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2 / 2)

眼前的他,不僅廢宮中發瘋的樣子不同,似乎也和她此前熟悉的那個、白鶴一樣一塵不染的少年,大不相同了。

就好似……潔白輕盈的羽毛上被潑遍血和墨,跌落在泥潭中,化作一隻遍體鱗傷的、狼狽的鷲。

“勞駕殿下…”傅遲晏的聲音虛弱溫和,禁錮她手腕的力道卻絲毫不鬆,“幫幫我。”

看來他方才雖昏沉,卻還保有一線清明。對於發生了何事,他心中一清二楚。

宋溫陶抽了兩下手,卻被他鉗得更死,指尖麻木,腕骨生疼,她麵上卻並無慍色。

“你抓住我的手,讓我怎麼幫你?”

腕上的力道鬆了些,卻仍不放開,虛虛地扣著,仿佛擺脫不掉的鎖鏈。

宮女們魚貫而入,將宋溫陶吩咐的東西備齊送來。

“我會救你。”宋溫陶的神色清淡溫柔,不躲不避地看入他眼底,“你信不信我?”

說完,宋溫陶手一掙,傅遲晏終於放開。

“將他身上衣物剪開剝掉。”宋溫陶吩咐宮女打下手,自己到銅盆前淨手,“把屋內燭台都點上,床邊多放幾支。”

她甩去指尖水珠,低眉輕聲道:“將匕首小刀在火上燎一遍。”

宋溫陶守陵時,常去周遭寺廟,窮困之人常投到寺廟求醫,宋溫陶與住持尼師熟稔後,也在人手不夠時幫一些忙。

她會一些皮毛,疑難雜症治不了,不過這種皮肉之傷還是可以一試的。

滿屋燭光,屋內亮堂堂,傅遲晏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剪去除下,滿身傷痕清晰可見。

一眼看過去,宋溫陶不由得蹙起眉。

這人身上的裂口,未免也太多太深。

許多血淋淋的傷口上又浸了汙水汙泥,若不好好處理,怕是要化膿生瘡。

宋溫陶從宮女手裡接過燒紅的匕首。

她忽而恍惚,總覺得自己仿佛在夢中,見到過與此間這一幕。

“殿下這是要出爾反爾嗎?”

“郎君放心,我自然是,言出必行。”宋溫陶彎了彎溫軟的眼眸,將炙熱刀尖插入他腹部的皮肉中。

傅遲晏疼得悶哼一聲,冷汗登時滾落下來。

“很疼?我輕點。”宋溫陶一時間仿佛回到了寺廟中,窮困之人在低聲呻吟。

她習慣性地柔聲安撫,手上卻不停。

宋溫陶的手很穩,操縱著刀尖一點點清去汙物,剜掉爛肉。

傅遲晏緊咬牙關,不再出聲,痙攣的手卻死死地攥住床沿。

“有麻沸散。”宋溫陶手上的動作謹慎利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血肉中遊走的刀尖,鼻尖也滲出一些細汗。

她的態度卻和動刀的冷酷截然相反。

好聽的聲音輕緩柔和,帶著幾分沁人心脾的綿甜,“你可要用?”

“不…嗚。”一枝嵌入血肉的木刺被剜出來,他咬牙捱了片刻,才又開口,“不必。”

聽聲音,已然沒有什麼氣力了。

“郎君真厲害。”宋溫陶治傷時,習慣嘴上不停,借以分散病人的注意力,好讓他們好受些許。

“這般苦痛,世間能挨得住的男兒,怕是沒有幾人。”這種時候,她出口的話都十分好聽,近乎染了幾分誘哄。

傅遲晏被她一聲聲地、安撫得忘卻了三分疼痛。

亦暫時忘卻了,那些苦痛的舊事。

他有些想睡過去,卻並不闔眼,輕輕看著燭火中,在他榻前忙碌的女郎。

宋溫陶在他房中忙了一整晚,清汙泥,剜腐肉,撒傷藥,纏繃帶。

期間扶容來催了一次飯,宸安殿也來了一個小宮女,說陛下要晚些來用膳。

宋溫陶救人時顧不上彆的,隻囫圇應下了。

待處理完傅遲晏的傷,她的手都控製不住地輕抖。

最後一個結打完之後,宋溫陶呼出一口氣,吩咐宮女將最後的裂口撒上傷藥包紮好,自己站起身,將匕首丟進汙水盆裡。

廚房裡的小宮女端進來幾碗薑蜜水,宋溫陶一口氣喝儘,亂跳的心這才慢慢平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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