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暮攥緊手心,停下腳步伸頭張望,見穿藍色工裝的張文斌正背對著她們低頭給李艦點煙,血液頓時如泉水般往頭上溢。
謝南拽她校服衣袖,“好像是張朝他爸哎,最近可真奇怪,他總來學校乾嘛呢?是不是咱們新操場的事情真的要落實了?”
薑暮被謝南推著往前移動,胳膊被前麵同學的大書包擠得無處安放,她仰起下巴朝外看,見李艦一身黑色肥大西裝,手裡掐著煙,一邊過馬路一邊往學校裡張望。
就在李艦朝她的方向走過來時,張文斌突然抬手搭上李艦肩膀,拉著李艦上了車,桑塔納開走,學校門口仿佛疏通開的水渠。
薑暮用力摩挲著書包隔層的手,鬆了一鬆。
可就在薑暮要走出校門口時,卻見到馬路對麵,一個拎著黑色皮質文件包,穿著黑色西裝的瘦弱男人站在小賣店門口,正朝她的方向張望。
薑暮心頭一凜,驚恐地立即蹲下身,緊跟在身後的學生差點被絆倒,人群騷動,紛紛抱怨著繞過她。
謝南忙俯身查看她,“薑暮,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薑暮抬手騷了騷脖子,起身拽緊書包往校園內飛奔。
“喂,你乾嘛去啊?”謝南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少女的身影很快被人群吞沒,謝南吐出嘴裡的萬年紅,嘴唇不知不覺已被染成淡紅色。
……
天色越來越陰沉,西風漸起,樹枝搖晃。
薑暮飛快穿過教學樓,往操場跑,東側有一處角門,鐵絲網門鎖著,薑暮跑到門邊,看向比自己還要高一倍的細密鐵絲網,毅然把書包扔過去,手指扣住鐵絲網,奮力往上攀登。
但少女瘦弱,手臂力量薄弱,帆布鞋底摩擦力不足,薑暮動作看起來笨拙又吃力,幾次滑脫後,額頭和脊梁骨便開始淌汗,疹子也開始癢,急躁、焦慮、喘不上氣,臉頰漲得通紅。
突然,一股力量抓住她的小腿,進而拖住她的髖骨和屁股,薑暮回頭朝下看,是張朝,男孩兒正站在門下,仰頭奮力舉著她,額頭布滿汗珠,肩膀和手臂上精瘦的肌肉鼓起,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炙熱滾燙的光芒,薑暮微怔,張朝催促,“快點。”
薑暮反應過來,手臂用力上挺,翻過大門,“撲通”一聲落地。
她回頭看張朝,張朝朝她吹了個口哨,轉身朝操場跑去。
寬闊的操場被風吹起一層浮土,男生完全不在乎地衝進那漫天土幛裡,回到訓練隊伍裡。
幾個穿跨欄背心的體育生跟著他奔跑著,他們的身體有著同齡人的稚嫩,也有著同齡人沒有的難以馴服的桀驁、難以追逐的力量與速度,以及那些滿溢出來的比驕陽還要耀眼的生命力、濃鬱的翠青的荷爾蒙氣息。
老槐樹嘩嘩作響,騷人心頭。
薑暮回神,撿起書包,轉身順著牆根往家走。
……
風雨欲來,天一下子就黑了,職工家屬樓看起來好像更加破舊了。
二樓的同事搬走,窗戶被封上木板,陽台爬滿密密麻麻的爬山虎。
枕木電線杆被風刮倒,頂在牆上,燕子窩掉在二樓的陽台上。
她飛快上樓,關緊門窗。
恐懼像潮水般湧來,又很快潮退。
少女赤著纖瘦雪白的腳坐在床頭,盯著牆角的墨綠色黴點,眼神要把牆燙出一個黑洞。
她呆呆坐著,手裡抱著半瓶幸運星,像一隻困獸,心臟沒有節律地顫動。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降臨。
窗外狂風獵獵作響,飛沙走石,是真的要下雨了。
薑暮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稀疏的雨點重重砸落。
她走到陽台邊緣,往樓下看,地上晾曬的白菜乾被風吹散,被雨水打濕,她立即衝進廚房拿起簸箕,披上雨衣,飛快跑下樓收菜。
木板門灰突突的,塑料布不知被哪個孩子給掏出一個大窟窿,薑暮總覺得那窟窿裡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她。
薑暮警惕地蹲在地上快速把菜乾往簸箕裡收,豌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地磚上,激起一股濕潤的泥土味道,很腥,很涼。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胡同裡走來,薑暮手上動作停頓,回頭。
李艦正急匆匆往回趕,手裡掐著煙,鬢角淌著雨珠,眼瞼微微泛紅,看到薑暮,便上下打量她,不滿,“你怎麼在這。”
他不悅,聲音裡透著醉意。
薑暮緊張,恐懼像潮水一樣洶湧,她抱起簸箕猛站起身,快速鑽進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