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迢自語一聲,金眸裡冷光一曳,如鎖定準獵物的隼鷹,轉頭朝那道倉惶的身影奔去。
那人踉踉蹌蹌跑著,還時不時仰頭去看頭頂盤旋的鴉群,忽然肩膀處搭上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拽住了他奔跑的身軀。
科林顫抖著,緩緩回頭。
那位高他一個頭的男人依舊攜著滿臉困意,金眸微斂,銀白色的眼罩推在額頭上方,直直看了過來。
在火焰連綿,慘叫起伏的城鎮裡,他攜著一身如冰雪般的從容淡定形成了迥然鮮明的反差。
男人瞥了天空中啼鳴的鴉群一眼,將輕淡的聲音遞了過來:“科林,你聽說過,‘最後的晚餐’嗎?”
科林急忙搖頭否認:“你瘋了嗎?你在說什麼……我我不知道……”
“沒關係,那我換一個問法。”
穀迢淡淡移開目光,那絲絲縷縷的赤色火焰攀爬在木質的房板上,吞噬無數座漆黑的屋舍。
怨靈悲慘的呼號從四麵八方湧起,一簇簇火星子拖曳尾焰崩落到他的腳邊,灼熱氣浪排山倒海般湧來,一如翻湧在眼前的地獄景象。
令眾人難免感到毛骨悚然,心生絕望。
穀迢的視線定格在城鎮的最邊緣處,好像可以透過模糊的天地界限,看到那個蹦蹦跳跳向這裡走來的紅色身影。
“死在十字架上的孩子們,於三日後複活了神明。”
穀迢推一推眼罩,在熊熊燃燒的地獄火光中側過臉,看向目眥儘裂的科林,金眸裡搖曳著光點,犀利如鷹:
“——你是猶大嗎?”
隨著他清晰的字音擲地有聲,那穿越百年的鐘聲悠揚,響徹天地,震蕩時空。
在科林最後最後的視線裡,是鋪天蓋地的絢麗色彩。
那些烏鴉形態的皮納塔嘎嘎叫著,一直無差彆攻擊的它們在見到科林的那一刻,瞬間爆發出了更強大的憤怒,一股腦蜂擁而上,長喙擊啄出飛濺的溫熱的黝黑鮮血。
鮮血濺到穀迢的臉上滑落下來,他也隻是靜靜立在旁邊。
那道拚命掙紮的身軀,頂滿彩色的皮納塔,揮動著手臂,慌不擇路撞進了一側的火光中。
那嘶啞的哀嚎漸漸平息,終於平靜成一灘腐爛的血肉。
——你是真凶嗎?是背叛者嗎?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嗎?
——不承認也沒有關係,不回答也沒有關係。
穀迢抬眼凝視著從火光中緩緩立起的黑影,高大沉默的人形烏鴉頭戴圓帽,張開利爪,展開了鬥篷般的雙翼。
——因為神的審判,早已在百年前降臨了。
烏鴉先生衝穀迢大叫一聲。
梁絕上前幾步將他拉到身後,其他人紛紛抽出各自的武器,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備。
而穀迢隻是從梁絕身後探出腦袋,瞥了它一眼:“還想打?”
回想起這人一拳一拳帶血的力度,烏鴉先生登時噤了聲,收攏起展開的翅翼,掠過眾人朝城鎮邊緣走去。
穀迢的目光也追隨著烏鴉先生搖搖晃晃的背影,看見隨著鐘聲漸熄,它的身影也漸漸變淡,消失在蒸騰扭曲的空氣裡。
接著他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一扭頭,一張被掂在手裡的紙巾遞過來,離他的臉僅差幾厘米。
穀迢下意識往後一縮腦袋,視線一提,看向那隻手的主人。
正捏著紙巾的梁絕,在後知後覺發現似有不妥之後也跟著頓住。
兩個人一個前傾身子,一個後縮腦袋,互相僵持了半天。
最後還是梁絕表情詫異,將捏皺的紙巾塞進穀迢手裡,清了清嗓子,說:“擦擦臉吧,有臟東西。”
南千雪忍不住露出一個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