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衎低頭,就見三枚那又卷又翹的濃密睫毛沾了潮濕的水汽,濕潤潤地眨啊眨。
“兩年前,我因公外出追剿一群亡命盜匪,途經一個叫做臨山的地方。”
三枚聞言,抬頭看著陸衎。
“臨山四麵環山,偏僻又窮困,村民的居所幾乎都是簡陋的茅草屋,土地貧瘠,糧食蔬果根本就沒法種植,為了生計,家家戶戶的青壯年紛紛出山,另謀出路,導致留在村裡的都是一群老弱幼。”
陸衎隔著雨幕,望向遠處山川,厲眸變得深幽,仿佛回到了兩年前,初到臨山的那個暴雨天。
當時暴雨如注,山體崩塌,巨大的岩石從山坡上滾落,將官道堵了個嚴嚴實實。
於是當晚,陸衎就近入住了一家客棧。
客棧的老板娘是個膘肥體壯的中年婦女,卻長了一張尖酸刻薄的瘦削臉,對店裡跑堂的兩個小二哥頤指氣使叫罵不停。
麵對突然暴漲的客源,小二哥倆是忙得腳不沾地、暈頭轉向,老板娘不僅不幫忙,隻顧扯著尖銳的嗓門在邊上添亂,時不時還上手掐打他們。
對此,店裡的夥計俱都苦不堪言,甚至積怨久矣。
閒散下來後,居然就站在人來人往的廊道裡,開始編排起了自己的雇主。
“若不是就為賺她幾個銅板錢,我肯定不遭這個窩囊罪!”
“動輒打罵就算了,竟然還克扣工錢,死肥婆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脾氣這麼壞,怪不得她男人孩子都不要她,長得那個磕磣樣兒,鬼都能嚇跑。”
義憤填膺的聲討中,突然擠進一個怯怯的聲音,“那個,不是這樣的。”
“老板娘的夫君和孩子,是被人抓走的。”
“老板娘她脾氣確實不好,但、但是你們不能這樣揭人傷疤的。”
“嘿,你個小矮子!我們哥幾個說話,你插什麼嘴呢,去去去,趕緊滾蛋!”
低沉的咒罵聲,怯懦聲音的主人被從廊道裡推攘出來,趔趄了幾步後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
嘲弄的哄笑聲嘩然而起。
“哈哈哈......”
“鬼哭狼嚎個什麼勁!沒事做就給老娘滾去後院刷馬桶,叨擾了老娘的客人,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這群吃白飯的小兔崽子!”
客棧老板娘的獅子吼乍然響起,將廊道上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頓時如驚弓的鳥獸般,一哄而散,誰也不敢再作逗留。
陸衎這時才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將目瞪口呆看著看著的小二哥給扶了起來。
小二哥一臉受寵若驚:“謝謝。”
陸衎搖頭:“不客氣。”
儘管肩負要務、滿身疲憊,他還是沒錯過小二哥方才說過的話。
“你剛剛說的,你們老板娘的家人是被人抓走,是怎麼一回事?”
剛想轉身離開的小二哥,聞言身子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道:“沒、沒什麼,我、亂說的。”
陸衎將腰間令牌一掏,朝小二哥麵前一伸。
惶恐不安的小二哥抬眼看去,瞳孔瞬間瞪大,繼而眼眶泛淚,“官府的令牌!您是官府派來的人!”
“老天有眼,終於讓老板娘等到來查案的大人了!”
他的哭腔一出,方才鳥獸散儘的幾個夥計,一個個從都從黑暗中鑽出了頭來。
他們的身後,就站著客棧的老板娘。
——
雨勢稍停,陸衎將傘收好。
“其實案情並不如何複雜,原來臨山的青壯年並不像外頭傳的那般背井離鄉進城謀生後留在了外鄉,而是被人抓走賣作了奴隸。”
三枚:“一個村的青壯年都?”
陸衎點頭:“一百七十二名。”
“據說是他們村某天來了個衣著華貴的大商人,包圓了附近山上的一大片木材,想雇他們村身強體壯的男人上山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