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C大東門外側的小公園。
他獨自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花壇邊空蕩蕩的木製長椅上,依舊是身形消瘦,臉色青黃,精神倒是看上去好了一些。一隻臟兮兮的流浪狗湊了上來,他便從擱在膝頭的紙袋裡拿出吃食,甚至還伸出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拋開那些殘忍不堪,肮臟如泥詬般的回憶,這幾乎就是他當初和安安在一起的模樣。乾淨的眼神清澈得仿如高峰上覆蓋了千萬年的冰雪,當他彎下腰,給那個傻姑娘係好紅舞鞋,虔誠的表情卻像在詠誦一本深澀經文,閃耀著朝聖般的光輝。
許多事情已然回不去到當初。
那些曾經在腦海中鮮活的記憶,被人毫不留情地遺忘在角落,早已滿麵塵灰。
在C城眾多的豪門隱秘當中,陸子旻的父親陸嚴絕對算是其中之一。
據說當年陸嚴為了能夠獲得掌權人的位置,娶了一個家世深厚的女人做妻子,然後將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偷偷送到了國外,甚有傳聞說那個可憐的女人是在一家瘋人院裡了卻生命。而上位後的陸嚴,不僅用雷霆手段牢牢地鞏固了陸家在C城的地位,還擴大了一倍的商業版圖。這樣的人,需要的並不是心存仁善、以及整日沉迷情愛的接班人,而是一個如鷹隼一般鐵血無情,關鍵時候懂得殘忍和抉擇的掠奪者。故以,他得知唯一的兒子選擇了一個家世普通,性子怯弱的姑娘時,巨大的失望之感便油然而生,並且隨著兒子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終於泯沒了最後的親情憐憫。
陸嚴暗示底下的人,誤導陸子旻毫不知情地吸食了毒品。
他大約是覺得,如果毀掉了兒子做為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大約就不能輕易滴離開陸家了,自然也無法帶著那個他打心眼瞧不上的女人遠走高飛。等陸子旻察覺到這一切的時候,事情已然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他的症狀開始發作,無法控製,不可自拔。
陸子旻除了絕望,更憂心的對此毫不知情的安安。
如果把真相告訴那個的姑娘,她大概一定不會主動離開,不如乾脆狠著在心將她拒在千裡之外。他學會放蕩不羈,張狂跋扈,出入各種聲色場合,將原來的自己一點一點從身上剝去,直到完全變成另外一個陌生的人。他的目的,不過是防著陸家繼續對安安下手。安安並不適合陸家,她太柔軟了,就像一株寄生的菟絲草,卻沒有找一個可以真正依附的枝乾。
隻是,誰也沒有料到最後。
“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安安很喜歡來這個地方喂流浪貓狗,每次來接她,總能看見她一個人安寧地坐在這張長椅上等我。也真是奇怪,我每次看見她的時候,心裡的那些難受總是能很快地平靜下來。”他臉上露出一絲慘淡的笑,“樂南說他已經全部告訴你了,我也就沒有必要隱瞞。她走的那天,我不是不願去。”
喬笥目光複雜地望看陸子旻衣領間隱約露出形狀可怖的傷疤。
眼前這個人的糟糕情形,這大概就是景樂南那天為什麼選擇告訴她當年內幕的緣由。他們二人在國外相識相惜,朋友一場,到底不願意看見曾經意氣風發的人變成如今的樣子。
“市郊的房子,是我為她唯一能保住的一件東西了,哪怕是通過那種不堪的方法……越是放浪形骸,他們就越是放心。”
“那你呢,究竟有沒有真正愛過她?"
“你也懷疑?難怪,她走得時候那麼決裂。”他的笑,顯然比哭難看。
她默默了半響,終於歎了一口,“你振作點,那個傻姑娘知道了會舍不得。”
原諒亦或是不原諒,其實己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了,在安安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化作塵土灰飛煙滅。
“不,不會的。”
陸子旻緩緩轉過頭,眼中倏然閃過一絲奇異光芒,卻又像是一道隕落的星光飛快地劃過天際,墜落在永夜的漆黑中,隻剩下全然的一片死寂。
“她永遠不會再舍不得我了……你不是問我,那天晚上她為什麼一個人敢上那幢高樓?”
喬笥心裡徒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種近似恐懼的,熟悉而陌生的預感,讓她在太陽下忍不住倏然打了寒顫,卻依舊怔怔地看著麵前這個男人。
“那天夜裡我接了電話,她苦苦哀求,可我卻隻是回答,”
陸子旻緩緩閉上眼睛,仿佛電影裡熟悉的慢鏡頭,語氣艱難地,猶如吐儘了身體的最後一絲氣息,“去把孩子做了吧。”
仿佛,從海平麵的深處突然刮起了一陣颶風。
巨大的浪頭挾著腥寒殘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