,但他還是同對方和平地站在了一起。

“天界的太子,未來的仙首,如今是本座的師弟,本座帶來了。”

話落,台下又是一片嘩然,自古仙魔不兩立,見到天界太子,眾魔的目光更是積怨已深,怒意橫生。

施恩看到那些質疑又怨恨的眼神,卻想起大家是因慕容盛而受五百年封印之苦,頓時有了幫助師尊彌補一切的勇氣。

他壯了壯膽子,又覺得做太子的自己頗具自信,頓時拿出一直掛在腰間的令牌。

一直黯淡無光的令牌在接觸施恩手心的瞬間頓時四散出彩色的光暈,上麵的字跡又霎時被渡了一層靈力,熠熠生輝。

“天命令在此,今日,我以天界太子的身份,代替天界真誠地向魔界曾被封印的子民乃至尊上道歉。”

天命令是天界至寶,三界隻有獨一無二的一枚,它代表天界最高權利,一見仙首,二見令牌,如今能持此令牌,便是太子的身份毋庸置疑。

一千年前三界大戰,許多魔界將士們曾見過此令牌問世,那時能拿天命令的人還隻能是仙首,對方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徹底消滅魔族。

天邊的火燒雲在天際翻滾,魔族幾乎豁出性命與天界抗衡,而接收到天命令指令的眾仙君,也在拚儘全力絞殺魔族。

誰又能想到有朝一日,魔界不僅沒有死,還逐步恢複了往日的秩序,甚至還能看到天界太子拿著如此珍貴的天命令向魔界致歉。

各個將士議論紛紛,全然不敢相信,施恩又繼續說明道:“此令牌在手,我可以向魔界保證,天界再不會主動來犯……

也請大家不要再讓天界為難,為了三界和平,天界隻請求歸還人間地界,讓人間恢複往日秩序。”

施恩說的話並非強人所難,隻是魔界子民早已習慣先魔尊搶掠的生活,一時還無法接受歸還已經屬於魔界的東西。

萬靈澤卻是對施恩的回答滿意至極,他不在乎地界多少,搶掠了多少東西,封印之苦他看著魔界受了五百多年,如今隻希望在他掌管下可以三界和平。

“既然魔界已經有了新主人,就該換新的規矩,本座的師弟把話說的這樣明白,大家可有異議?”

異議常有,高台下議論紛紛,連連搖頭,換作膽子大些的,便自告奮勇迎上來道:“尊上,天界不可信,您不要因為同門情誼而疏忽大意……”

也有人立即補充,“若尊上歸還了地界,讓天界如願以償,反過來攻打魔界,到時我們連籌碼都沒有……”

“同樣有地界,魔界還不是被封印了五百年?!”萬靈澤惱怒反駁,那時候的魔尊可還不是他。

他明明知道,三界大戰的一切禍端皆因父尊輕狂貪心而起。

“你們若是還覺得父尊做的比本座好,那就去當父尊的臣民。”

萬靈澤不願再在繼位大典上與之爭論不休,該通知的他已經通知,不願改變想法的說再多遍也沒有,當魔尊怎會沒有些爭議,他從不將爭議放在眼裡。

此話一出,各個臣民無論何種心思,也全都聽話地行禮叩拜。

“一切儘聽尊上吩咐。”

“尊上英明!”

萬靈澤卻沒有把目光落在眾子民上,反而落在了隱藏到人群中,默默注視著繼位大典的宋禦舟。

宋禦舟的眼神從未在萬靈澤的身上錯開,如今看到萬靈澤做尊上如此任性又霸道的一麵,又不禁無奈笑著搖了搖頭。

眼裡卻滿是欣賞與寵溺。

萬靈澤本煩悶的心情也瞬間得到了緩解,看到台下的宋禦舟笑,他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其他臣民更是汗流浹背,為何魔尊忽然發笑?怎如此陰晴不定???

一場繼位大典下來,宋禦舟除了對萬靈澤的欣賞,也開始對施恩刮目相看。

大典剛剛結束,魔尊又日理萬機被綰岑拉走處理魔界堆積如山的事宜,徒剩宋禦舟與施恩在玄疏殿內安靜休息。

宋禦舟忍不住對直至現在都還有些緊張的施恩安慰道:“剛剛你做的很好,屬實讓我驚訝了一下。”

施恩遊走的思緒又頓時跑了回來,有些開心獲得認可,但開心了一會兒便歸於冷靜:“可我在盛君眼裡,終究……”

話音未落,宋禦舟就難得表現出不滿,打斷道:“又是盛君,如今魔界裡可沒有盛君,你總是提他就說明你放不下他,優柔寡斷,這樣不好。”

剛剛施恩的自信都在提起慕容盛時被掩埋,施恩的心病很重,一直以來都生活在焦慮與困苦之中,以往為了克服這種情緒,施恩總是走極端。

靠著哭來博取同情,靠著騙人來滿足心理,因為失敗就活不下去,果斷自刎,鮮血橫飛了一地。

如今雖然回歸了太子身份,但施恩依舊保持著人間被盛君拯救的記憶,恐怕做太子時順風順水,那些平常記憶被模糊,就記得這救命之恩。

極端的心理又在另一種程度上被無限放大,施恩陷入了另一個怪圈——極度自卑恐慌。

“你目前應當專注於自己,提升個人魅力,像剛才做天界太子那樣,自信一些,放下盛君。”

這句話宋禦舟苦口婆心說了許多遍,卻依舊要靠施恩自己想得開。

施恩也並非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即想要改正,又向宋禦舟求助道:“師尊,渡我!”

宋禦舟自己的感情都過得順風順水,說起幫助失戀之人如何走出悲傷情緒,並無經驗。

他隻能硬著頭皮,故作高深道:“你需要從內到外從外到內地蛻變!”

施恩恐怕真的心情鬱悶到像無頭蒼蠅似的,如今任是彆人說什麼他都願意一試,忍不住追加問道:“那我要如何蛻變?”

“跟著為師學做飯,為師帶領你在翠華山闖出一片新天地!”宋禦舟私心滿滿,拍了拍施恩的肩,當即就被推門而入的萬靈澤打斷。

“師尊說的什麼從內到外從外到內?”

萬靈澤不習慣沉重的長袍與冠冕,又換回了平日穿的輕盈長衫,如今繼位大典結束,他又緊趕慢趕回到了宋禦舟身邊,迫不及待問道:“我要留在魔界一段時間,師尊有何打算?”

萬靈澤身側還站著隨時督促的綰岑,對方雖已不再介意兩人感情,可神色一直淡淡然,吃了宋禦舟做的冰糖葫蘆,能稍有改善。

既是有事要忙,宋禦舟更不想耽擱對方,在人間又有自己想要做的一番事業,遂道:“既然繁忙,我與小恩便回人間去,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

“師尊不打算陪我?”萬靈澤蹙了蹙眉,顯然不想聽到這樣的回答。

綰岑看著兩人卿卿我我,又忍不住道:“你們整日膩在一起,便是分開幾天都不行?”

看著萬靈澤不願留在魔界,宋禦舟也知道自己為何會讓綰岑看不上,他若再僵持下去,簡直就是禍國殃民,勾引魔尊不早朝的罪人了。

宋禦舟還是狠下心道:“我在人間等你回來。”

聽到如此回答,萬靈澤知道反問沒用,宋禦舟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無法乾擾對方隻守候著自己。

可馬上就要分開,這段時間又總有些“無關人士”在周圍亂晃,他心情總歸不好。

萬靈澤幽暗了目光,又向綰岑使了下眼色,忽然捏住了宋禦舟的手腕,聲音低沉道:“那你明早再走。”

綰岑頓時清楚了萬靈澤的意思,瞬間抬眼將一旁不明所以的施恩拽走,又叮囑萬靈澤道:“尊上早些休息,明早記得準時……”

聲音被關門聲掩蓋,看著忽然撤下的兩人,宋禦舟頓時警惕,吻就輕輕落了上來。

第七十四章 獨守空房後破防

這一吻繾倦纏綿,萬靈澤吻得不緊不慢。

倒是勾的宋禦舟魂不守舍,又主動索吻,直至萬靈澤的目的得逞,他又將人一路抱入榻上,褪了衣物。

“師尊,你可是讓我好忍。”

宋禦舟又何嘗不是?

最近兩位仙君皆在家中,便是難有二人獨處的機會,如今回到魔界,隻感歎良宵苦短,乾柴烈火燃不儘……

殿外靜謐,直至綰岑將施恩帶出門外,才發覺對方不知所措,知道裡麵的狀況,耳朵就已經通紅了一片。

“你在他們身邊這麼久,沒見識過?”綰岑倒覺得有趣,皮笑肉不笑道。

施恩不認識綰岑,可他做過壞事,見到萬靈澤的家人更會心虛,又卑微應道:“見識過的……”

他又何止見識過一次?許多次師尊與師兄的卿卿我我,他全都看在眼裡,以往是對慕容盛用過的軀殼滋生出的獨占欲,嫉妒吃醋。

如今慕容盛與宋禦舟的軀殼徹底分開,他便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心悅於誰,再看到師尊和師兄親昵,心中便好受了許多。

可羨慕始終都有,不知所措,麵對此事害羞的情緒也有。

“我聽我妹妹說,你愛慕宋禦舟,與尊上爭奪,倒是使了許多手段,還來毒害我三妹……”

綰岑雖然翻舊賬,但卻並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反而話鋒一轉,道:“怎麼如今倒是不再心狠手辣,還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子?”

“對不起,是我以前太過分……”

他話音未落,就忽然被綰岑用折扇擋住了嘴巴,“前塵往事連尊上都不再追究,我自然不是想來聽道歉的。”

施恩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看向綰岑似笑非笑的麵容。

綰岑終於直奔主題道:“我三妹看上你了,要不你去跟她玩玩?”

此話一出,施恩的臉色驟變得慘白,半晌說不出話來,羞憤不已,“我……我已有心悅之人,之前給姐姐下毒是我不對……”

施恩支支吾吾的話又被綰岑頓時打斷,“心悅之人的意思不就是還沒在一起?你是天界太子,如今願意屈尊降貴來道歉,為何就不能……”

這次換綰岑還未說完話,就被施恩嚴肅道:“一碼歸一碼,我可以道歉,幾次都行,但是不能背叛自己的心意。”

“你的意思就是我三妹配不上你,你討厭她了?”綰岑又很會抓重點。

“不是不是!”

施恩立即為自己澄清,幾句話僵持下來,他早已被為難的麵紅耳赤,眼眶紅紅的,低著頭,任是怎麼也說不明白了。

綰岑看到施恩如此有趣的模樣,更加忍不住打趣:“那你心悅之人是誰?能讓天界太子看上,後半輩子前途無量啊……”

“他永遠不會喜歡我。”

看到施恩忽然低落下來,綰岑才終於肯放過對方。

他撂下了手中折扇,微微一笑,“是誰這麼沒眼光?罷了,隨我到偏殿去住一晚吧,你恐怕要明早才能走了。”

施恩隻覺得這全都是自己的報應,以為自己要被綰岑強製送給仙妖客,又慌張拒絕道:“為何要去偏殿?!我現在就要走!”

綰岑一愣,知道施恩定是誤會了什麼,無奈道:“不去偏殿?你難道要去破壞你師兄的好事?”

施恩的臉紅得發紫,又徹底沉默,跟著綰岑失魂落魄地前往偏殿。

此時人間正值傍晚,慕容盛抓完魚砍過柴,點燃燭燈,獨守空房,卻不見一個人回來……

*

魔界——

宋禦舟在疲憊中醒來,房間內卻冷冷清清,除了他之外,再無人人影。

他渾身酸痛,披了件衣服下了榻,綰岑又帶著施恩敲門而入。

“仙君睡醒了?”綰岑常拿在手中的折扇不知所蹤,又向宋禦舟提醒道:“魔界事宜繁忙,尊上一早便去了大殿,仙君可等他回來再走?”

不過是分彆幾天,宋禦舟覺得自己沒有刻意留下來與萬靈澤做道彆的必要,又笑道:“他既然辛苦,我便不再打擾了。”

他拿出腰間玉佩,依靠玉佩可用法力釋出一扇門來,繼而帶著施恩穿過門,轉眼回到了人間。

一路向院落走去,施恩的情緒並不高漲,宋禦舟渾身疲憊,步伐緩慢,又忍不住道:“可又為了盛君在傷神?”

施恩點點頭,也拖著步伐,應道:“我一想到要見他,如今就難過。”

“想忘記一個人談何容易?”宋禦舟與萬靈澤恩愛有佳,如今醒來沒見到人還有些覺得空落落的,更何況施恩還要做到完全放下。

“我正打算乾一番事業,擺宴席攢夠了錢開酒樓,你就隨我一起吧。”

他帶著人剛回到家中,就迎麵撞上坐在房間內的慕容盛,對方一副威嚴的樣子,氣場十足,似乎在生氣。

宋禦舟帶著人進來,又笑道:“盛君今天……怎麼沒去抓魚?”

“再抓就要抓光了。”慕容盛冷道:“你們昨天為何沒回來?”

宋禦舟看到慕容盛自帶一種凶神惡煞的氣息,又忍不住問道:“你該不會坐在這一整晚吧?”

“那又如何?”慕容盛反問,他不需要睡覺,知道昨天是萬靈澤的繼位大典,可沒人說要一夜都不回來。

他又將眼神看向施恩,忽然感受到對方身上濃重的魔息,又頓時警惕,起身走了過去。

自從醉酒時聽到慕容盛說過那樣“不喜歡”的話,施恩每次見到慕容盛的情緒就開始變得低落,他垂下頭,卻不曾想竟會忽然被對方一把握住了腰。

施恩頓時呼吸一滯,臉倏然紅了起來,他身上還有從冰天雪地外剛剛回來的冷氣,卻能清楚感受到慕容盛溫厚有力的手在他的腰間遊走。

忽然,慕容盛釋出法力,從施恩身後拽出了一把被魔息所隱藏的折扇。

對方將折扇彆在了施恩的腰間,極為隱蔽曖昧,就像是勾欄聽曲,施恩與人親昵曖昧時被對方賞來的玩物。

慕容盛頓時惱火,將折扇甩在了施恩的腳邊,“昨夜玩得很好?倒學會與人廝混了?!”

施恩不明所以,知道這是綰岑常拿在手中的折扇,卻不知對方是何時將這麼明顯的物件無聲無息地藏在他腰間的,他竟完全不曾發覺。

難道是昨晚在偏殿睡著時?

“這是綰岑的折扇,我也不知為何會在我的身上。”施恩撿起被摔在地上的折扇,又道:“應該還回去的。”

“倒是真有這樣的一個人?”

慕容盛未曾想過,施恩竟比他想象的還要惡劣。

宋禦舟見慕容盛又找到機會指責施恩,頓時將人護在身後,“綰岑是靈澤的兄長,一定不是什麼廝混。”

慕容盛當即一句話回絕:“你親眼看見了?”

施恩也在屆時澄清,“我隻是去偏殿和綰岑同住了一晚,什麼都沒發生。”

“你慣會騙人,誰知道是真是假?”倒是折扇確確實實在這,哪裡會是清清白白?

聽到這樣的話,一直還唯唯諾諾的施恩頓時惱火,“我如今沒在騙,是你不信,可你也不再是我的師尊,就算不信我,我就是與彆人廝混,又需要師尊以外的人來指責嗎?”

“你……你太惡劣!”

慕容盛頓時破防,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發這麼大的火,就算是施恩與彆人廝混,對方已經足夠讓他厭惡了,他又何須再生氣?

便是坐視不管,他竟下意識做不到。

如今慕容盛冷靜下來,始終對施恩沒有好臉色,又轉身回去,心平氣和下來,“我不該對你抱有一點希望。”

施恩頓時抬眼,從未想過對方會先發製人說出這樣的話來,“抱有希望你就會喜歡我嗎?”

“我不是一個好徒弟,也把你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說給你。”施恩看向慕容盛的眼神裡帶著許多怨恨,那些不甘全都消失,剩下來的便是絕望。

他頂不住內心的壓力,轉身逃開,逃到寒冷的冬日裡,仿若自己心裡的春天再也不會回來了。

又一次把人趕走,慕容盛毫無愧意,又剩下宋禦舟收拾這堆爛攤子,他又去將人拽了回來。

施恩這次去意已決,眼見施訣要回到天界去,就被宋禦舟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手。

“師尊還攔我做什麼?我早該滾回去了。”

宋禦舟內心苦澀呐喊,要走帶著慕容盛一起走啊!不要讓為師獨自麵對這一切!

“你放棄盛君,不能放棄為師啊,我們才剛說好了要一起乾事業的。”

施恩又一把將宋禦舟擁住,他捏著手中折扇,竟下意識地恨起綰岑的惡作劇害得他受慕容盛指責。

可轉念一想,慕容盛對他毫無信任,便是討厭死了他,又怎會隻是因為一把折扇呢?

“師尊,我真的什麼都想放棄……”

施恩甚至有了遁入空門的想法,卻頓時被身後鵝子叫的聲音嚇回了現實。

“師父,我來拜師嘍!”楚忠的聲音頓時傳了過來。

對方手裡拎著鵝,拿著大白蘿卜,又拎了兩串曬得乾乾的辣椒。

楚忠長的高高壯壯,看上去便憨厚老實,並不清楚這冰天雪地的他們師徒兩個怎麼抱在一起,而是把帶的東西一股腦塞到宋禦舟懷裡。

“我舅舅說師父喜歡養鵝做寵物,我就來給鵝送個伴。”楚忠笑著道。

第七十五章 師尊變酒樓掌櫃

寒冬臘月,天氣晴,之前院落的積雪已經掃清,堆在籬笆院旁,摞成一座座雪白的小山丘。

宋禦舟將鍋支在院內,擺了一條長桌,將各類食材整齊排序,又在鍋旁放著紙筆,邊寫邊向身旁的楚忠講述。

“民間的宴會沒有宮廷中的奢華,但也都是大事喜事,不能含糊,所以要以魚、豬肉、雞肉為主……”

天氣寒冷,鍋周圍卻熱氣騰騰,宋禦舟將豬肉切成條裹粉,下入油鍋煎製金黃,炸好酥肉,再將酥肉擺進碗中。

另起鍋,少量放油,蔥蒜爆香,加入花椒八角乾辣椒,調好了味道,將料汁淋在小酥肉上蒸。

最終出鍋時淋上蔥花,一道扣碗蒸酥肉便做好了,楚忠一直寫寫記記,跟著宋禦舟的步驟來,也做好了一份。

一個晌午過去,水煮魚、蒸酥肉、豬肘燒雞均做了出來,食材被用沒了不少,桌麵上又堆滿了做好的菜肴。

一直幫忙準備食材的慕容盛自然是大功臣,這些菜都要端進房間經過他的品嘗和毒舌點評。

幾天下來,楚忠天賦異稟,一開始對口味把握時輕時重,如今卻很少出錯,獲得了慕容盛的讚賞。

看到慕容盛頷首,楚忠頓時笑了起來,將眼神瞥向宋禦舟,似乎希望能得到師父的誇獎。

他則對宋禦舟崇拜至極,問道:“師父,你怎麼會的這麼多?有些菜根本就是聞所未聞,都是我第一次見到嘗到,當真好吃。”

“這本就是失傳已久的菜肴,我也是跟彆人所學,既然好吃,你就帶些回家和你娘子一起吃吧。”

宋禦舟還惦記著山下的人,將幾道剛剛做好還冒著熱氣的菜裝進食盒,遞到楚忠手裡。

楚忠接過,不禁感歎:“師父還真像個普世的神仙,什麼都會,憑此手藝,便是去哪都能闖出一番名堂來,留在翠華山倒是有些屈才了。”

說罷,他又想起一件事,便道:“前些日子我與娘子搬來翠華山,路過一座廟,廟裡的神像還和師父有些像呢。”

它不僅覺得宋禦舟像神仙,慕容盛也像神仙,靈澤師兄與小恩師兄皆像是不染凡塵,氣質出眾的神仙。

“怎會?”宋禦舟卻頓時心虛不認,又想起曾經與萬靈澤在廟中的記憶,那廟裡的神像確實是他的模樣,隻不過說是盛君才對。

“我不過是個做飯的廚子,翠華山是我老家,我很喜歡這裡。”

楚忠單純,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又笑著點點頭道:“這兒好,山美水美!”

話音剛落,消失了一上午的施恩就從山下匆匆趕回,沾染上了風雪,推開了房門。

他平日都留在山上與楚忠一起跟著宋禦舟學做飯,最近卻這是陸續默默出門,今天一大早便告假離開,神神秘秘也不說做什麼去。

宋禦舟比較擔心施恩一直低迷的情緒,如今卻見他忽然開心地回來。

“師尊,可否與我一起下山?”

他難得如此開心,甚至喜悅裡還摻雜了一絲興奮,又跑過去拉起宋禦舟的胳膊,“我有驚喜想給師尊看看。”

“這麼突然?可是現在就要走?”

宋禦舟略有些驚訝,還不明所以,就被施恩拽了起來,又去榻邊拿了件長袍披身。

“正好下山,小忠師弟也隨我們一起去看看吧。”施恩又笑著邀請楚忠,許久沒有勾起的笑容卻又在看向慕容盛時戛然而止。

“若是盛君有興致,便也一起吧。”

他又唯唯諾諾,如蚊蟲輕輕哼哼了兩聲,麵前的慕容盛果然絲毫不給麵子,根本不動如山。

施恩也早就習慣,出於禮貌的邀請過,如今知道失敗,他又轉笑麵對著宋禦舟,帶著師尊和師弟下了山。

宋禦舟一直不知是什麼事能讓鬱悶了許多天的施恩開心,又為何要如此神秘且激動。

才剛入了集市,走到街邊,施恩就已用手捂住了宋禦舟的雙眼,身旁的楚忠在他身邊哇了好幾聲,害得宋禦舟緊張又期待。

“小忠,你可看到了什麼?”

宋禦舟忍不住,不曾想一向直來直去的楚忠也閉嚴實了嘴巴,還不停地在發出感歎聲:“哇,這可不能說。”

街邊吵吵嚷嚷很是喧囂,施恩全然無視,目標隻有一個,直到在街邊一處停下腳步,他才終於肯鬆開了手,讓宋禦舟重見天日。

隻見一棟豪華氣派的三層酒樓頓時映入眼簾,酒樓內人員齊整,奇怪的是偌大的一個酒樓,竟沒有掛一塊牌匾。

宋禦舟大膽猜想了一番,又問道:“可是你要請我們吃飯?”

施恩搖了搖頭,雲淡風輕:“我花了一點錢,將這座酒樓全都買下來了,想當成禮物送給師尊。”

“什麼?!”此話一出,宋禦舟儘管大膽,但還從未曾大膽到如此大膽,“你這是做什麼?”

這禮物太貴重又太突然,宋禦舟不知所措,一時更沒有施恩想象的喜悅之色,反而神情嚴肅。

“難道師尊不喜歡嗎?”施恩剛剛開心的表情也落寞了下來,“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師尊,聽過師尊想要經營酒樓,那又何必要辛辛苦苦從基層做起?”

“可這是不勞而獲,這麼貴重的東西,一整座酒樓,你說買就買?”宋禦舟小門小戶,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大揮手筆的人。

施恩卻反駁道:“或許在師尊眼裡此物貴重,但不過是我隨身幾件不稀罕的寶物換來的,用自己不喜歡的換自己喜歡的,為何不可呢?”

“……”

宋禦舟忽然語塞,甚至有種嫉妒對方的衝動之感,在身邊一直默默吃瓜的楚忠就震驚道:“小恩師兄究竟是做什麼的?出手竟如此闊綽!?”

施恩無法坦白天界太子的身份,隻好低調道:“不過是皇親貴胄罷了。”

他看著宋禦舟遲遲為難不肯接受,又軟磨硬泡,央求道:“師尊為何都不肯我來贖罪?曾經我做了那樣的錯事,所有人都討厭我,隻有師尊還能原諒我,讓我改過自新,如今卻不許我來報答。”

這對宋禦舟而言卻是兩碼事,他苦口婆心道:“自從你回來後,你就每天都在贖罪,怎樣的罪也都該贖完了,若說起報答,你這是嚇唬還差不多。”

這都是施恩的慣用伎倆,宋禦舟吃了那麼多次虧,這次絕不會再心軟,又道當即拒絕道:“總之這酒樓我不能要,你快把你的寶物換回來。”

施恩卻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又似威脅:“不能了,這酒樓買了便是不能退的了,師尊若是不要,整個酒樓就會倒閉,裡麵靠它養家糊口的店小二也都要失業了……”

如今比起以前卑微又說不上什麼話的小徒弟身份,做了太子的施恩會更加任性了一些。

對方聰明,何種身份就用何種伎倆,宋禦舟不禁感慨,若施恩能將為他買酒樓的心思都放在哄慕容盛回天界上,恐怕也會事半功倍。

如此費勁周折,軟硬兼施,就算換了不近人情的慕容盛,宋禦舟也覺得對方會招架不住。

“你啊……還是不曾變,什麼事都做得讓人猝不及防,無可奈何的。”

宋禦舟無奈搖了搖頭,開家酒樓確實是他如今的願望,可他從未敢想過會是這樣豪華的酒樓,又從沒想是讓彆人替他實現。

知道軟硬兼施有用,施恩又立即勸說道:“師尊實在不必為難,酒樓雖然貴重,但終究重在經營,經營有術才能長久地開下去,以後還是要靠師尊了。”

“此事……還要慎重……”

宋禦舟不是個反應快,能突然接受的人,施恩卻又很會攻擊旁人的弱點,開始刺激宋禦舟。

“如今師兄在掌管魔界,做著一方魔尊,師尊難道不想也做出一番事業,等師兄回來,讓他也看到不一樣的自己嗎?”

楚忠看這座酒樓是越來越歡喜,更覺得宋禦舟沒有不要的道理,已經開始為自己爭取道:“師父若開了酒樓,我可否去酒樓裡當大廚?”

施恩就已經替猶豫的宋禦舟先回答道:“當然可以!小忠師兄成了親,要補貼家用,還是儘早來做大廚才好。”

“好!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楚忠又找到了更好的崗位,頓時樂開了花。

他又忽然想到手中拎著的食盒,頓時告彆道:“那我就先回去找我家娘子了,要不然這飯都冷了……”

楚忠匆匆跑開,徒留宋禦舟愣在原地,便是不能像楚忠一樣瀟灑離開,“便是我的意見已經不重要了?”

酒樓裡等著開張的店小二們卻都已經迫不及待,機靈著改口,“掌櫃的,有何吩咐啊?”

這一趟下山,便是白白收獲了一整座酒樓,宋禦舟被施恩拽進酒樓裡,打掃了酒樓,又重新擺放桌椅,便耗到了晚上。

冬日裡漆黑的天空上閃爍著最為明亮的星星,酒樓外的街道又屬繁華地段,臨近春節,便是煙花爆竹不斷。

忽然間,月亮竟乍現出幽藍色的光芒,伴隨著煙花點綴,幾顆星星在天空中更為閃爍,又如流星一般滑落下來。

似乎落在了人間各處。

宋禦舟站在酒樓內,好奇望向酒樓外的奇異景色,便聽身旁的施恩解釋道:“師兄歸還了人間地界,從此人間完整,便什麼也不缺了。”

如今的宋禦舟略有感慨,萬靈澤雖在魔界,相隔兩端,但或許此時他和對方正在望著同一片天空。

第七十六章 施恩酒後吐真言

自從宋禦舟多了一座酒樓,便徹底告彆了清閒日子。

幾日過去,有兩位徒弟的幫忙,酒樓內的陳設布置已經整齊,為了犒勞幫忙的大家,宋禦舟又多做了幾道菜。

“今天休息,大家好好歇歇,一會兒吃飯。”宋禦舟顛勺大火炒菜,還想著獨居在山上的慕容盛。

他又看向一旁正忙著切菜的楚忠,道:“小忠,你去山上一趟,也叫盛君來這兒吃飯吧。”

“好嘞。”

楚忠剛放下菜刀,轉身卻被施恩攔在了玄關處,對方竟自告奮勇道:“師弟要幫師尊的忙,還是讓我去吧。”

這幾天施恩儼然已經調整好了狀態,跟隨著宋禦舟布置酒樓,擺放了桌椅,學了做飯,不知不覺就轉移了注意,放下了慕容盛。

他想積極地克服心中的悲傷,徹底放下的第一步就是坦然麵對。

施恩又獨自回到翠華山中,推開房門,就看到慕容盛正倚在椅子上,支頤假寐。

門外的動靜讓慕容盛瞬間察覺,但興許是知道麵前的人是誰,慕容盛一時慵懶,並未睜眼。

還是施恩緩緩走過去,不知對方是真的睡著還是假的睡著,他卻於心不忍打擾如此安靜的慕容盛,又輕輕抽出一把椅子,坐在了慕容盛的對麵。

施恩常常不甘心於隻做慕容盛的徒弟,又因曾經對方儘顯出來的溫柔而迷失了自我,他總以為隻要留在盛君身邊夠久,為盛君做的事情夠多,就可以得到那麼一點喜愛。

他不如師兄厲害,便在其他方麵使儘渾身解數,如今仔細一想,是自己太淺顯了。

喜歡哪有那麼容易?是使了手段也沒用的。

施恩又想起他被慕容盛拯救的時候,當時盛君救了那麼多的人,他又有何特彆的呢?

可惜他做了那麼多錯事才恍然大悟,得不到的終究得不到,他應該改變的明明是自己。

施恩一頓心理解析猛如虎,下一刻卻還是把目光纏綿不舍地落在了睡著的慕容盛身上。

看著對方姿勢安逸,眉心舒展,休息時的樣子不知要比平時溫柔了多少倍,完全是不一樣的盛君。

施恩安靜的勾唇凝視,下一刻就對上慕容盛忽然睜開的雙眼。

他被嚇了一跳,又頓時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緩和過來,強裝鎮定地微笑。

“師尊在酒樓做飯,邀請盛君也過去,盛君去嗎?”

看著剛剛還對他想入非非心生向往的施恩忽然變得生疏客氣,盛君就更加嚴肅,剛剛舒展的眉頭又緊緊皺起。

“為何不去?走。”

慕容盛忽然起身的動作都能嚇施恩一跳,聽到對方的回複,他又鬆了一口氣,規規矩矩地帶人下了山。

這一路上,施恩都不看慕容盛一眼,又佯裝闊達神色自在,與慕容盛一前一後,卻保持著很大的距離。

直至晚上開飯,宋禦舟又開了幾壇酒給大家喝,施恩也坐在了離慕容盛最遠的位置。

沒見到之前的豁達啊放下啊,都在見到慕容盛的時候全線崩潰,哪怕盛君什麼也不用做,隻是呼吸就可以讓施恩心煩意亂的了。

“我找盛君來其實有一事相求。”宋禦舟殷勤地給慕容盛斟滿了一杯酒,又特意強調道:“這是你最愛喝的蓬萊春。”

聽到是蓬萊春,慕容盛一直不怎麼有起伏的神情才多出了一點笑意,饒有興致問:“何事?”

宋禦舟才說出請求,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這酒樓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卻還沒個名字,不知可否勞煩盛君幫忙起個名字?”

慕容盛是天上的神仙,見多識廣,宋禦舟便總想詢問一下神仙的意見,又補充道:“曾經我去過一家酒樓叫醉仙樓,那名字就很好,盛君就仿照著幫忙起一個吧。”

“罪仙樓?”慕容盛卻把“醉”聽成了另一個“罪”,當即不滿破防道:“這名字一點都不好,仙字倒還不錯。”

人間敬仰天上神仙,便是酒樓裡也願意取這樣的名字,可人間酒樓恐怕隻有宋禦舟這裡才能有真正的神仙,慕容盛當即來了靈感,“不如就叫做迎仙樓吧。”

隻顧著喝酒吃肉的楚忠跟一旁的施恩碰了碰酒杯,頓時讚同道:“這名字好,我若是客官,也願意被人當做神仙看待。”

“好!那便就叫迎仙樓。”

宋禦舟一拍即合,也覺得這名字極好,又定下來了一樁大事,他心情不錯,舉起酒杯,和大家豪飲。

宋禦舟很愛喝酒,所以也會釀五花八門的酒,蓬萊春是他的拿手之作,特彆是得到了挑剔又難哄的慕容盛的認可,蓬萊春的地位又在直線上升。

酒的味道甘甜純正,這間酒樓裡燈火璀璨,其樂融融,卻唯獨少了萬靈澤在。

隨著酒喝的愈來愈多,思念也就在心裡愈演愈烈。

“小魔頭為何還不回來?”

酒後吐真言,他覺得他被綰岑給騙了,對方明明說萬靈澤忙個幾天就能回來,可如今已經快一個月有餘,彆說身影了,就是連消息也沒聽到一星半點。

臨近春節,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和小魔頭一起過上第一個除夕夜。

宋禦舟趴在桌子上,心情鬱悶,一直在身邊默默喝酒不說話的施恩便忽然安慰道:“師兄當了魔尊,日理萬機,總會耽擱些時日……”

施恩不知何時喝得竟比宋禦舟還醉,在無人在意的角落,他喝了好幾壇的烈酒,幾乎是摔倒在桌上,竟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

“不像我,便是等多久也不會有人回來,因為沒人喜歡我……”

說罷,施恩竟倒在桌子上痛哭了起來,酒水全都化作了淚水,沒一會兒就淚灑當場。

沒人見識過施恩喝得大醉過,也沒人知道施恩的酒品竟這麼不好,轉頭又抓住了就近楚忠的手,“師弟,你懂我嗎?你懂單相思、跟喜歡的人永遠不能在一起的滋味嗎?”

“我……我剛跟喜歡的人成了親,你們還喝喜酒了呢,如今便是連孩子都快有了……”

此話一出,宋禦舟的酒都醒了不少,不知道楚忠的喜訊竟來得這麼快,“你家娘子可有了身孕?恭喜呀!”

楚忠立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前幾天知道的,瞧我這腦子,在酒樓乾活就給忙忘了。”

“那你還跟我們喝什麼酒?快回家陪你娘子去。”宋禦舟笑著將人趕走,轉眼便見到施恩更加崩潰大哭。

“為何就隻有我過得這樣不好……”

宋禦舟不得不走過去將已經癱軟的施恩扶起,又安慰道:“你是天界的太子,怎會過得不好呢?”

“可我想要盛君,為何就得不到?”

果然是喝醉了耍酒瘋的人,這句話聽得宋禦舟都發慌,立即捂住了施恩的嘴巴。

上次聽到施恩心意的慕容盛恨不得直接將施恩逐出家門,如今又聽到這樣的話,豈不是要把施恩千刀萬剮?

“小恩他喝多了,醉話不作數的。”

慕容盛沒喝醉,說話陰晴不定倒是比醉了還讓人捉摸不透,“本君倒是知道酒後吐真言。”

他並沒有像上次一樣生氣,但也絕對談不上喜悅,而是僥幸饒過對方一劫,不再有心情喝酒,散了這場局。

“喝多了就去休息。”

宋禦舟鬆了一口氣,剛要把人扶起來帶到隔間,慕容盛就忽然走過來一把將人背了起來。

“去哪個房間?”看著盛君的動作行雲流水,偶然對施恩的關照,又讓宋禦舟懷疑對方究竟有沒有喝多。

宋禦舟還是急忙帶路,害怕這期間施恩一個開心又說錯話。

可他剛推開房門,就聽到趴在慕容盛肩膀上醉醺醺的施恩依舊神誌不清,竟繼續道:“你究竟怎樣才可以喜歡我?”

宋禦舟知道第二天酒醒的施恩必然會後悔,沒想到一轉頭,竟看到施恩的臉又完全地貼在慕容盛的頸間,一切的話都黏黏糊糊地呢喃在了慕容盛的耳側。

“我喜歡你,你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

這些話慕容盛全都視若無睹,又將施恩放到房間內的榻上,平靜又優雅地理了理自己褶皺的衣角,又和宋禦舟一起走出了房門。

“你也喝多了,早點休息。”慕容盛同樣對宋禦舟叮囑。

他確實喝得有點多,有些頭暈,那些對施恩的關心和對盛君的疑惑都隻能被迫擱置在一邊,又一步步邁向自己的客房。

喝醉了酒,天旋地轉,長廊變得像是沒有了儘頭,宋禦舟獨自走著,又想起離開許多天的萬靈澤。

若是對方在的話,一定會在這時候陪他。

沒想到他宋禦舟獨自生活了這麼久,自從遇到萬靈澤後,竟是一步一步如此依賴和想念對方。

宋禦舟感歎自己的墮落,下一刻,卻聽到麵前長廊中傳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師尊。”

他猛然抬眼,對方卻是更快的跑過來一把抱住了他,一股熟悉的月麟香氣味撲麵而來,夾雜著冬日裡寒冷的涼意。

宋禦舟覺得自己瞬間清醒,又瞬間變得不清醒,是小魔頭回來了,真的是萬靈澤。

他與對方緊緊相擁,竟是對方先說出了他的心裡話。

“我好想你。”

第七十七章 隻做徒弟好不好

這一聲激動興奮,克製纏綿,猶如久彆重逢。

“怎麼這麼久才回來?還要走嗎?”

宋禦舟的思念之情同樣溢於言表,他似乎終於理解了什麼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萬靈澤卻蹙了蹙眉頭,“我才剛回來,師尊就問我要不要走?”

“明明說幾天就回來,如今卻都快到了除夕,我還不知你到底能不能和我過個年……”

“魔界的事情比我想象的多,不過除夕之前都不會再走了。”

萬靈澤安慰道,親昵地揉了揉宋禦舟發尾間的發絲,又輕聲問:“我回來在山上找你,他們都說師尊開了家酒樓,叫我到山下的酒樓來找,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宋禦舟的頭還有些暈暈的,醉著時抱著冰涼的萬靈澤倒覺得很舒服,又笑著答:“是小恩……小恩送的。”

萬靈澤也曾聽到宋禦舟想開酒樓之事,便是私心驟起不希望對方忙碌到沒有時間理會他,沒想到這樣好的機會,卻讓施恩搶先了。

“也好,要不然他總覺得對你有虧欠,總是念著你。”

萬靈澤問下一個問題:“那又和誰喝了酒?”

話音未落,長梯上的綰岑卻是人影未到聲音先到,對方剛走上來就陰陽怪氣,“這剛見了麵,就是恩愛得發膩,叫人好生羨煞。”

宋禦舟抬眼看清對麵的人,喝多了酒,竟開心地笑了起來。

“大哥怎麼來了?”

綰岑見對麵一個醉鬼,倒比平時老老實實的有趣,又笑著回答道:“我來取回扇子,上次睡著,落到了你那小徒弟的腰上。”

宋禦舟知道是綰岑所為,當即替施恩憤憤不平道:“哪有落人腰上的?你分明就是故意!”

綰岑看宋禦舟的態度就能知道這扇子一定闖了禍。

此番卻正合他的心意,綰岑便就是想看看那樣曖昧的扇子究竟是被何人所發現,若是被施恩喜歡的人察覺,恐怕堂堂天界太子又要傷心哭鼻子了。

“怎麼會是故意?他睡在我的寢宮裡,我與他同榻而眠,隨身攜帶的折扇跑到他的身上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此話一出,宋禦舟還沒來得及反駁,剛要回房的慕容盛便從長廊的儘頭折返了回來,揭穿了綰岑的無稽之談。

“那為何折扇上麵會被你的魔息掩蓋?你居心何在?!”

綰岑並不認識慕容盛,但對方竟一眼就能得知他身上的魔息與折扇上的相同,就並非等閒之輩。

對方正氣凜然,氣勢洶洶,身上的靈力渾厚,一看就是天上的神仙,綰岑就更加討厭了。

“你又是誰?我是何居心與你何乾?”綰岑又有些失望問道:“難道折扇是被你發現的?”

“我是他師尊。”到了這種時候,慕容盛卻是願意承認自己是對方師尊的事實。

綰岑則當即冷笑,“我沒記錯的話明明宋禦舟才是他的師尊吧?果然是對方當了太子,身份不同,便有許多人想往他身上貼?”

“想往他身上貼的人是你!”

對方惡人先告狀,更是讓本就脾氣不好的慕容盛怒火中燒,“本君當他師尊的時候,你還被本君封印在魔界。”

“原來是你?!”冤有頭債有主,綰岑的封印之仇憋屈了許久,如今終於讓他逮到了罪魁禍首,“你犯下滔天罪行,還有臉在我麵前叫囂?”

“對天界而言,本君才是正義。”

兩人一人一句竟互罵了起來,罵的宋禦舟更加頭疼,又頓時和萬靈澤默契地把兩人的距離扯遠。

“這麼好的良辰,和氣生財。”

宋禦舟拍了拍慕容盛的胸脯,又小聲勸慰道:“封印之舉對魔界而言確實是你不對,大哥也不是壞人,莫要再起爭執了。”

慕容盛要是聽好言相勸那他就不是慕容盛了,當即冷哼一聲:“你既隨萬靈澤一起叫他大哥,又何談立場可言?有什麼資格叫我彆再起爭執?”

喝了點酒,慕容盛倒還真是無差彆攻擊,此番吵鬨,卻將喝得大醉,本該休息的施恩給吵了出來。

他一個趔趄推開房門,看到不遠處的幾個人沸沸騰騰,瞬間就將目光清晰地鎖定了綰岑,心中的怨懟頓時忍不下去。

“是你!?”

施恩不顧阻攔瞬間跑過去,這一路又淚灑當場,“我可有得罪過你?你為何要把折扇放到我的身上?又讓我不知情呢?”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緣故,儘管施恩生氣又惱火,可聽來哭唧唧的語氣卻像是在撒嬌。

“都怪你!你毀我清白!”施恩說罷便動手捶綰岑的肩,喝醉後的拳頭卻軟綿綿的。

綰岑沒躲,這一回不明所以的萬靈澤也沒替綰岑攔著。

“現在我喜歡的人討厭我不理我,你可滿意?!”

綰岑倒是徹底聽明白了,又無奈抓住施恩不停捶他的手,指向慕容盛的方向,“你喜歡這個人?!”

其餘人沉默的表情足以說明了一切,綰岑卻一時難以接受,“我身邊誤入歧途的人為何這麼多?!”

施恩喜歡的這個更讓他厭惡嫌棄,本以為施恩好歹會喜歡一名女子,得不到對方還被對方誤會,堂堂太子吃癟的模樣也足夠讓人看一場好戲,天界害魔界,他就害未來的仙首。

這些略陰損的招數竟都被施恩喜歡的慕容盛瞬間擊破。

比起慕容盛,宋禦舟既聽話又會做飯,關鍵是個好人,不知比十惡不赦的慕容盛強了多少倍。

綰岑的什麼興致都瞬間沒了,比起讓施恩得不到慕容盛,未來的仙首跟慕容盛在一起了才是對天界最大的懲罰吧?

施恩卻被綰岑的一時興起搞得一團糟,“我喜歡怎麼了?!喜歡都不行嗎?!”

又頓時爆發道:“他本就不喜歡我,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便是連挽回也不能了!”

喊了一通,把所有人都嚇住,施恩卻又崩潰地一把抓住了綰岑的衣角,人就無力地滑落跪坐在地板上,淒慘無比。

“我做錯了,可究竟要如何才能贖了我的罪?師尊何時才能原諒我?!”

施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剛剛還雲淡風輕的綰岑都有些於心不忍,又想拽著癱倒在地上的人起來。

對方卻異常執拗,隻有醉了才敢如此崩潰,這些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徹底被周圍的人反複擊碎,他不停地喊道:“這全都是我的報應!”

慕容盛眉頭蹙得極緊,情緒很差,他知道施恩能到現在這副模樣跟他脫不了乾係。

一向尊崇的愛憎分明被施恩一次次的哭泣與“報應”所混淆。

他無情無欲,自然不會喜歡施恩,可師徒一場,如今對方又成了太子,他就更加無法忍心看到本該是高貴強大的人如今竟跪坐在地上跟自己過不去。

慕容盛俯身,雙手托著施恩的肩膀,一把將人從地上抱進了懷中,與綰岑的爭執也徹底結束。

“罷了,都散了。”

他不滿被彆人看到天界太子如此落魄不堪的樣子,難得溫柔的拍了拍施恩的背,安撫對方抽泣的情緒,又道:“冷靜些。”

施恩喝醉了酒,哪裡還有那麼聽話?又一路在慕容盛的懷中掙紮,可剛剛那麼一鬨,又哭了這麼久,他也沒了什麼力氣。

慕容盛順利推開隔間房門,再一次將人扔到榻上,發現對方的雙手冰涼,又給人蓋上了被子。

他本想教導施恩的不理智,如今思索了良久卻無法開口,又見到對方幾乎冷得整個團進被子裡,對他視而不見。

慕容盛的話鋒一轉,隨即麵無表情地問:“你不是喜歡我嗎?為何又推開我?”

施恩似乎是沒想到慕容盛竟然不走,縮在被子裡的身軀一僵,儘管沒了力氣,眼淚卻還是倏然落了下來。

“你不喜歡我,我不想讓你見了討厭。”

酒後吐真言,倒是讓慕容盛知道了許多施恩心裡的想法。

自從鬨出毒害宋禦舟的事之後,慕容盛對施恩的耐心就消耗殆儘,他無法克製自己的討厭。

施恩從此就像一個失敗品一樣時刻晃在他眼前,提醒他到底是個怎樣失敗的師尊,將徒弟教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可如今看來,施恩或許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完全心機深重,當時終究也是為了讓他從宋禦舟的軀殼中活過來,若隻對他而言,對方確實衷心相待。

“你沒有讓我討厭。”

慕容盛難得說了句溫柔的話,又將被子掀開,隻見被子哭濕了一片,施恩躺在榻上幾滴淚順著眼角滑落,又心虛地看了慕容盛一眼。

慕容盛倒是想起最開始遇到施恩時,對方的腿被打斷,不能走路的時候。

那時對方也像現在這樣可憐、卑微,看什麼都瑟瑟發抖警惕的樣子,讓人從心底滋生出一種情感——為何沒有早一點救他?

慕容盛終是不想讓施恩再變成那副淒慘的模樣,對方吃了許多苦,如今仰起頭,依舊能看到脖頸處那條自刎後留下來的細長疤痕。

他替施恩擦了擦眼角的淚,那些厭惡的情感就此消散,他不想再讓對方永遠放不下,永遠這樣崩潰。

“忘了之前的一切吧,我不會再怪你。”

施恩並未開心,他也不說話,喝了太多的酒又神誌不清,隻知道自己舍不得,又主動抓住了慕容盛的手。

“師尊,我錯了……”

他連話都說不完整,抓住慕容盛的手心又全都是冷汗,卻一遍遍地哀求道:“我再也不胡思亂想了,我隻做你的徒弟,好不好?”

第七十八章 是純潔的師徒情

次日清晨醒來,施恩依舊頭痛欲裂。

他努力睜開眼,窗外的陽光便刺了進來,施恩緩和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感受到手邊的觸感。

他的眼神尋著自己的手腕望向對方,發現坐在榻邊的人竟是慕容盛,而自己竟然牽住了盛君的手!

施恩頓時醒酒,瞬間鬆開了抓住慕容盛的手,下意識慌亂起來,又忍不住在想,他是否因為醉酒一直抓著對方的手睡了一整晚?

慕容盛則靠在榻邊閉目養神,感受到手心中另一隻溫熱的手被抽走,又緩緩睜開眼,看向了施恩。

“醒了?”慕容盛主動問候,竟全然沒有生氣。

施恩依稀記得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哭了個徹底,發瘋了似的不知道自己都胡亂說了些什麼話,連如今的眼睛都還是腫的。

他僵硬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對方就又道:“今天就休息吧,不要再為難自己。”

此刻就像回到了曾經施恩與慕容盛相處之時,對方雖依舊談不上喜愛,但起碼不是冷漠厭惡。

施恩一時萬分感慨,心中卻是隱隱不安,又沉不住氣問道:“我昨天可是說了什麼話?”

慕容盛神色不可察覺的一滯,似乎是沒想到昨夜那樣的哀求與痛苦會被現在睡醒的施恩忘的一乾二淨。

“不記得了就不要勉強。”

喝了那麼多酒,不記得倒也好,施恩見他的表情,卻已經知道昨天自己絕對說了什麼話。

今日慕容盛對他的態度明顯溫柔了許多,想必不見得是壞事,施恩努力回想無果,隻得換一種法子,“都怪我喝酒誤事,若是惹了盛君不開心,盛君不要怪罪。”

這一口一個“盛君”,清醒時已徹底改了“師尊”這一稱呼,慕容盛與施恩的相處時間已然不算短,總覺得對方又是在偽裝。

“並非不開心,隻是你昨天哭著求我原諒,倒顯得我不近人情。”

施恩恨不得再給自己頭痛欲裂的腦袋敲上一下,提醒自己為何這樣沉不住氣,竟還妄想著這麼快取得原諒。

他做的事不光彩,慕容盛做他的師尊都會蒙羞……

施恩一萬個無法取得原諒的理由,竟又瞬間被慕容盛接下來的話打破:“曾經的事便全都過去了,如今我們還能以師徒相稱。”

對方麵無表情,甚至連情緒都沒有一點起伏,就像在說一件輕飄飄的事情一樣,卻是狠狠砸進了施恩的心裡。

他難以置信,一切都來的太突然,從未想過喝醉了會這樣的管用,僅僅一夜,他究竟做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才可讓這座萬年的冰山重新容納他?

“師尊!”

施恩甚至不敢再問慕容盛一遍,怕對方反悔,而是立即改了口,又不顧酒後疲累的身體跪在了慕容盛麵前。

“謝師尊給我這次機會,我已經改過自新,今後一定不會再讓師尊失望!”

看著麵前的小徒弟再一次拜師,人間時光相隔了百年,想不到慕容盛的心緒竟也會有這樣大的改變。

這何嘗又不是施恩也給了他一次機會呢?

對方初次拜師時,他眼中有對於凡人的輕視,並不覺得施恩能在他身邊多久,又知道對方心思不純,不是想要拯救蒼生之心,隻是為給自己尋求一處棲身之所罷了。

所以他什麼也都未曾教給過施恩。

曾經,他明知對方是天界太子還將其關在歸墟受罰,師徒情誼一直以來都隻是個虛名,可如今什麼都會不一樣了。

“起來吧。”

慕容盛默許了施恩的話,剛想伸出手扶對方,對方就自己站了起來,還與慕容盛微微保持了禮貌的距離。

“謝師尊。”施恩雙手作揖,比以前還要更加尊敬,他又逞強道:“我已經好多了,多謝師尊關心。”

慕容盛倒一時不習慣這樣回光返照的施恩,便見對方沒一刻想留在房間休息,又推開了門欲要離開。

“去哪?”

施恩沒想到慕容盛會關心他的去處,又因對方的關心而笑著道:“回師尊,我想去找綰岑魔君,歸還他的折扇。”

一聽到折扇,慕容盛就知道是昨晚那個輕浮的人,頓時緊蹙眉頭,“你不是喝多了酒什麼都不記得?卻還記得他來了?”

綰岑坑施恩那麼慘,來時又穿著最顯眼的青衣,施恩光是感覺到自己紅腫的眼睛,就知道昨天發瘋定是都發在了綰岑的身上。

“師兄……應該也來了吧?隻是我與綰岑好似有了些爭吵,如今醒酒,要去處理一下。”

施恩腦袋暈暈的,隻想快點將折扇還回去,又在酒樓裡找到喝茶的綰岑,如今已比昨晚冷靜了許多。

“怎麼?又想打我?”綰岑喝著茶,倚在閣樓處,向下可以望見正在和宋禦舟一起忙碌的萬靈澤,倒是欣慰了不少。

施恩站在綰岑對麵,卻是一臉無措,“什麼?我還打人!?”

施恩不怎麼喝酒,更沒有大醉過,他以為自己隻是哭哭罵罵便夠了,不曾想自己竟還有如此囂張的一麵。

“忘了啊?沒關係,我這次來就是想要回我的扇子。”綰岑對施恩沒多大興趣,又直說道。

施恩更不願因為扇子與綰岑有所牽扯,又道:“那你隨我回翠華山上去,那把折扇放在師尊家裡了。”

“你竟也不隨身帶著?就這麼對待我的東西?”

綰岑時常找茬,施恩終究還是忍無可忍,“那你為何要把折扇放到我身上呢?”

“我本以為會見到個叫你心動的小娘子,不借助折扇,怎麼來笑話你?”

綰岑實話實說,卻實在沒想到自己所幻想的嬌羞小娘子竟能秒變成招人煩的慕容盛。

他便是沒了興趣,隻想拿了折扇回家。

可施恩不願無辜受如此調笑,推測道:“是因為我是天界的人嗎?所以你很討厭我?”

“討厭倒不算吧?但是魔界被封印了五百年,天界卻逍遙自在,我總要讓有些人過得不那麼舒坦。”

綰岑微微一笑,平日和善客氣,可身為魔君,又是魔尊的哥哥,就必不可能隻是個善茬。

施恩又是天界太子,看上去就長了一張柔弱卑微好欺負的臉,果然是被報複的最佳首選。

施恩隻好認命,歎了口氣,封印之事確實是天界不占理,若是為師尊擔了報複,也正合他意。

他一下子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又勾了勾唇,多想想剛剛慕容盛認了他當徒弟這件事,一下子闊達了許多。

“罷了,隨我去取折扇吧,我想儘快還你。”

就此他跟綰岑再不想有任何瓜葛,綰岑卻看出施恩的開心,臨走到大門處之前,又好奇問:“你今天怎麼了?可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見施恩隻微笑不說話,綰岑就意味深長道:“昨天你喝醉了瘋狂表達心意,又被盛君抱回了房間,莫不是心想事成了?”

“什麼?!”施恩防不勝防,本以為自己喝多了隻是打了場架,竟不想丟人的事一樣不落。

他臉上剛剛還浮現的淺淺微笑頓時消失轉移。

隨即施恩的臉又頓時漲紅了起來,本就腫了眼睛暈了頭,這一下更是感覺天旋地轉,他雖不記得自己說的話,但卻知道這段時間自己心裡壓抑著什麼。

若是喝醉後脫口而出,慕容盛又怎可能像今日這般待他極好?

“你莫要再胡說了。”他無法相信,又知道自己那昭然若揭的心思該壓抑回去,如今好不容易當回了徒弟,他再不敢逾矩。

“我是師尊的徒弟,隻能是師徒,我也隻希望今後可以好好修習,再不想其他了。”

此話真假參半,不可輕信,也不可全然不信,綰岑隻當做過眼雲煙,如今除了取回折扇,其實他最想看得是萬靈澤的生活。

不曾想翠華山中溫馨,酒樓中繁忙,宋禦舟感化了萬靈澤身上所有的戾氣與孤僻,反而將魔尊變得更溫柔、穩定、更加強大。

話音剛落,慕容盛不知何時竟從他的身邊而過,竟又能完全接上話道:“既然要去取折扇,我也回去,酒樓終究不如家裡。”

一直不感興趣隻專注師尊的萬靈澤卻忍無可忍,事實證明,剛剛綰岑心中所想的溫柔穩定更加強大,沒有。

“翠華山的家何時也有了你的一份?!”

萬靈澤當即震怒。

如今師尊常住在酒樓打理,他又穿行魔界與人間,極少歸家,久而久之,翠華山的家豈不要被鳩占鵲巢,成了慕容盛的?

“我長久的住在那,整日抓魚打掃,怎麼就不算有我一份?”

慕容盛還真就住的理所應當,最近抓魚、喂鵝、掃地,每日生活的好不愜意,連天界的過往都一概不提,儼然一副想要在翠華山養老的感覺。

萬靈澤又怎麼能沒有危機感,慕容盛在就屢次三番害他好事,還沒有個儘頭!

“這麼說盛君很優秀了?會的這麼多,就沒想成個家嗎?”萬靈澤早就想好了懲治慕容盛,一股作氣將人趕走的準備。

“正好,林三哥給盛君覓了個娘子,承蒙關照,不好推脫,你不便再回家,倒是應該儘早相親成個家了。”

第七十九章 慕容盛終回天界

“你!你何時替我做的主?”慕容盛猝不及防,緊接著是怒不可遏。

自己安安靜靜的在山上待著,平白無故被找了份親事算什麼?!更何況他無心情愛,更不會與凡人結緣。

萬靈澤此番自然不是真的想給慕容盛尋覓一份親事,而是為了折磨盛君。

“不是我做主,是林三哥。”萬靈澤一副無辜模樣,又迫不及待提醒道:“早已經約好了時辰,你們下午就能見麵。”

沒想到竟還這樣的急,慕容盛在翠華山住的這段時間也常看到鄰裡親戚願意給旁人撮合親事,卻萬萬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落在自己頭上。

他絲毫沒有心思,斬釘截鐵拒絕:“不見!”

宋禦舟卻又在此時勸慰,“你好歹是個神仙,這樣爽約,連見都不見一麵,豈不是太過分了?”

萬靈澤剛剛回來一晚,至今連林三哥的麵都沒見到,哪裡又能知曉林三給慕容盛尋覓了親事?

明顯是胡編亂造。

宋禦舟看的明白,卻將計就計,又趁機暗示道:“盛君還是見一見吧,你總是和我們住在一起,也不方便,若是能成個家,以後做鄰居也好啊。”

“本君這麼讓你們嫌惡?就這麼急著讓我成親出門?

慕容盛也不是聽不明白,最近確實在翠華山叨擾良多,除了尋求一個安身之所外,他又有私心收萬靈澤繼續做他的徒弟。

雖然對方顯然不會再同意。

宋禦舟急忙為自己和小魔頭澄清,“自然不是,隻是你孤家寡人的,村裡的人也是關心你,你若見了覺得不喜歡,到時再拒絕就是了。”

眼見推脫不成,周圍的人又都全然默許,包括昨天還哭哭啼啼說喜歡他的施恩也是默不作聲,一副隨便的模樣,慕容盛就沒理由再僵持。

“罷了,你們隨意。”

此話一出,剛剛一直麵無表情的施恩就忽然帶著綰岑轉身離開,匆匆逃出了酒樓。

他並不是不難過,隻是醉酒鬨夠了一場,清醒的自己又要變得克製隱忍。

若是師尊隻是不喜歡他,卻可以和彆人在一起,他又該如何調節呢?

綰岑一眼就看出了施恩的難過,這一路上沒有打擾,待翠華山上拿回了折扇,他才拆穿道:“不是傷心嗎?怎麼見你師尊要去相親,也不想著攔一攔?”

“攔有什麼用?”施恩下意識回複,“就是師尊不見任何人,也不會喜歡我。”

“你這想法可不對。”

綰岑打開了折扇,又細心檢查起上麵是否有損壞,見毫發無損,又笑了笑道:“一樣東西買不起放在櫃台上,也比被彆人買走了要好。”

話畢,他揮動折扇,瞬間釋出一扇門來,又穿行而過,臨走時不忘向施恩留下了一句話,“今後若有需要,可以找我來幫忙。”

施恩獨自站在淒清的房間內,背對著窗戶,整個人都埋在了陰影裡。

幫忙?

就算是魔君又能幫他的什麼忙?

他想要慕容盛,旁人能幫他得到嗎?

*

慕容盛坐在酒樓內白白等了一下午,竟也不見有任何“相親對象”要來。

直至到了傍晚,繁星閃爍,宋禦舟打掃完了酒樓,才又想起喝了一下午茶在等人的慕容盛。

“盛君,莫要再等了,許是那姑娘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本君等了她一下午,她說不來就不來?”

慕容盛當即連想掀桌子的心都有了,就被萬靈澤阻攔,“這裡的一桌一椅都是施恩買的,你要摔要砸,可要看看自己賠不賠得起。”

“我看你們師徒倆還真是愈來愈卑鄙了。”慕容盛寄人籬下,自以為自己已經很忍氣吞聲,沒想到竟還會被兩人耍的團團轉。

他知道相親之事是戲耍,卻也知道萬靈澤的意圖,遂起身衝著萬靈澤道:“想讓我走?你先跟我來,我有話想問你。”

宋禦舟看了眼身旁的萬靈澤,又主動回避,“你們師徒一場,好好聊一聊,我先去做飯。”

萬靈澤不明所以地看向慕容盛,不知與對方還有什麼好聊的。

“你還恨我當初被迫讓你做我的徒弟?”

舊事重提,萬靈澤輕笑一聲,“曾經恨,現在不恨。”

“又想說是因為宋禦舟?”慕容盛倒是很介意自己敗給了對方,無奈道:“若是我想儘力彌補呢?當初收你為徒,我是看中你的才能……”

“所以就怕我不受你的管製?”萬靈澤打斷了慕容盛的話,提醒道:“你應該珍惜願意和你說話的徒弟。”

下一刻,施恩就從翠華山風塵仆仆的回到了酒樓。

他正對上兩個在聊天的人,又有分寸的收回目光,再也不想讓嫉妒之心充斥了自己。

儘管穿著長袍,臨近春節的風雪也凍透了施恩單薄的身軀,他的指間發紅,鼻尖也是,又搓了搓手哈了哈氣,走進屋裡來。

慕容盛和萬靈澤簡短的對話就此被打斷,彼此之間又難得有默契覺得言儘於此,已經徹底沒什麼好聊的。

萬靈澤又去灶屋,和宋禦舟一起做飯。

柔和燭火照亮了整個灶屋,窗外的寒風瑟瑟,吹起地上的飄雪,卻映襯出房間的溫暖。

三界和平,萬靈澤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歸宿,或許慕容盛早該死心了。

施恩卻在一旁拉下椅子,不顧自己剛剛回來的狼狽,恭恭敬敬道:“師尊,請坐。”

他伸出手,難得拍了拍施恩的肩,沾染上外麵的寒氣,卻被雙手捂熱。

宋禦舟做了幾盤可口小菜,端著飯坐到位置上,便見到施恩神色有些凝重,吃飯也吃的心不在焉。

“怎麼了?”宋禦舟問道。

施恩又才強顏歡笑道:“沒什麼,就是……我打算回天界了。”

“那你一個人走?”萬靈澤卻更關心另一個問題。

施恩悄悄瞥了對麵的慕容盛一眼,又極快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應道:“嗯。”

“我很快就要掌管天界了,總要回去學習,若是有人可以輔佐我就好了。”

施恩瘋狂暗示,慕容盛也依舊無動於衷,“師尊可有事在忙?今日的相親可還順利?”

出於私心,施恩其實極度在意今天的相親之事,可卻又不敢表現的太難過太明顯。

慕容盛油鹽不進,搖了搖頭如實回答,“沒有相親。”

施恩頓時鬆了口氣,又等了良久,看著慕容盛沒有下一步打算,又隻好失落的將目光徹底收回。

看著慕容盛並非打算跟隨,宋禦舟又著急問道:“你未來是仙首,輔佐你的人豈不是會仙路坦蕩?”

“那是自然,我不會虧待他。”施恩立即接著話茬。

見慕容盛吃飯的筷子一僵,萬靈澤也問道:“想必盛君是知道天界待遇如何吧?若是好,不知我兄長身為魔君,可不可以去?”

施恩也很聰明,一點就透,知道萬靈澤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立馬應道:“當然可以,如今三界和平,便更不能再計較身份。”

這頓飯吃完,慕容盛一直沒太大的反應,倒是變得比往常更加沉默,直至施恩即將要推門離開。

“晚上就走?這麼急?”要到了臨彆時,宋禦舟倒還真有些不舍。

下次回來,恐怕施恩的身份就要變了。

對方也強顏歡笑,隻能無奈放棄,“早些回去,我自己一個人……還需準備準備……”

“兩位師尊珍重,師兄珍重。”

施恩向大家告彆,又推開門,風雪寒冷溢進來的刹那,慕容盛忽然起身道:“我跟你回去,輔佐仙首。”

這一句話來之不易,突入其來,施恩頓時愣在原地,又強迫自己瞬間反應過來。

“師尊!”

他又一次喊慕容盛,眼裡夾雜著激動的熱淚,“我今後一定不會辜負師尊的期望,一定可以當好仙首……”

慕容盛竟也開始學著宋禦舟的溫柔,勾起嘴角笑了笑,說的話卻還是犀利,“先戒了酒。”

施恩表麵連連點頭答應,可心裡卻總覺得,此番能與慕容盛這麼快冰釋前嫌,有很多酒的功勞呢?

他一時不敢再想與慕容盛的情情愛愛究竟能不能實現,隻專注於,能把對方留在身邊,儘量長久……

施恩和慕容盛終於站在了一起,向師徒二人告彆。

漆黑下的紛紛白雪像極了晶瑩剔透的小星星,銀裝素裹。

看著兩人離開人間回到天界,偌大的酒樓內忽然寂靜了下來,隻剩下宋禦舟和萬靈澤。

兩個人卻不約而同的從心裡歎出一口氣。

幸好,是兩個人一起離開。

“說來……倒還有點舍不得。”到底是不想紛擾也紛擾到了現在,對方一走,倒不那麼熱鬨了。

萬靈澤卻笑得開心,斬釘截鐵道:“我可舍得。”

話落,他又忽然撞上身側宋禦舟的唇,宋禦舟嚇了一跳,卻又很快反應過來回吻了回去。

“還開著門呢。”宋禦舟卻笑道,緊貼著萬靈澤,又被對方咬住了唇。

小彆勝新婚,幾次的離彆與克製都終於有了疏解的一天。

宋禦舟關上房門,隔絕了黑夜,又與萬靈澤一起回到房間的溫暖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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