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嘉莉聽出是芳姨的聲音,直接撲進她胸膛,臉全埋著:“芳姨!芳姨!你不知道他有多過分!他明知道我喜歡兔子,乳名又叫卯卯,他還拿了兔子肉哄我吃,他就是想惹我不高興!”
說著,施嘉莉想起什麼似的,抬起臉來,頰上淚痕交錯,瞧著好不可憐:“芳姨你還記得麼?我小的時候,養了兩隻兔子。他討厭我的兔子,故意放了貓兒來咬。後來有一天,我午睡醒來,發現籠子裡的兔子不見了,隻剩兩張兔子皮!”說起此事,她又氣得咳嗽:“他還不承認是他做的……一定就是他,是他殺死了我的兔子!”
芳姨手上動作頓了頓,又趕緊輕拍嘉莉的背為她順氣,溫聲道:“小姐,不要再去想從前的事了。您隻要一想起那件事就會大動肝火,這樣對身體不好的。”
“可是……”
話還沒說完,芳姨就取出一方潔淨帕子,把嘉莉臉上淚痕仔細抹了:“對了,小姐不是說後日要隨我去鄉下避暑麼,要帶什麼東西過去?我給您收拾。”
到底是孩子心性,施嘉莉悶悶地思索了一會兒,注意很快轉移了。她從床上跳下,跑到衣櫃前取出最喜歡的一隻花環提手小皮箱,打開,裝入五件高領衫與百褶裙,兩件雪白軟緞旗袍,一件西式睡裙,一盒巧克力,兩管自來水筆,一隻小臂長的毛絨兔子。
“我隻帶這些,絲襪、皮鞋什麼的,芳姨你幫我帶著罷。對了,我的騎馬裝也要帶,還有那隻做冰淇淋的桶子。”
芳姨哭笑不得,勸道:“小姐,鄉下不比鄔城,更不比上海,連驢子都少見,哪有馬兒騎喲!冰淇淋桶子怕是也派不上用場,那裡沒有冰塊的。”
“不嘛,反正都要帶上。”
芳姨隻好依她,用得上用不上的,統統都帶著。收拾零碎也是無趣的事,施嘉莉做了一會兒就不想做了,將這一切交給芳姨,自己去窗前喂鳥兒。銅絲籠子裡關著一隻活潑的芙蓉鳥,體格玲瓏,金羽鮮麗。
正逗著鳥兒,一個傭人丫頭來到臥房門口:“小姐,老爺叫您去他屋裡呢。”
施嘉莉回過頭,怔了怔:“宴會散了?”
“散了。”
施嘉莉順著二樓窗子望出去,停靠在路邊的一排轎車果真不見了。她收回目光,落在窗外一棵紫丁香樹上,芳姨走上前來,搓著手擔憂道:“老爺定是生氣了。”
“不會。”施嘉莉抬手攏了攏頭發,“若今天請的是一群‘書香世家’,鬨出這樣的笑話,他們也許會在背後議論一句我父親教子無方。但今天宴上要麼是生意人,要麼是政客,不清白的事他們見多了,我這算得了什麼?”
說完,施嘉莉轉身出了臥房,去到父親屋裡。進門時,施承良正在書桌前抄寫《心經》,桌上擺著副眼鏡,而母親正往手臂上塗抹養膚膏。見嘉莉過來,施承良從眼鏡片裡深深望她一眼,道:“你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嘉莉走上前倚上書桌,抱起雙臂辯解道:“都是施嘉雋的錯,他故意招惹我,我不高興!”
施承良竟笑了,手上卻未停筆:“你總是不高興。”
嘉莉仍耷著臉,鏡前的母親也接聲道:“彆整日不高興,當心年紀輕輕的,就長皺紋。”
嘉莉抬眼看向母親,隻看到一個嫋娜秀美的背影,以及鏡中含情的半邊眼睛。今日家宴,母親未出席,卻仍換上了一件泥金緞提花半袖旗袍,領口裡探出一段優雅白皙的頸,鬢上簪了一朵肥碩的香雪蘭,耳上吊著寸把長的寶石墜子,指甲上是亮銀色的蔻丹。和她麵前那麵金背鸞鳳紋銅鏡一樣,是豔麗繁複的裝扮。
嘉莉忘記應母親的話,母親從鏡中飄來一眼,剛好與她的目光碰上。嘉莉心裡一驚,走到母親妝台前,手搭在母親肩上,輕聲問道:“媽媽覺得好些了麼?”
母親沒說話,隻緩緩將左半張臉移進鏡子。
一張俏麗的瓜子臉,一雙顧盼動人的眼睛!隻是她的左半張臉,除眼睛之外的皮膚上都覆著厚厚一層潔白紗布,從紗布的邊緣,隱約露出一點新生的粉色的痂痕。
母親抬起手輕輕碰了碰臉上的白紗布,說:“都會好的。”
“是,都會好的。”施嘉莉點頭道。母親已經在歐洲做了美容手術,在不久的將來,她會變成一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