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宗隱微怔,很快猜到了她在畏懼什麼,隨手將還帶著他體溫的衣袍拋到純懿身上,蓋住了她遍布著青紫痕跡的身體,唇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不用擔心,我對你沒有那麼大的興致。”
然後又問:“還能走嗎?”
純懿不答。延陵宗隱撇嘴:“果然是不經折騰。”
安靜一會兒,他忽然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袍子將純懿嚴嚴實實包裹起來,隻露出一張蒼白中帶著不正常的紅暈的小臉,很有些粗魯的撥開貼在她臉上的散發,揚聲吩咐:“回去。”
馬車搖晃了一下,車夫戰戰兢兢坐上了前室,正要揚鞭出發,延陵宗隱忽然感覺懷裡的人掙紮了一下。
他低頭,純懿幾乎沒有血色的兩片唇瓣在翕動,隻是因著聲音太小,聽不到在說什麼。
可能是今日花燈實在漂亮,剛才又實在歡愉,延陵宗隱竟然不覺得麻煩,心情很好地低下頭去,將耳朵湊到純懿唇邊,去聽她說了什麼。
純懿聲音很低,一字一句卻表達的很清晰:“看……燈。”
延陵宗隱揚眉,目光在氣息奄奄的純懿身上打轉一圈,是真的有些吃驚:“這樣了,還要看燈?”
純懿仍閉著眼,聲音微弱卻堅定:“明年……沒有了。”
她說的含糊,延陵宗隱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仔細端詳著純懿的神色,不放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似乎在審視和判斷著什麼。純懿借著休憩躲避著他犀利的目光,努力放鬆自己的身體,腦中的弦卻隨著他打量的時間越長而越繃越緊。
終於,延陵宗隱一笑,帶著萬分篤定和瀟灑快意:“你說得對,明年,沒有慶朝,也沒有這些花燈了。”
“真是可惜。”他起身整整衣服,微笑著對她頷首,“我還有要事處理,就不陪長帝姬了。請自便。”
說完,他轉身下了馬車,還貼心幫她關上了車門,隔絕掉外麵各種複雜目光。
馬車裡隻剩下純懿一個人,她緩了許久,才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出發前吃的藥效早已過去,可她現在除了渾身無力之外,還增添了難耐的酸痛,讓她隻能倚靠在車壁,支撐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
純懿卻咬牙忍耐著,側耳細聽著外麵的動靜。
有馬兒的響鼻聲,虞婁兵士們低語的窸窣聲,盤桓在馬車外的腳步聲,以及遙遙傳來的幾不可查的寒號鳥叫聲。
純懿撚起一顆珍珠,從宮絛裡取出一個細細的小布團,小心塞進珍珠中間用來穿線的空洞中,然後緩慢挪動著身體靠近前室,抬起顫抖的手推開車門。
她精神萎靡,苦笑著輕聲道:“帶我在車上逛一圈吧。”
說罷,她很自覺的又縮回馬車裡,不再露麵,也不再與任何人說話。
車夫見賽裡點頭,揮起馬鞭,駕車緩緩離去。在馬車曾經停駐了許久的地方,隻留下幾顆散落的珍珠,在燈火照耀下閃爍著瑩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