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奶奶蓋上鍋蓋,想到小敘剛才說的事,心裡又把溫南的姨夫臭罵了一頓。
那人真不是個東西!
那些年溫南的大哥給他們家月月寄生活費,到頭來就連撫恤金也給他們家了,這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再怎麼說那也是他外甥女,咋就能說得出要是溫南敢回去,就把她嫁到深山老林的屁話!
深山老林是什麼地方?那裡頭大多都是娶不上媳婦的人家,家裡有好幾個兄弟的就娶一個媳婦,女娃娃到了那邊就得被逼著跟兔子一樣一窩一窩的生孩子。
溫南很有眼力勁的坐在灶台前燒火。
灶台裡還有火星子,她又往裡麵添了點乾柴。
陳奶奶從櫃子裡拿擀麵杖,給溫南吃了一記定心丸:“你以後就把這當成自個兒家,有啥事跟我和小敘說,小敘在部隊裡也幫你打聽的問問都有哪些姓陳的人跟你哥認識,咱們慢慢找你對象,不著急,家屬區的人要是問起你,你就說是我遠嫁妹妹的孫女,在外麵管我叫姨奶就行。”
溫南心裡一暖,看著陳奶奶有些佝僂的背影,又想到新世紀裡,她那個成天對她冷著臉的親奶奶,起身去旁邊的盆裡洗了個手,走過去接過陳奶奶手裡的擀麵杖:“姨奶,我來擀麵條。”
陳奶奶怔了下:“你會擀嗎?”
溫南笑道:“會擀,在家裡一直是我做飯,我什麼都會做。”
她這話說的是她自己,也說的是原主。
在新世紀,她爸媽在她小時候就離婚了,兩人很快又各自成家結婚,有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兩人都覺得她是個拖油瓶,誰都不願意養她,她從小就跟在爺爺奶奶身邊,爺爺奶奶重男輕女,喜歡大爸家的兩個孫子,對她是有口飯吃就行,所以也讓她養成了從小自力更生的本事。
而原主在小姨家雖然不用下地乾活,但一家人的飯都要她來做。
陳奶奶看著溫南熟練的擀麵條,力道和麵的筋道很有把握,一看就是個熟手。
她頭發又黑又長,編成一股辮子垂在身前,一雙手又白又小,兩隻手又滾了滾擀麵杖,黃色玉米麵沾了些在手背,陳奶奶慈祥的笑著,把溫南額頭那一縷擋視線的劉海彆到耳後:“好孩子,以後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呢,以後有什麼難事就跟姨奶說。”
那一縷頭發彆到了耳後,老太太帶著繭子的手指從她臉皮上擦過去。
那動作溫柔細致,是溫南在親奶奶那從來沒享受過的待遇。
她的奶奶永遠隻會板著一張臉,冷冷的告訴她,你爸媽都不要你了,我養了你你就得聽話,彆和你兩個哥哥搶零食、搶肉吃,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讓你在外麵撿破爛。
爺爺永遠也隻是一個旁觀者,看她不順眼了,也會拿爸媽離婚不要她的事戳她的心窩子。
溫南眼眶有些溫熱,她抿了抿唇,努力把眼底的熱意逼回去,輕輕點頭:“謝謝姨奶。”
廚房的光有些暗,零零散散的灑在屋門口。
陳敘走向廚房,門框矮小,他不得不低下頭才能進來,誰知道剛走進去,就聽見一道脆生生的聲音。
“陳營長,吃飯了。”
陳敘看向站在灶台前的溫南,她脫去藏青色的外套,穿著白底黃碎花的襯衫,細瘦的腰上圍著奶奶的麻色圍裙,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筷子笑眯眯的看著他,從鍋裡撈了一大碗麵條又問他:“陳營長,你的麵條要不要過涼水?”
陳奶奶坐在灶火前把火星子埋了埋,聽見溫南一口一個陳營長,笑道:“你以後叫他哥就行,彆一口一個陳營長,把人都叫生分了,明天家屬區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外甥孫女了,跟小敘算是表兄妹,叫哥也是正常。”
溫南下意識看向陳敘,見陳敘朝她點了下頭:“你以後喊我哥就行。”
她眉眼一彎,又問了一遍:“哥,你的麵條要不要過涼水?”
陳敘道:“我自己來。”
他接過溫南手裡的碗自己舀水過麵。
溫南轉頭問陳奶奶:“姨奶,你吃過水的麵條還是熱乎的?”
陳奶奶笑道:“我吃熱乎的,年紀大了肚子不行,吃點涼的就肚子疼。”
麵條是玉米麵擀的,很筋道,配著陳奶奶做的醬菜很下飯。
溫南吃過飯打算洗鍋碗的,沒想到被陳敘拿走了碗筷:“你跟我奶奶去屋裡,她幫你把睡覺的屋子收拾出來。”
說完,男人端著碗筷進了廚房。
溫南走到中間亮起燈的屋子,見陳奶奶在鋪床,她走過去搭手幫忙,把桌子也擦了一遍,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床頭擺著一張桌子,靠床尾的牆麵放著一個木箱子,陳奶奶鋪完床走到床尾打開箱子把陳州的衣服拿出來:“你衣服就放在這裡,我把小洲的衣服放到小敘屋裡。”
溫南這才知道,這間是陳州的屋子。
她笑道:“謝謝姨奶。”
“不用跟姨奶那麼客氣。”
收拾完床鋪已經很晚了,陳奶奶年紀大了,到了睡覺的點就熬不住了,就先回屋睡了。
溫南打開隨身帶來的布背包,將裡麵的幾件衣服拿出來疊整齊放在箱子裡,剛要抬頭時,眼角的餘光掃到箱子裡用鋒利的石頭尖刻了幾個小人圖,四個大人,兩個小人。
應該是陳州的爺爺奶奶、爸媽和他哥一家六口。
這小人圖八成是陳州刻的。
溫南整理完衣服,打了一盆水端進屋裡,關上燈脫掉襯衫,用陳奶奶給她的乾淨毛巾打濕擦臉擦脖子,她身上穿著老式的奶奶輩背心,這種樣式放在現代都沒人看一眼,她掀起背心一角擦了擦/隱秘的地方,坐火車擠了一晚上,又坐了兩個小時的大巴車到達豐林縣的紅星公社,緊跟著又坐了兩個小時的驢車才到這裡。
溫南覺得她身上都臭了。
屋子裡視線昏暗,溫南借著窗外的那點月光能看清點。
她剛要脫/褲子,房門忽的被人扣響,溫南嚇了一跳,鬆開脫、褲子的手,不知道敲門的是陳奶奶還是陳營長,還沒問呢,門外的人先說話了:“是我。”
是陳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