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鳴珂,你猜
的沒錯,過去幾天,我就在山洞附近,逡巡著、監視著你們,尋找著和清極宗人接上頭的機會。可惜啊!功敗垂成,到底還是被你先下手為強!”
“譚中行。”宋鳴珂慢慢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彆裝傻,和清極宗那些人在一起的那幾天,你晚上都睡不好吧?”譚中行嗬嗬笑道,“你生怕,你生怕我出現,告訴他們……”
“你閉嘴!”宋鳴珂臉色一白,額間紅痣也黯淡了。
可譚中行的那句話還是混雜著狂妄的笑聲,射入這片密林:“你生怕我告訴他們,你是燎原眾的餘孽!你和餘嫋,都是燎原眾的餘孽!”
樹林裡有一群烏鴉被驚起。宋鳴珂身體略微搖晃,像是經受不住。
“我就說我與餘嫋為了藏書閣管事的位置爭鬥。我告訴你,我發現了餘嫋的身世把柄後,你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原來你和餘嫋都是燎原眾的餘孽。好一個陸樓主,竟然這麼大膽,讓像你們這樣的渣滓沐猴而冠,為了打壓金島,竟然如此不擇手段。”譚中行說,“我譚中行真是回想起來,都覺得惡心。在過去的百年裡,我竟然和一個燎原眾的餘孽結為好友!哈哈哈哈!”
“餘孽,渣滓,雜種!”
譚中行每說一句,宋鳴珂的臉色就越白一點。他就連握劍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宋鳴珂是孤兒,是天才,也是陸夢清的首徒,這樣的背景配上這樣的地位,如何不叫人眼紅?許多年來,在宋鳴珂尚未如此出挑時,他在煙雲樓內少不了被人暗害,少不了被人攻擊。尤其是與絲島有敵意的金島,少年宋鳴珂勢弱,他們便常常以宋鳴珂為絲島的弱點,對他大肆攻擊。
唯有譚中行敬慕有實力之人,會嗬斥那些弟子的所作所為。正因此,他們儘管來自敵對的兩島,卻還是朋友。即使宋鳴珂知道譚中行心胸狹窄,容不得擋他道的人,宋鳴珂心裡始終存有對他的深厚友誼。
但餘嫋也是宋鳴珂的朋友。而且,餘嫋與他有相同的身世,就如同他的妹妹。在藏書閣管事競選中,譚中行因心性遜於餘嫋而落敗。他為此大受刺激,對餘嫋惡言相向時,宋鳴珂想做的,仍是在他們中間調停,希望他們能重歸於好。
可千不該萬不該,譚中行竟然查出了餘嫋的身世,還打算以此大做文章!
宋鳴珂還記得自己知曉身世時那種破滅的感受。他是眾人眼中邪魔歪道的後裔,他真正的母父本是一對勤懇善良的商人,偏偏因為燎原眾的事情慘死,陸夢清明知此事,卻還給他編造了虛假的身世,在知曉真相前,每年清明,他都在給並非自己家人的虛構之人上墳……在那之後,他就連看著自己敬愛的師尊時,都隻覺得複雜、陌生。
而且越是翻閱當年的那些資料,宋鳴珂越覺得心悸。他在床上睡覺時,偶爾也會因為窗外樹影搖動而被驚醒。他總夢見自己在睡夢中身世曝光,被人抓出去,就像當年那些“殘黨餘孽”一樣。他會被人以最殘忍的方式殺死,就像那些典卷中記錄的那樣,無論他在夢中如何呼喊,如何解
釋,那些人臉都隻會嘲笑地看著他,為他羅織一件件罪名,推翻他過去的種種,而他的師妹師弟,也會厭惡恐懼他,最終,將他送上斷頭台。
於是他漸漸變得沉默,變得安靜。有時宋鳴珂想,他還能維持表麵上的平靜,隻是因為他距離崩潰隻有一步之遙。
如果讓譚中行捅出餘嫋的身世,宋鳴珂完全無法想象結果會是怎樣的,而且譚中行恨極了餘嫋,他不相信一個女弟子竟然能在競選中超越他,他要將她打落穀底,永不翻身。他灌醉譚中行,拿走了那些證據。直至那時,他還不想殺他。
他向譚中行承諾其他職位,試圖將此事揭過。可他沒想到,譚中行表麵上答應得好好的,暗地裡卻繼續了調查。
並也調查出了宋鳴珂的真實身世。
宋鳴珂不得已出手。他在藏書閣設下了局,譚中行果然踏入,並重傷了幾名弟子——其中兩名被重傷的弟子,是宋鳴珂偽裝成譚中行做的。而後,他一手策劃了譚中行的叛逃,封了譚中行所有可以發聲的賬號乃至可以存資料的網盤,斷了他的網絡服務,並半是領命、半是暗中地,展開了對譚中行的追殺。
可方才,宋鳴珂還是猶豫了。琴中劍一偏,他刺入對方的丹田。
直到譚中行如今的話,戳破了他最後的幻想。
“……渣滓,雜種?”宋鳴珂輕輕道,“你是這樣想的麼?”
譚中行的笑聲漸漸啞了。他道:“宋鳴珂……我隻是……”
“我隻是沒想到,你竟然為了餘嫋對我出手,我們不是朋友麼?我隻是想報複餘嫋,我絕對不會對外透露你的身世,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那一刻,宋鳴珂有一瞬的動容。他看著譚中行身體裡湧出的血液,竟然不由自主地上前。
就在此刻。
“你去死吧!”
喉中箭向著宋鳴珂射出。直直射入宋鳴珂的肩部。
“唔!”
宋鳴珂發現,這並非譚中行的真實目的。譚中行用儘全身力氣發出的,是手中的一封信。
一封向天激射而出的血書。
“宋鳴珂,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和餘嫋,天下容不下你們,你們都得死——”
譚中行沒能說完最後半句話。他大睜著眼睛,最終映入他眼簾的,是被法術射下的血書。
和宋鳴珂毫不猶豫地,向著他的要害捅出的一劍。
宋鳴珂留下的後手,最終還是生效了。
血書燃成灰燼。譚中行當場暴斃。他魂魄離體,哀嚎著要逃亡,那灰色的魂魄,卻被一人握在了手中。
宋鳴珂渾身是血。那把劍還插在譚中行的腦袋裡。在刺下劍和後手生效的那一刻,身為琴修的他,聽見了琴弦崩斷的聲音。
“碰!”
那一刻他明白,一切都變了。他的心境,也完全變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歪過頭,看向深林裡出來的那人,額間紅痣紅得妖異,眼眸卻平靜。
漠然得有些瘋狂。
“這隻魂魄吵得很。”那人說。
“你是?”宋鳴珂說。
那人低低地笑了:“我們之間也不算多年不見。幾年前不是還在秘境裡遇見過一次麼?這就把我給忘掉了?——宋小修士。”
宋鳴珂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
“哦,我想起來了……”宋鳴珂說,“你是那個大妖。”
他沒有出手,因為他心知肚明,大妖比他更強,而且還是在這樣糟糕的時刻——那大妖道:“我聽見深林裡這樣熱鬨,所以出來看看,沒想到,竟然是我的小修士。你們這些人族的事,還真是複雜啊。”
宋鳴珂平靜地看著他:“你想怎麼樣?”
無論是他的身世,還是他戕害同門的事實,都足以構成大罪,讓他這名受人尊敬的煙雲樓大師兄被打入穀底、永不翻身。大妖於是饒有興趣道:“你猜我想要什麼?”
“……”宋鳴珂淡淡地看著他。
在殺了譚中行後,他便像變了個人一樣。正如此刻,他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想要,就來拿吧。”
“哦?”
“但,我要你閉好你的嘴。”宋鳴珂說,“還有……”
“噗”地一聲,譚中行的魂魄已經被捏得粉碎。他最後的慘叫聲也消弭在妖火的灼燒中。
原來一個人魂的消亡,竟然這麼簡單。宋鳴珂想,如果早點把譚中行殺了,就沒那麼多麻煩了。
如果剛見麵時,就已經動手了的話……
被大妖按住下唇時,宋鳴珂仍冷冷地看著他。大妖說:“你在想什麼?”
宋鳴珂:“你都聽到了多少?”
“我們妖族,對你們人族那些排除異己的爭端,沒有任何興趣。說來說去,也全是心機與肮臟。但我們妖族信守諾言,我既然承諾不會將此事說出,就會信守我的承諾。”大妖說著,皺了皺眉,“你中毒了?”
宋鳴珂低頭,他這才發現左肩上的一片紫黑。直到這時,他竟然笑了:“看來你想要的東西,現在給不了你了……”
“說什麼怪話……我靠……”
隻是頃刻間,宋鳴珂已經暈了過去。
閉上眼的時候他想,煙雲樓的大師兄這個位置,他大概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在黑暗中下沉、下沉、直至末日儘頭。
……
寧明昧將白不歸叫了進來,問他:“你們妖狐族的腰帶紋樣,是有階級之分的,是麼?”
白不歸點頭。寧明昧把畫出來的紋樣拿給他:“你辨認一下。”
“這是妖狐族的大將,負責禁地的守衛。”白不歸說著,有點疑惑,“師尊,你怎麼知道他腰帶的紋樣?”
“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白不歸走後,寧明昧叫來巫雲和桂若雪。他沒說具體事宜,隻是說妖狐族大將如今不在妖狐族族地內。巫雲道:“既然這樣,事情就好辦了許多。”
寧明昧也沒想到,那糾纏宋鳴珂的大妖,竟然就是守護禁地的負責狐。
此人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了妖狐族了。寧明昧看見他帶著宋鳴珂往自己的洞府去,尋找解藥給宋鳴珂療傷去了。好消息是守衛會鬆懈很多,壞消息是寧明昧目睹了煙雲樓的一場事變,而且此刻他還沒有處理此事的餘裕。
“不管如何,先讓我們拿到我們需要的東西。”寧明昧說。
巫雲問:“你打算怎麼做?”
寧明昧道:“調虎離山。我已經鈔能力加急了白不歸之前的代購海運,又讓電商上線了規則複雜的疊狐狐+掃福海淘活動,如今整個妖狐族要麼在忙著拆海運,要麼在湊單,要麼在湊優惠,要麼在掃福。”
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