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分析說“首先,你們那些熱情高漲的同事們和頭兒們怎麼看你?選題是你提的,細節是你設計的,拍攝也非常的成功,眼見著要播出了,你告訴他們,你被我騙了,大家忙乎了好幾天,你一句話就全否定了,你覺得這樣做合適嗎?今後你再做選題,大家還會支持你嗎?”
很顯然,這一點向晚晴已經考慮過了,她毫不遲疑地說“這我不在乎。”
“好。台裡有規定,不能做和儀表廠有關的新聞節目,你照章辦事,你相信頭兒和同事們會理解你的行為。”楚天舒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那第二點,節目不播了,你怎麼向鄭小敏和他父母交代?生命和生存比什麼都重要,這是人性的基本常識和道德底線,你不會說你也不在乎吧?”
“……”
“我相信你不會這麼說。還有第三點。節目撤下來了,你又怎麼向淩雲集團的吳總解釋?你在勸說她提前捐助的時候,可是信誓旦旦地說,節目明天一定會播出,突然你告訴她不播了,你讓她怎麼向員工們交代?你這種行為是不是欺騙?”
“……”
向晚晴又被問得啞口無言,心裡總覺得楚天舒是在拉大旗作虎皮,甚至是強詞奪理的詭辯,可真要反駁他,卻不知道從何著手。
她眼裡的那一絲猶豫被楚天舒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決定乘熱打鐵,他真誠的眼神望著她說“前幾天我看了一個綜藝節目,一個身患絕症的小女孩,當她登上央視舞台的時候,主持人號召現場觀眾收起眼淚為她的表演鼓掌喝彩。難道這善意的謊言可以在央視上演,你不能在青原衛視重現?”
“可是,我明知道有規定……”
“這個我也知道,但是,你的節目中提到了儀表廠三個字嗎?沒有!那麼說,你根本就沒有違反規定。”
“問題是,節目播出之後,必然會引起巨大的反響,最後,鄭家父母的身份肯定會大白於天下,那個時候,我又怎麼向台裡交代? 你知道嗎,新聞的生命在於真實,給公眾以真相是一個記者的基本素養。”
“你根本不用交代,你的節目沒有虛構新聞,你傳遞的信息沒有欺騙觀眾,你至多隻不過是忽略了一個細節。如果你真如你所說,節目的反響巨大,更說明你作為一個記者,在新聞真實的基礎上,不僅保證了節目的收視率,還從中挖掘出了人性的內涵,讓愛心和良知得到了弘揚和升華。”
“可是,我不是忽略了細節,而是故意的隱瞞,這不符合我為人的原則。”
“在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會隱瞞一些東西。如果我們的動機是崇高的,是在行善,是在施惠於人,那些受惠者,將會永遠感激你,就像病人感謝白衣天使一樣。你不覺得做一件對很多人有益的事比固執地堅持一個規定更有意義嗎?”
向晚晴還不甘心,又說“我到青原衛視來之前,我舅舅跟我談起過,新聞媒體是喉舌,他讓我一定要把握住宣傳的政治原則。”
楚天舒微微一笑,略帶調侃地問“你舅舅是什麼人?老布爾什維克?”
向晚晴瞪了他一眼,說“你胡說什麼呀,他不過是一位老政工乾部。”
“老政工乾部就不需要關心群眾疾苦嗎?”
“……”
向晚晴長籲一口氣,再也找不出繼續辯白的理由,不得不承認自己被眼前這個巧舌如簧的家夥給說服了。
見向晚晴已經打消了要撤除節目的念頭,楚天舒乾脆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晚晴,我能理解你的擔心,一旦鄭家父母的身份暴露,儀表廠下崗職工的問題也會隨之浮現出來。但是,晚晴,你看到了嗎?鄭家隻是他們中的一個縮影,不是到了絕望的地步,誰願意去上訪上街堵馬路呢?”
向晚晴望著楚天舒,問道“那你的意思是……利用這檔節目,引起全社會對儀表廠下崗職工的關注。”
“是的。儀表廠的改製方案沒有考慮到他們的權益,可是,他們的呼聲卻被一紙封口令給壓製住了。要知道,儀表廠改製是他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這個機會一旦錯失,他們隻能在看不起病,上不起學,買不起房的困境中越陷越深。晚晴,我沒有太多的想法,我隻是希望他們能夠有尊嚴的活著。”
白雲朵在偷偷地擦眼角。
向晚晴也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這一次小小的忽略可能會在台裡領導中留下一個壞印象,但是,你的一個堅持,能夠改變了幾千人的命運。給社會一個真相,讓真相引
起關注,用關注惠及民眾,這難道不是一位記者應有的擔當和責任嗎?”
楚天舒的話深深地震撼了向晚晴和白雲朵。
“晚晴,你陷入了一個誤區,你仔細想想,這一紙封口令的出台難道真的是出於維護社會和諧穩定這麼簡單嗎?不,我不敢作太多的猜測,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儀表廠整體出讓之後所帶來的是更加的不穩定。晚晴,你麵對凶惡的歹徒都能夠奮不顧身,我相信不會在權勢麵前過多的計較個人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