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兩萬不?”
“憑你本事,五萬都行,我的命值錢。”
黃達海心裡琢磨著葉銳報出來的數,比他在這邊刀口舔血掙得輕鬆多了。
但是過去的經曆告訴他,人這輩子,沒有什麼賺錢的路子是輕鬆的。
要麼累得跟狗一樣,要麼違法亂紀鋌而走險。
更可怕的是,你把腦袋栓在褲腰上,都未必能掙到錢。
停泊已久的遊艇隨著海浪飄蕩,不規律的震動從右後方傳來。
葉銳一眯眼猜到了,大概是他們的人過來接應了。
如果是對方的人,用不著這麼偷偷摸摸。
黃達海的左手臂還箍著王玉玨。
“你想好沒有,跟我走不,這女的我也花了不少錢,你們一起跟我走,我不能虧啊。”
“那你喜歡,你就拿去唄。”黃達海手一鬆,王玉玨身體僵硬一步步往前挪。
“咚”一聲不經意的聲音驚動了黃達海,他歪著頭剛問一個“誰”立刻舉起了手槍。
葉銳來不及反應,回身看到濕漉漉的黑影,縱身一撲。
“嘭~”
“噗通”
“咕嚕嚕嚕”
槍聲,跌落大海的噗通聲一片混亂。
“葉銳。”
“卓一鳴”
顧添撕心裂肺的喊聲經過信號中轉台傳到了謝憫的耳朵裡,他蹭地站了起來,十指緊緊扣在桌麵。
“報告,確定這裡是他們的聚集地。”
“報告,核心成員已經被抓捕……”
“發現關押人質的地方……”
烈日炎炎下,一聲接一聲捷報頻傳,但是哪一個好消息都沒能蓋住顧添的喊聲。
**
吾濟利甲最好的私人醫院。
日光燈打在白生生的牆壁上,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空調掛機呼呼吹著涼風,勉強將室內溫度穩定在了25度。
雙人病房的兩張病床上,一張躺著葉銳,一張躺著卓一鳴。
顧添站在兩張床中間,抱著手臂一臉凝重。
“師父,師父。”卓一鳴夢中驚醒睜開眼一下坐了起來,看到顧添立刻起身拽住了顧添的衣擺。
“顧隊,我師父呢,我師父怎麼樣了?”
顧添鬆了口氣往旁邊偏了偏頭,卓一鳴顧不得穿鞋跳下床撲倒了另一張床旁。
“那個……沒啥事……醫生說就是勞累過度。”
顧添的解釋,卓一鳴好像聽不見,抓著葉銳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頰。
顧添輕輕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他是跟著一起上船的,眼見著葉銳忽悠著黃達海放了王玉玨,沒想到船艙裡半死不活的人忽然醒了發現了他們,拚命發出了聲音提醒。
他都還沒來得及反應,葉銳已經飛撲過來擋在了卓一鳴的前麵。
卓一鳴什麼時候跑到了最前?
葉銳怎麼判斷第一個是卓一鳴?
兩個人怎麼掉下海的?
要讓顧添現在回憶,哪一個都回憶不起來……
仿佛都是一瞬間同時發生的,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打中黃達海手腕那一槍都是他下意識的反應,也來不及思考。
幸好一槍命中,其他人迅速上前製服,才沒讓黃達海造成更大的傷害。
還好,卓一鳴,葉銳沒有受傷……
他不得不再次感歎,謝憫關於葉銳的預判是對的,剛才的局麵葉銳會有的反應,他若不是經曆了這麼一次,摳破腦袋都預料不到。
病房裡,葉銳悠悠轉眼,動了動手沒掙脫,扭過頭看到卓一鳴,笑了笑。
“沒事吧……”
“我怎麼可能有事!”卓一鳴一句話說完,熱淚奪眶而出。
“那……就是我有事??”葉銳看卓一鳴樣子有點嚇人,仔細感受了一遍四肢,好像沒有任何疼痛或者麻木。
“為什麼?為什麼每次你都比我快?這次又是你擋在我前麵。”
“上次也是!如果上次不是你,中槍的應該是我,躺在床上幾年的應該是我。”
卓一鳴哭著嘶吼,眼淚猶如決堤的河水。
這麼幾年,他一直模模糊糊記不得的事情,在剛才從船上跌落大海的一刹那他全部想起來了。
三年前黑漆漆的海上,連星星都沒有幾顆。
近處瘋狂逃竄的遊艇,遠處敵我不分的其他船隻。
海浪陣陣,槍聲大作。
遠處強光一掃,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黑影撲了過來,一聲槍響,熟悉的氣息夾雜著腥甜的氣息湧進了鼻腔。
冰冷鹹苦的海水漫進了他張開的嘴巴,他用力抱著撲在自己身上不斷下滑的身體。
他拚儘全力,卻沒有辦法阻止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體不斷下墜。
眼眶湧出的潮熱液體融進了冰冷的海水裡,他隻想用力再用力,猶如想要抓住自己不確定的未來一般拚命。
他不記得他在海裡泡了多久,也不記得後來被送到醫院裡,他在手術室前站了多久。
手術室門口的燈光籠罩下,他的腦海裡湧過了很多零碎的片段。
蹣跚學步時在田埂上展開雙手一步步奔向他早逝的父母。
年少時從學校蹦蹦跳跳回家,推開門看到堂屋裡突然出現的父母黑白遺照。
過世的爺爺奶奶冰冷的雙手,再也不會看他一次的渾濁雙眼。
上大學時,背著破舊的行囊,一步步從鄉間小道走上塵土漫天的縣道,坐上搖搖擺擺空氣汙濁的小巴奔向火車站。
第一天到逸林刑偵報道,跟著葉銳回家,因為襪子破了一個洞不敢脫鞋,站在原地躊躇不前的窘迫。
他這短短的一生,充滿了離彆,再見,永不相見……
他以為找到了這一輩子的燈塔,沒想到頃刻之間燈塔倒下。
他不想放棄,卻又無能為力。
那晚混亂的一幕,他潛意思不願意想起,等到他想回憶的時候,卻仿佛蒙了一層紗,看不真切……
他數次想過追問葉銳,他也確實這樣做了,得到的都是“記不得”了。
“我是病人,你不要逼我好不好,跟你說了,我想不起來了。”葉銳翻著白眼翻身平躺看著天花板。
“我不管,你想不起來也好,不承認也好,反正以後我的命我的人都是你的,你必須答應我,這輩子你都不準離開我。”
卓一鳴的緊緊抱住了葉銳,第一次用蠻橫的語氣要求葉銳對他承諾。
“好好好,不走,不離開。”
“煩都煩死了……”
葉銳伸手在卓一鳴頭頂揉了揉,輕輕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陽光灑進了病房,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空氣裡,兩個重獲新生的人緊緊依偎,他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在過去,在此刻,在將來,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