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前一刻還說要拉開距離, 這會兒卻因為即將發生的事，沒辦法保持距離，夏恩覺得有些尷尬。
但這種尷尬很短暫, 他控製情緒的能力還在, 也顧不上其他人是怎麼看他的，直接示意雷伊出來。
總算，雷伊這一點倒是和原先一樣，無所顧忌地站起來，也不問他原因, 就走出了控製室, 還關上了艙門。
他和他站在門外, 門裡的人都在麵麵相覷，也都在猜測，夏恩在陛下這裡的特殊待遇確實多了點, 現在誰都看得出來了。
就連依米爾的艾文斯也看出來了, 一臉吃瓜的表情，巴不得自己就在這艘星艦上。
“你有話想對我說？”
不知道是不是夏恩的錯覺，他覺得雷伊似乎隱約有些期待，可期待什麼呢？
“對，我想說……”夏恩有些糾結, 怎麼對雷伊說明。
他總不能說，因為他從係統這裡知道了可能發生的劇情, 因為依米爾星的政權很快就要分裂了？
艾文斯會流亡, 總統先生會在議會上被殺？
而這全都是因為他們想和科雷恩學習技術，想改革, 而引起了反對黨派的反擊？
夏恩忽然說不出話來，他要是說了, 雷伊會問他怎麼知道的，而他無法解釋，他不喜歡隱瞞的感覺，可這些事確實又無法說明。
他隻是憑著一時衝動，把雷伊叫了出來，叫出來之後怎麼說，卻成了一件難題。
“外麵的那些星艦，會是星盜嗎？我記得我第一次從地球到科林，路上也遇到了星盜，他們是為了打劫你的抑製劑。”
隻是為了問這些？雷伊有些疑惑，夏恩從來不是膽小的人。
“還不知道是什麼來路，不用擔心，我們這麼多星艦，填充槽的武器也夠，在遠程路上遇到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了。”
因為夏恩看起來確實有些憂慮，所以雷伊還是安慰了他，他其實在等著夏恩為他解釋，為什麼說希望所有人都活著，還有救世主，又是什麼意思。
不過看起來，夏恩完全不記得了，他酒醉時候說的話。
雷伊不知道夏恩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過去他可以不追究，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每次他想要再拉近一點他們的關係，夏恩就會逃走。
這似乎就是夏恩的態度。
這是不是和夏恩隱藏的秘密相關？雷伊考慮過，準備等這次出訪結束之後，再好好和夏恩談一次。
最近是沒有時間了，雷伊要處理的事確實很多，畢竟他出訪在外，科雷恩還有很多公務，要通過遠程的方式傳遞到他這裡，他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滿。
在兩個人在門外走廊交談的時候，控製室發出叫聲，“警戒！超出安全距離！”
那幾艘來路不明的星艦包圍過來，明顯是衝著他們來的，科雷恩全員警戒，隻等對方進入射程就發起攻擊。
對方是出現在隊伍的左翼，右翼是依米爾星的星艦，艾文斯通過視訊正在擔心，和西隆討論，要不要幫助科雷恩，對方是否需要他們幫助。
西隆持反對意見，“也不看看對方是誰，科雷恩也許隻會覺得我們多事，而且這會影響到他們的作戰方式。”
艾文斯也承認，確實如此，可到底對方也是他們請來的客人，難道在家門口出事了，他們也沒有任何表示嗎？
要是科雷恩誤會以為是他們下的黑手，那可怎麼辦？
艾文斯的顧慮也有他的道理，西隆正在考慮，還沒等結果出來，他們的星艦被遭到了攻擊。
原來對方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科雷恩那邊，隻是虛晃一招，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依米爾的星艦！
這下輪到艾文斯傻眼，他還擔心什麼被誤會，現在絕對不會被誤會了，對方的目標是依米爾星艦。
依米爾星人毫無防備，艾文斯前一刻還在吃瓜，這一刻就麵臨危機，現在他要考慮的反而是科雷恩會不會出手相助，會不會出於謹慎，謹慎觀望。
“依米爾內亂了。”在對方遭到攻擊的同一時刻，夏恩非常肯定地對雷伊這麼說。
這一次，雷伊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他，什麼也沒說，但夏恩就是知道，這是雷伊對他的情報來源，表示出謹慎的態度。
他不相信他？夏恩第一時間勾起一個含義不明的笑，若無其事地續道：“沒什麼，我猜的。”
他轉身要走，被雷伊一把抓住了手腕，“你不能每次都扔下一句話，就要對方無條件相信你，之前每一次，我都沒有問，那現在呢？你願不願意說？”
“那現在你是不相信我，是嗎？”夏恩回過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感到一絲怒火，其實雷伊說的完全沒錯。
“我沒有不相信，但我要對帝國負責。”雷伊一開口，語調深沉，仿佛是發現夏恩的不悅，那雙灰藍色的眼眸如同某種猛禽一般，盯著夏恩。
“公平些，我可以無條件相信你，但你是不是也該相信我？你所知道的這些事，到底是從哪裡知道的？你還有什麼秘密是不能告訴我的？”
本來不想問的，卻還是在夏恩的麵前脫口而出，雷伊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冷靜，一點都不像日常處理帝國事務的自己。
夏恩一時語塞，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在兩個人糾纏不清的時候，視訊那一頭的艾文斯坐不住了。
“請求科雷恩的支援！”他主動開口求助。
戴蒙斯從裡麵出來，謹慎地張望了一下，免得看到些不該看的，遠處兩個人影站著，果然臉色都有些異樣。
“陛下，依米爾星求援，對方的火力不小，他們缺乏作戰經驗。”戴蒙斯低著頭，遠遠地彙報。
這種時候確實不適合討論私人的事，雷伊吸了口氣，看夏恩還是不肯透露他的情報來源，“那隨便你吧。”他放開夏恩。
雷伊轉頭回了控製室，觀察戰局，準備出手，同時想到夏恩說的，依米爾可能內亂，於是連線了依米爾星的聯邦總統。
那邊通訊一直沒有臉上，就像失去了信號一樣。
夏恩站在門外，看著艙門裡大家忙碌起來，有條不紊，科雷恩的作戰素質很強，雷伊有很多時間都是去訓練場練習，每一個科雷恩軍官，時常會去參加演戲，沒有人會畏懼戰爭。
甚至可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驗證自己訓練的成果。
科雷恩上下，從不熱衷於戰爭，但也從不畏懼，雷伊是其中的表率，他全神貫注，指揮著艦隊對依米爾星艦展開救援。
貝斯塔和摩爾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們做好了出戰的準備，正在穿上作戰服，兩個人一言不發，沒有對雷伊的指揮有半點質疑。
兩個人在艙門走出去的時候，遇到了夏恩，看著夏恩站在走廊上，好像還是一副和他無關的樣子，摩爾莎一麵將火紅色的頭發紮起來，在經過夏恩身邊的時候，發出一聲冷笑。
那是嘲弄一樣的笑聲，是充滿了鄙夷的，她看不慣夏恩，也看不上他，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麼留在陛下身邊的？
陛下還對他這麼寬容，簡直匪夷所思。
貝斯塔沒有像她一樣表達出敵意，但也若有似無地朝他瞥去一眼，第九軍團近來風頭正盛，他真的很想知道，夏恩到底是深藏不露，還是純粹的僥幸。
這一場大戰一開始，就十分膠著，對方做了完全的準備，用了合圍的戰術，他們不止幾艘星艦，突然出現在依米爾星艦船外圍的就是利用了某種特殊科技，儀器根本檢測不到他們。
哪怕檢測到，也是錯誤的信號。
“這是我們聯邦新的研究產物，是用自然界的木係能量做為動力，這種引擎是監測不到的，就像隱形戰艦一樣。”艾文斯的話，似乎在指向一個結果。
對方能獲得最新的技術，要麼是自己人，要麼就是有內鬼泄露，無論如何都表明，要解決艾文斯他們這些星艦的，是依米爾星人。
艾文斯的表情沉重起來，看不出一點笑意，在他身後的西隆直接說道：“其實這一次聯邦想要開展新的貿易，是有些反對的聲音的。”
反對派，反派軍？依米爾要內戰了嗎？大家紛紛猜測議論。
和夏恩說的一樣。
在大家凝重的氣氛裡，雷伊的心思卻飄到了彆的地方，夏恩又一次說中了。
雷伊沒有派夏恩出戰，在彆人眼裡就已經是一種特彆的態度，夏恩也沒有自請出戰，因為他知道，這就是艾文斯開始流亡的開端。
他去不去，都不會改變這個結果，他想做的是讓艾文斯能提早結束內戰，這樣到了關鍵時刻，依米爾星再也不會是科雷恩的敵人。
否則，依米爾星就會在戰爭爆發之後，站在科雷恩的對立麵，因為依米爾星的反叛軍得到過星盟的好處，若非如此，他們也沒有那麼多經費來打內戰。
雙方開戰，在宇宙中爆發出炫麗的花火，戰爭很殘酷，這一刻看起來卻絢麗奪目，夏恩站在舷窗，已經知道這一戰的結局。
因為對方所使用的新科技，依米爾星的星艦損毀的很厲害，被自家的技術打的毫無招架之力，讓艾文斯氣到跳腳。
可他根本聯係不上自己的父親，總統失聯，其他軍隊也失聯，好像整個依米爾隻剩下他帶出來的這三支星艦。
科雷恩是提供了幫助，但是對方派出的星艦很多，就像不要錢一樣，反物質導彈也直接一個接一個的丟過來。
雷伊沒有暴躁，他翻開星圖，既然依米爾星現在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不如去彆的地方，等確定依米爾星的形勢之後再做決定。
在他翻看星圖的時候，夏恩就站在邊上，他看著雷伊，雷伊看得出，他有話想說，但他沒有說話，而是抬起手。
在那麼多的行星裡，他手指一點，被他所指的是潘多星。
這是科雷恩曾經發掘過冰川資源的星球，為此和伽馬星直接鬨掰了，這裡的外緣還有科雷恩的采冰挖掘船。
雷伊剛才也看到這裡，在夏恩點上它的時候，和夏恩四目相對。
還願意相信我嗎？
夏恩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仿佛在無聲詢問。
第132章 第 132 章
雷伊本來也是在猶豫, 他還有些不能確定是否要選擇潘多行星。
潘多的條件並不適宜人類停留，它的內核由冰和岩石組成，最低溫度, 可能直接能把人凍上, 要是沒有機甲防禦，人類根本無法在行星上立足。
就算他們一直待在星艦裡，路上所帶的食物也會消耗完，他們必須在短時間內想辦法確認依米爾的政局，然後快速做出下一步的決定。
其實不光是潘多, 去任何一個其他行星, 都麵臨同樣的問題。
區彆是, 夏恩選擇了潘多。
那雙如同湖水般清澈澄淨的眼眸，沒有任何猶豫或是不確定，注視著雷伊, 等待著他的決定。
雷伊隻考慮了一秒鐘, 就下達了指令。
“去潘多。”
在他的指揮下，星艦早就偏離了航道，在一次次交火之中逐漸後撤，躍遷轉移，出現在了潘多行星的周邊區域。
潘多很冷, 冰川能夠被采集運回科雷恩，被淨化製作成水膠囊, 在地球的水源逐漸乾涸之後, 所有的人類都在想方設法的通過彆的方式，采集到能夠飲用的水。
之所以製作營養素藥丸, 而不是營養液，就是因為水資源本來就緊缺, 能夠做藥丸的，根本不會去用水，這太奢侈了。
夏恩也是在科林待了一段時間才知道的，科雷恩的飲用水和其他使用水，都有不同的純淨級彆，有的水是循環使用的，比如洗澡的水。
水經過處理之後，已經非常乾淨，但還沒有到可以飲用的級彆，哪怕經過燒煮，也還是有些人類無法代謝的成分，算不上安全。
所以發掘冰川，並且開采，絕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潘多行星附近一直有科雷恩的巡邏船，開采用的挖掘船就在巡邏船的保護之下。
巡邏船是用來及時發現星盜的，在看到突然躍遷出現的星艦之後，巡邏船的艦長如臨大敵，差點就要動手了。
但是等看清星艦上的科雷恩徽章，接通了視訊，才確認真的是皇帝陛下的艦船，一開始是高興的，等知道科雷恩這些星艦的處境，巡邏船上的幾個軍官又擔心起來。
憑他們幾個人，怎麼保護陛下的安全啊？！
巡邏船本來就不是用來作戰的，要是依米爾內亂，大批星艦殺過來，豈不是直接變成炮灰？
他們倒是不怕犧牲，可要是沒保護好陛下，讓陛下有個萬一，他們這些人，每個都將成為科雷恩的罪人。
巡邏艦的負責人心裡壓力特彆大，他本來就隻是來看守冰川的，沒能想到會遇上這樣的大事。
科雷恩的六艘星艦，在交戰中壞了一艘，其他的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而依米爾星的艦船，因為是對方火力的集中點，三艘都壞了，艾文斯所在的那艘星艦，還是用運輸機被拖著，像是處理廢棄星艦那樣，拖到了這裡。
都留在潘多外圈，目標太明顯，哪怕這裡充滿了隕石碎塊，還有一些破損的星艦，在茫茫宇宙之中慢慢飄浮到了這裡。
好像這裡是被人遺忘的角落。
但雷伊不敢掉以輕心，他下令在潘多行星上著陸，讓巡邏艦繼續保持巡航的狀態，挖掘艦也繼續在行星外圈作業，一切照舊。
沒有人會質疑皇帝陛下的命令，但摩爾莎是親眼看到的，夏恩先選了潘多，為此她對於即將著陸的潘多行星產生了極大的質疑。
貝斯塔還是一貫的沉默，他毫無異議的執行命令，星艦慢慢在不知道是寒冰還是岩石的表麵上降落了。
所有的星艦都發出收縮的聲音，在疾速降低的溫度之下，在艦船裡的每個人都感覺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潘多太冷了，星艦裡的溫度還沒來得及自動調節，大家都打了個寒戰，夏恩也沒想到，這裡冷到讓人連說話都苦難。
隻有雷伊好像沒有受影響那樣，下令把艾文斯和西隆一行人接過來，大家離開星艦就必須船上機甲行動。
夏恩看著雷伊下達一個個命令，也看著他所知道的劇情正在慢慢變成現實。
可是接下來，他準備幫助艾文斯，讓依米爾早一點結束內戰，這樣才能在未來為科雷恩爭取到值得信賴的盟友。
“幫助依米爾，你以後不會後悔的，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花多少人力物力，都值得。”夏恩不打算再掩飾他知道些什麼了，舷窗之外的冰雪岩石，在他的眼睛裡反射出耀眼的亮光。
“你有預見能力？”雷伊聽說過，有這樣的能力者，非常非常稀少，任何一個都會成為幾個國家爭搶的瑰寶。
“我也希望我有，可惜並不是。”夏恩不想撒謊，也不願意多事，“或者你就當做我有這樣的能力，行嗎？”
他明顯不願意多說，但說話的樣子很認真，表示不是隨便開玩笑的，彆人最好能相信，否則就會後悔。
雷伊不願意後悔，他會聽取他的意見。
可另一方麵，雷伊想到夏恩隱藏著某個秘密，不肯告訴他，這讓他的心裡非常不舒服，就好像本來的默契和信任裡，多出了一粒有棱角的石子，無論怎麼安放，都無所適從。
夏恩顧不上雷伊的反應了，依米爾的內亂已經就在眼前，相比雷伊的感受，他隻能優先處理麵前的危機。
他知道，這也許也是一種逃避。
他以為自己的內心非常堅定，此時卻發現，他的堅定不堪一擊。
他要讓進度條早點縮短，早一點解除科雷恩的危機，他怕再這樣下去，他沒辦法再直視雷伊的眼睛。
他怕他會後悔前不久的決定，因為和雷伊之間的進展很快，他以為自己能抽身的，很快陷落，往往代表著不那麼深刻。
可為什麼，看到雷伊仿佛對他失望的眼神，他的心裡會這麼難受？
難道被美色所迷，兩個人上過床之後，就真的會和原先不一樣了？
答案越來越明晰，可夏恩並不想承認。
那些曾經來到這個世界，接受了任務，又放棄或失敗的人，可能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掙紮。
想到這裡，曾經在夢境中見到的毀滅，見到的死亡和戰爭再度浮現在眼前，夏恩麵對著窗外一片冰雪岩石，看到舷窗上映出自己的臉。
額前的碎發垂落，擋住了一部分眉眼，好像就是為了遮掩住他的遲疑和糾結，掩蓋住內心的脆弱……
他一拳砸在了舷窗上。
在他的拳頭碰到舷窗之前，他被猛地抓住，還有一聲有些凶的低吼，“不要你的手了？”
夏恩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顫抖，他本來就是用儘了全力的，雷伊的手掌抵在他的拳頭前麵，捏住了他。
想到再差一步，夏恩的骨節可能都要碎裂，語氣就變得重了。
“你知不知道為了抵禦外麵的溫度，現在星艦裡把防禦值調高了？你的手這麼砸過去，你是不想要它了是不是！”
因為經曆過戰鬥，又麵對著困境，雷伊身上屬於戰士的那部分忽然突顯出來，整個人的氣質變得無比犀利。
他的語氣還是很平穩低沉，但那種強硬的不可違逆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明晰。
夏恩深吸了口氣，“抱歉，我在想事情，走神了。”
他要收回手，雷伊卻緊緊捏著，他收不回來，索性看著他，雷伊麵無表情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為他造成了困擾和麻煩。
“我保證這是暫時的，我會證明我是一個稱職的軍團長。”他想留在雷伊的身邊，但不是以私人關係者的身份。
雷伊不說話。
他的反應讓夏恩確認，自己終於讓對方感到煩躁和不快了，而且確實是他自己先反複的，雷伊隻是給出了合理的反應。
其實夏恩也設想過，完成任務之後，萬一無法回到原來世界的狀況，到時候他是不是該對雷伊說出一切？
可怎麼說呢？還是什麼都不說？繼續和雷伊保持這樣的關係？然後心安理得的沉淪下去，挽回他，成為他的情人？
這讓他覺得自己很無恥。
好像得不到一方，就屈就另一方，雷伊仿佛成了他的備選，成了一種退路。
他做不出來。
夏恩承認自己是有感情潔癖的，否則也不會在娛樂圈內混了那麼久，也沒有真正意義上和彆人好好維係過一段感情。
到了這裡，雷伊出現的猝不及防，又成了他任務的關鍵，他無法回避，就隨波逐流了，完成任務變成了一個很好的，放任自己的理由。
以前他可以裝傻，他可以對自己說，這不過是移情作用，是因為這個角色，是因為雷伊本身太有魅力。
他所察覺的情愫，不過是特定環境下的產物，並不代表什麼。
這是一種情感衝動，很快就會淡去的。
他在心裡一次次對自己這麼說著，在兩個人之間劃下看不出的線，夏恩完全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雷伊終於鬆開了。
夏恩收回手，若無其事放到背後的手掌逐漸緊握，握到指節發白，握到掌心發顫。
雷伊已經去安排工作，還有許多事要做，打探依米爾的消息，和科雷恩聯係，休整星艦，還有艾文斯已經接到了他們的這艘星艦上，他必須和他談一談。
艾文斯出現在星艦裡的時候，麵色蒼白，他有種茫然無助的神色，在看到雷伊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希望。
“雷伊陛下！”他小跑過來，仰頭抓著雷伊的手臂，“請一定要救救我父親！”
“隻要科雷恩出手相助，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艾文斯極力保持平靜，可還是目光含淚，他肯用一切去換依米爾的和平。
所有人都看向了雷伊。
戰爭是殘酷的，但這對科雷恩而言又是有利的，所有人等待著皇帝陛下的反應，雷伊扶著艾文斯，讓他先坐下休息。
他對他很客氣，言語相對來說比較溫和，這對科雷恩皇帝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和顏悅色了，也非常難得，畢竟他大部分時候都是冷著臉，一派漠然表情的。
他對艾文斯的態度，和對其他國家的官員不一樣。
夏恩知道雷伊聽進他的話了，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為科雷恩謀求最大的利益，這樣的話，等到了某一天，科雷恩會少一個敵人，多一位盟友。
這就是他想要的，在雷伊扶著艾文斯坐下的同時，夏恩在人群裡悄悄打開係統麵板，原本好像被凍結一樣的進度條，正在緩慢縮短。
夏恩沒有感到驚喜，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視線轉移到雷伊扶著艾文斯的手上，又忍不住斂下眉眼，剛才一直緊握的手掌一直沒有鬆開，此時此刻，又捏得更緊了些。
他靜靜地站在人群裡，察覺到周圍偶爾投射過來的目光。
那些眼神裡似乎有些同情，也有嘲笑，好像在笑他的不自量力，好像雷伊稍微對艾文斯親切一些，就已經在預示著艾文斯會成為陛下的新歡，而他夏恩，已經是過去式，即將被丟棄。
似乎從他出現之後，許多人再也不信這位皇帝陛下是清心寡欲的了。
夏恩覺得可笑，可嘴角無論如何也無法牽動，他注視著雷伊和艾文斯交談，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什麼，耳邊的聲音好像隻是聲音，並不能化成詞句被他理解。
而同時，他的眼角的餘光看到一台機甲，從星艦的舷窗之外一閃而過。
潘多這樣的環境，外麵怎麼會有其他機甲？這個行星應該是沒有人的。
可那確實是機甲的影子，像在窺視什麼，在夏恩轉過頭去的時候飛快地往後退。
第133章 第 133 章
“是誰在那裡？”夏恩追到舷窗邊上, 對加倫使了個眼色。
加倫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衝到監控台去調整角度。
監控光屏上，那台機甲穿梭在冰雪裡, 在雪岩之間跳躍, 要不是確定那裡有人，肉眼可能都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但是設備可以監測到，那裡確實有一個生命體在移動。
艾文斯神色緊張，他猜測是追兵跟上來了，要是他也被抓走, 依米爾星就真的完了。
他緊緊抓著雷伊的袖口, 在他身後, 西隆異常沉默，也沒有去關注出現在舷窗外的人。
雷伊下令抓捕，很快就有機甲離開星艦, 夏恩回過頭, 正好對上西隆略顯陰沉的麵孔。
西隆回避了他的目光，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夏恩卻好像從中察覺道一絲異樣，然後想到西隆是艾文斯的老師……那……
出現在星艦外的人被貝斯塔抓到了，貝斯塔帶著幾名部下, 他們的機甲走的是敏捷路線，明明應該是笨重的大家夥, 偏讓他用出了鬼影一般的效果。
夏恩仔細回想, 以前確實很少聽見第四軍團的名號，似乎他們輕易不會出現在人前, 再加上貝斯塔的畫風，他大概率是機動部隊, 也可能負責偵查。
讓夏恩感到意外的是，被抓回來的居然是老熟人，唐納修。
當他被貝斯塔提著扔到星艦裡，夏恩確認這確實是唐納修沒錯。
唐納修當初確實是被調動到潘多來挖礦的，他看起來和原先的樣子不一樣，他變了很多。
機甲殘破不堪，眼神卻變得銳利不少，桀驁不馴的樣子又多了幾分狡詐，本來就是個如同郊狼似的家夥，現在看起來已經和星盜差不多了。
唐納修原來是第九軍團的主力，要是沒有夏恩，他就是軍團的核心，因為夏恩的緣故，他被雷伊懲罰了，被丟到了潘多。
他在潘多星球過得非常淒慘，日複一日的挖掘，一挖就是幾個月，然後讓運輸機把巨大的冰塊送回去。
沒有娛樂，沒有女人，周圍的同僚都是眼神陰狠的角色，他一點都討不到好處，反而差點被人當成小羊羔給吃了。
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像地獄一樣，他過了半年就受不了了，一個人從挖掘的星艦上溜到潘多行星上。
這裡非常冷，食物資源也匱乏，所以唐納修溜走的時候帶了不少食品罐頭，各種壓縮食物，還有水膠囊。
他就躲在潘多行星上，準備等服役期到了再溜進星艦回去，藏在裡麵回科林或是回地球。
像這種挖掘的工作，半途中有人失蹤太正常了，宇宙裡隨時都有人崩潰，某一天就這麼消失了，沒有人會在意。
唐納修是有點小聰明的，但他又還不夠聰明，在看到有星艦降落的時候，沒有躲得遠遠的，還上來查探，這就被逮了個正著。
夏恩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批評一頓，繼續扔回去，有用嗎？
他想把這個麻煩交給雷伊，唐納修一看這架勢，知道自己可能會被丟給軍部，到了軍部，等待他的可就是軍法處置，就不知道最後會怎麼樣了。
心思轉了幾圈，很快就有了決斷，“陛下，要是我能告訴你一個關於潘多的秘密，是不是可以從輕發落？將功補過？”
什麼事能稱得上功勞？
唐納修半跪在控製室的空地上，像是帝國最虔誠的信徒，抬著頭，露出一點諂媚的笑。
“潘多星，其實有生命體。”
“這裡分成星體外圈和內圈，內圈是潘多的核心，這裡有生命，而且應該算是……人類吧。”
唐納修露出古怪的表情，好像他也無法定義，那些到底還算不算是人。
異星種族？能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活下來的，一定不會是人類。
可唐納修敘述起來，又好像那些確實是人。
人類能活下來，潘多就一定有食物，他們這些星艦，還有星艦上的人，都需要補給，否則就隻能暫時退回去，路上會不會遇到依米爾星的反叛軍還不好說。
艾文斯很擔心雷伊會帶著科雷恩的星艦直接折返，畢竟科雷恩不愛管閒事是出了名的。
皇帝雷伊從來也沒有什麼樂善好施的名聲，而依米爾又太需要幫助了。
艾文斯幾乎是抓著雷伊不放的，雷伊神色淡淡，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他好像是在考慮。
大家不知不覺都安靜下來，是等待黑晶派援軍來，還是潛伏在這個潘多，等待機會？
依米爾的反叛軍不是星盜，那是正規軍，聯邦國分裂，不是小事，要是科雷恩貿然相助，派增援的星艦過來，又要被說乾涉彆國的政治。
能在這裡的都不是第一次接觸政治的小白，就連夏恩也記得，當初隻是因為這裡發現的冰川，和伽馬星動手，科雷恩就被星盟輿論攻擊了。
不過他選擇這裡也是有原因的，“不用叫增援，邊上就是伽馬KB23，沙赫部長應該在，要是有什麼萬一，他過來應該也用不了多久。”
雷伊也是這麼想的，他沒有說話，但露出了讚同的表情，對夏恩點了點頭。
夏恩的想法完全是和他同步的，他本來就是個合格的軍團長，並不會因為在他身邊，而被遮掩住光芒。
他早就想讓夏恩像這樣，在帝國的行動中展露智慧和鋒芒，就像他在仿生人混亂事件裡做出的貢獻一樣。
可越是這麼想，越是把夏恩當做一個軍團長，當做他的部下，他就越覺得曾經對夏恩發出的邀請，要他成為他的所有物，是一件非常混賬的事。
夏恩是因此而對他失望？他有秘密隱瞞自己，是因為無法信任？
雷伊的內心有著各種猜測，但彆人並看不出皇帝陛下的異樣。
其他人正在恍然大悟，陛下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沒想到夏恩還能考慮到這一層。
艾文斯有些失望，沒有增援，那隻憑眼前這幾艘星艦怎麼和反叛軍交手？
可也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滿來，科雷恩肯幫他，已經很好了，他不能再提過分的要求。
因為唐納修提供的情報，雷伊準備派人搜索潘多星，如果這裡有可以利用的資源，那就要利用起來。
大家分頭行動，星艦裡的所有能源都是有限的，要是真的沒有收獲，可能就需要去打擾沙赫。
隔壁伽馬星正在交戰，若非萬不得已，雷伊不會改變命令讓沙赫來潘多。
星艦準備輪班，有人留守，有人出去巡查，然後大家互換，為期七天，要是七天之內再沒有結果，無論人是否能到齊，都要離開潘多，哪怕以少對多，也隻能和依米爾的反叛軍一戰。
事情拖得越久，越是不妙，雷伊經曆過比這更殘酷的戰爭，並不覺得有什麼，鎮定地下達命令。
身為皇帝陛下，雷伊本來應該留守的，但科雷恩的皇帝和彆的國家不同，雷伊從來不會躲在軍士背後。
他不僅擅長戰鬥，還是科雷恩最強的戰士。
艾文斯想起老師的話，必要時候，要不擇手段地抓住科雷恩這根救命稻草，所以他一直都跟在雷伊邊上，就像一個尾巴。
夏恩反而很安靜，就像在發言之後就儘量降低存在感一樣，站在角落裡。
但他依然很耀眼，在雷伊安排任務，下達指令的時候，同樣站在角落的西隆無法避免的看向了他。
那不是愛慕的眼神，西隆站在夏恩邊上，手裡捏著一個科雷恩的水膠囊，仿佛是試探一般，開始閒聊，“你會加入搜索隊嗎？”
“我聽從陛下的安排。”夏恩靠著舷窗，透過舷窗上玻璃的反射，看著雷伊的雙手在控製台上飛快挪動，下達一個個指令，同時還他也留意到，有另一個人正在做和自己一樣的事。
西隆也在透過舷窗看背後，隻不過西隆的目光一直圍繞著艾文斯。
這樣的師生關係，究竟是西隆的一廂情願，還是艾文斯也有同樣的情感？對於依米爾的習俗，夏恩始終覺得很特彆。
“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對彆人獻殷勤是什麼感覺？”夏恩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情，問出這句話。
“是我，讓他這麼做的。”西隆看起來很斯文，有一些學者的氣質，他的眸色深沉，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夏恩有些意外，但是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明白，艾文斯未必是喜歡上了雷伊，他隻是聽從了老師的話。
要用儘辦法，讓科雷恩提供幫助。
哪怕在必要的時候，用自己做交換，隻需要雷伊有一點點同情他，可憐他，憐惜他，隻要能換來科雷恩的幫助。
因為這是他現在僅有的籌碼，他也可以用貿易權來交換，但那無異於畫餅，加上自己本身，才更能顯出誠意和決心。
西隆的內心並不願意這麼做，卻還是要提出這樣的建議，看著自己所愛的人去對彆人獻殷勤。
因為這是正確的事。
艾文斯很聽話，果然在努力討好雷伊，雷伊居然也並不拒絕，夏恩不知道雷伊是不是故意的，他收回目光，不想再看。
“看到自己所愛的人和彆人太親近，果然是會痛苦的吧。”西隆忽然這麼說。
他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看向夏恩。
是愛嗎？夏恩無法界定，但想到自己和雷伊之間的關係，他忽然覺得和西隆非常相識，非常接近。
他們都在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哪怕心裡並不好受，甚至開始有一種呼吸也難以為繼的感覺。
但因為這是正確的事，所以必須繼續下去。
夏恩並不願意回想，可此時此刻，已經被他下意識想要遺忘的那次通訊，還是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陛下一直是進行日常檢查的，這是慣例，最近的一次檢查，胡安醫生很驚訝，因為是他建議陛下去接近你，但是沒想到……”
結果表明，雷伊確實戒除了情感抑製劑，可他同時他的精神力也和夏恩產生了強烈的聯係，這種反應在數據上的檢測結果，比什麼都要觸目驚心。
霍曼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一段話，說得結結巴巴，期期艾艾。
“可能是你那次掉進礦洞裡，為了救你，進行了精神連接導致的，也可能就是出於陛下本身的情感，總之結果就是……你取代了抑製劑，能抑製陛下的精神力失控，但也導致陛下可能對你本身，產生類似上癮的症狀。”
“胡安醫生不敢對彆人說，這種症狀已經可以歸類到病態，因為陛下的精神力太強了，稍許的波動對彆人來說也是可怕的，鑒於……不知道你們往後會怎麼樣，胡安醫生建議進行戒斷。”
“這也是整個皇室的決定。”
當時霍曼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底氣，有些心虛和害怕，說得顫顫巍巍，輕得和蚊子一樣，可落在夏恩的耳朵裡，就像天上突然炸響驚雷，留下一陣不斷回蕩的嗡鳴。
後來霍曼還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見了，所有的聲音都離得很遠。
他剛開始擔心自己會離開，剛開始設想雷伊會怎麼樣，猶豫是不是該讓這段失控的關係冷卻下來，正確答案就已經擺在了他的麵前。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呢？夏恩甚至不太記得了，他隻記得當時胸口很重，很沉，隨著霍曼的話，等到他開始暈眩，才發現自己忘記了呼吸。
身體的本能，比他自己大腦的認知更快一步地給出反應，他隻記得當時自己捂住了胸口，心臟仿佛捆綁上了鐵石，一直一直被拉著往下墜去。
在如同墜入冰冷海水的困頓感裡，他才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原來他早就愛上了雷伊。
第134章 第 134 章
意外總是比計劃來得快, 沒有等到分頭去查探潘多星，潘多的雪暴期就來了。
這裡的雪暴不是真的下雪，但比下雪還要可怕, 行星上的一切被擠壓, 被低溫冰凍，凍成如同鑽石一樣的冰粒。
無法抵禦的，都在極寒之下崩裂，形成石塊般的晶石，看起來很美, 但這種美麗要用生命作為代價。
科雷恩的隨行工作人員, 前一刻還在檢查外部零件, 因為圖方便沒有進入機甲，隻用了升級版的太空服。
本來這種太空服在宇宙中是能短暫行動的，不會受到影響, 可在雪暴突然來臨的時候, 他根本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他在所有人的麵前一層層剝落成了碎塊，每一塊都帶著殷紅的血跡，他的身體被環境擠壓，仿佛某種高科技的技術，又像是一種可怕的魔法, 在高壓和強冷之下化成一攤冰晶，掉落到了地上。
誰也不想麵對這樣的雪暴期, 地麵的冰岩也爆裂, 在極寒下星艦發出吱吱格格的噪音，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擠碎。
所有人都穿上了太空服, 能操控機甲的紛紛進入機械艙進行裝備。
這本來隻是一次出訪和交流，誰能想到變成這樣？機甲裝備不足, 有的人隻能蜷縮在同僚的機甲控製艙裡，從星艦裡逃了出去。
夏恩這次沒有帶他的月光機甲，隻有賽巴斯存在於無所不在的智腦係統中，在忙亂之中，大家都在各自尋找能夠一起組隊的夥伴。
艾文斯一直跟著雷伊，理所當然地就近原則，就要登上雷伊的天使審判Ⅰ級機甲。
在他身後，西隆沒有忙於找尋防護裝備，在所有人都忙亂的場景之下，他顯得尤為突出。
艾文斯終於察覺到他的注視，“老師？”他用目光詢問。
西隆對他點點頭，“你自己小心。”
“科雷恩的規矩，身為皇帝，我不會躲在彆人背後，艾文斯，和我一組並不能保證你的安全，反而可能是一種危險，你做好準備了嗎？”
在艾文斯站在控製艙下麵，等著被控製艙吸納進去的時候，雷伊忽然開口發問。
艾文斯愣住了，他是想活命，不是想找死，科雷恩的皇帝是很強，但那是在麵對敵人的時候，而現在他們麵對的是雪暴。
“老師？”他下意識回頭，這個風險值得嗎？
科雷恩皇帝的名號無人不知，可要西隆真的點頭，他又無法接受如果有個萬一，任何事都有概率，出事的概率多大？西隆終究不敢點頭。
於是艾文斯選擇回到西隆的身邊，然後不著痕跡地呼了一口氣。
雷伊坐在機甲控製艙裡，沒有更多時間給其他人考慮了，大家各自準備出艙。
而這個時候，雷伊朝夏恩伸出手，“你敢嗎？”
敢一起衝在危險的最前麵，敢麵對意外，甚至準備好受傷和犧牲嗎？
透過光屏，雷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這就是他日常之中無比普通的一天，他的邀請仿佛也隻是問對方願不願意一起去吃個飯，無比尋常。
兩個人對望著，周圍又變得無比安靜，所有人都下意識暫停了自己的動作，隻為了確認皇帝陛下的動向。
夏恩在他的視野之中，緩緩揚起嘴角，湛藍色的眼眸如同湖水，表麵的沉靜之下，翻湧著波瀾。
“有什麼不敢，這是我和你一起選的行星。”
夏恩是微笑著回答的，神色如常，非常鎮定，他跳上了機甲的手掌，被雷伊捧在手裡。
真的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顧慮又好像都不存在了。
什麼任務、時間線和劇情，什麼拯救世界，什麼必要的戒斷，未知的危險，所有的所有都在這一刻化作了微不足道的塵埃。
按照夏恩的推測，他和雷伊不會有事，所有的危機總會解決，可內心又有一個聲音在說，哪怕他的推測錯誤，哪怕他和雷伊會在這場雪暴裡變成冰凍的晶體顆粒，那至少他們在一台機甲裡，最終也會碎成一體吧。
當這麼想著的時候，夏恩並未覺得悲傷，也沒有什麼悲壯的感覺，反而異常平靜，甚至有種塵埃落定的淡然。
他到了機甲的控製艙裡，坐到雷伊身邊，機艙裡沒有多餘的座位，夏恩坐在邊上的空地上，又回想起雷伊第一次說要教他使用機甲的時候。
如果最初他沒有和雷伊相識，一切又會是什麼樣呢？
如果他始終把雷伊當作一個NPC，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是不是會更快完成任務，更快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他沒有放任自己的情感，自以為靠演技就能糊弄過去，是不是就不會被這個世界同化？能始終保持警醒，毫不留戀？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些如果都不存在。
夏恩演過很多角色，唯獨沒有真正徹底地去愛過一個人，而此刻，他被這種懊惱和悔恨所刺痛。
他以為自己應該後悔遇到雷伊。
可要是真的假設自己從未遇到雷伊，無法形容的窒息感又像雪崩要將他掩埋一樣，向他席卷而來。
“你在想什麼？！叫你抓住扶手！”雷伊的吼聲突然在夏恩耳邊炸開。
他看著他，冷峻到就像失去了人類情感的表情，眼底有一種關切和擔憂一閃而過。
雷伊的機甲已經離開星艦，正在快速行進，所有人都撤離了，登上機甲甚至運輸機。
一長排的隊伍，試圖在這片雪暴之中尋覓一個相對安全的休息地。
唐納修作為最熟悉這裡的人，他在前方帶隊，但是沒有人真的相信他會那麼好心，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
唐納修其實也沒有弄什麼花招，他隻是加快了速度，就已經有機甲無法跟上了，本來就隻是作為運輸使用的運輸機，也早就在雪暴之中掉隊。
人群分散開來，通訊訊號因為雪暴而變得微弱難以捕捉，大部隊走散了。
雷伊很冷靜，在他真正登上皇位之前那些年，他就在第一軍團裡，他參加過戰役，也去未知行星探索過。
他還緊緊跟著唐納修，同時還要分心去照看夏恩。
夏恩不對勁，這種不對勁太明顯了，明顯到他不用多費心思就能察覺到他的沉默。
夏恩那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表情，那種在笑容之下的堅持，都好像被什麼擊潰了一樣。
他明顯神不思蜀，而雷伊無法追問，至少現在不能。
景物快速後退，夏恩的視野之中不斷出現白色的風暴，好像在下鑽石雨一樣，會有冰晶砸落，帶著些許血漬。
有人在行進之中終於還是沒能逃開這場災難。
人類在異星，在這種自然的威壓之下什麼都不是，夏恩的思緒就像停滯了一樣，他甚至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恐懼。
他的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雷伊抓過去，放在他座椅的扶手上，夏恩順著扶手看過去，看到雷伊的腰側，看到他寬闊的肩膀，挺直的背脊，整齊扣起的衣領……
他看到雷伊的側臉，緊繃的臉部線條，無比深邃的眼眸，專注到仿佛這個世界隻剩下他眼前的這一片天地。
“現在知道看我了？之前都在發什麼呆？”雷伊架勢著機甲，在夏恩的注視之下，分神關注起他來。
夏恩搖頭，“沒什麼，隻是在想一些事。”
“一些和我有關的事？你到底有什麼想和我說的，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可以直接說。”雷伊把機甲停了下來，在逐漸變輕的引擎聲裡，夏恩聽見自己的心跳。
說來好笑，他演過那麼多劇集，電影，充滿了愛恨情仇，自己反而不敢真的投入那麼多。
“你想多了，我沒什麼，隻是有些不習慣這裡的吧。”夏恩試圖轉移話題，“你停在這裡沒關係？其他人呢？”
“還說沒什麼，你都沒聽見我在信號斷開之前讓他們去聯係沙赫嗎？”
雷伊的機甲性能非常優越，矗立在雪暴之中，周圍發出金屬收縮的聲音，但對機甲內部影響不大。
雷伊轉動座椅，正對著側麵的夏恩，他居高臨下，皺著眉，仿佛對什麼產生了懷疑那樣，手指托起夏恩的臉頰。
“你到底怎麼了？”和外界狂躁的雪暴截然相反，雷伊問得很輕，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
雪暴和冰晶在他眼底映照出大片的白光。
夏恩在白光裡看到了自己，茫然的，心事重重的，甚至是無措的自己。
這完全不像原來灑脫的他，他懊惱地皺眉，想要推開雷伊，但根本無法如願，雷伊簡直是鉗製住了他，不讓他逃避。
“說要變強的是你，說會站在我邊上幫助我的也是你，到了現在，怎麼，遇到危險了，你就要逃了嗎？”雷伊抬起他的臉，像要好好看清他的表情那樣湊近。
“根本不是因為什麼危險，這些又算得了什麼？我們會度過危機的，如果不能，就算死在這裡又怎麼樣？我根本不在乎。”夏恩聳肩，微微抿起嘴唇。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算個笑話，在他明知自己被雷伊吸引著，在兩個人什麼都做過之後，才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早就愛上對方。
雷伊對他隻是上癮，隻是一種依賴，其中有愛意的成分嗎？要是愛情，會像豢養寵物那樣，在房間裡裝上監控，隻為了方便自己查看嗎？
可要不是愛情，他對他又是這麼縱容，在他麵前，他完全不是彆人眼裡的皇帝陛下。
雷伊就隻是雷伊。
夏恩以前沒有想過，他和雷伊之間究竟該如何定義，隻是順應著本能接受了他。
因為開始的太順理成章，如今倒過來，再來追究他們之間是否存在愛情，簡直矯情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所以他不想說了，無論雷伊怎麼想，這一切終將結束。
可心裡的不甘又是怎麼回事？夏恩覺得很煩躁。
他決定不再難為自己，轉而看向罪魁禍首，這時候他再看雷伊的眼神也就變得複雜起來。
雷伊正在準備食物，說是食物，也隻是開個罐頭罷了，這是星艦上儲存最方便的食品，而且還是在考慮到口感的情況下。
因為夏恩不愛吃營養素，雷伊還在分派食物的時候，優先選擇了罐頭，明明這個時候攜帶和食用更方便的營養素才是最優選擇的。
夏恩看著他打開，沒有勺子，雷伊用手指挖了一點嘗了嘗，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這種時候，即使是這種看起來粗野的動作，被雷伊做出來也一點都不難看。
“唐納修跑了，我們要節約能源，等雪暴小一點再行動。”這是在對夏恩解釋，雷伊說著，就把罐頭遞了過去。
“我們離開星艦之前你就沒吃什麼東西，吃一點。”他又恢複了皇帝陛下的狀態，用那種命令式的語氣對他說。
夏恩忽然有一種逆反心理，他想對雷伊說些什麼。
可一看到雷伊的臉，想到他們兩個現在落到潘多的雪暴之中，不知道能源什麼時候耗儘，不知道食物什麼時候吃完，這時候雷伊還為他而選擇了食物罐頭，他就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最終還是接了過去，捧著罐頭，低頭吃了起來。
濃密的眼睫隨著他的動作上下輕顫，低頭的模樣，有一種野生動物忽然乖順的微妙感覺，讓雷伊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夏恩動作一頓，出於理智的考慮，他應該避開的，但自己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而沒有避開。
發現到自己的感情這件事，讓他整個人對雷伊的碰觸忽然無比敏感，無比在意。
他是一直知道自己是喜歡雷伊的，可是沒想到會到這種程度，要不是這個男人的存在，他在這個世界也許根本不會這麼糾結。
一想到這裡，他連咀嚼食物都變得用力起來，看他吃得惡狠狠的，雷伊反而笑了起來，“看來你是真的很餓了。”
他繼續在他的發頂摸摸，有一種不自覺的寵溺。
第135章 第 135 章
夏恩的頭發很軟, 很滑，有一種蓬鬆的觸感，手指穿過去, 雷伊輕輕揉摸了幾下, 就察覺到夏恩的視線。
透過劉海碎發，夏恩的視線帶著強烈的情緒，關掉引擎之後，機甲內部變得有些窒悶和冰冷，其實罐頭並不那麼美味, 而夏恩也食不知味。
他並不喜歡隱瞞, 卻不知道該怎麼訴說。
他就像被卡在了遊戲的劇情線裡, 不願意觸發下一步，但是也不能永遠停留在這個時間點，任由戰爭爆發的結局發生。
他把這種進退兩難歸咎於雷伊, 如果不是愛上他, 他又何至於這麼狼狽？
他知道這很沒道理，但他就是忽然不想遵循過去的理智。
“到底怎麼了？”雷伊居然看起來心情並不太糟，捏了捏夏恩吃東西的臉頰。
夏恩總是很注意儀態的，這是演員的素養和習慣，現在被雷伊捏起臉, 就像吃到腮幫子鼓脹的鬆鼠，分外可愛。
這和他平時的形象太反差了, 雷伊悶聲發笑。
夏恩皺眉瞪視對方, 在他為了所有這些糟心的事而煩躁的時候，雷伊的行為完全在狀況外, 這讓他更加不爽了。
“霍曼說，胡安醫生對你的診斷結果是建議你離我遠一點。”他放下食品罐頭, 就像報複雷伊一樣，脫口而出。
雷伊慢慢收住了笑容，那雙灰藍色的眼眸驟然淩厲，映照在他眼底的雪光就像刀光。
夏恩正對著他，在長長的靜默裡，聽見雷伊發出一聲歎息。
“結果還是霍曼這家夥對你多嘴了嗎？”
“你知道？”夏恩無比錯愕，手裡的食品罐頭甚至被他捏得有些許變形。
雷伊淡淡頷首，若無其事的，視線從夏恩耳畔一直穿過機甲的控製艙，從透明的光屏望到了機甲之外。
外麵越是狂暴，雷伊看起來反而越是冷靜，他摘下連接機甲的頭盔，精神力徹底和機甲斷開，露出頭盔之下有些潮濕的黑色頭發。
他看起來確實是遊刃有餘的，但夏恩也在他的機甲裡，這讓雷伊花費了更多精神力，來讓自己專心。
而他從來沒有那麼分心過，因為夏恩的存在，也因為夏恩的不對勁，現在他總算知道夏恩這是怎麼回事了，反而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這就是你一直在意的事？因為霍曼那個家夥說了這樣的話，所以你很在意？”雷伊有些潮濕的黑發垂落在額頭前，讓他看起來比平時多了一絲狂野的味道。
就像脫離了皇帝的身份，變成他自己，有一種不那麼理智的隨性，他抓著頭發從椅子上站起來，稍微動了動脖子，然後索性和夏恩一樣，席地坐下。
“那些皇室都是遠親，隻是掛著虛名，整天還很拿自己當一回事，你不用在乎他們怎麼說。”
雷伊的描述讓夏恩想起萊茵家族那些已經不在地球的族人，那些同樣屬於遠親的家族成員。
“我不在乎他們，那你呢？上癮什麼的，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事吧。”夏恩想把吃剩的罐頭放在邊上，然後它就被雷伊接了過去。
“在胡安之前，我自己早就發現了。”雷伊把罐頭裡沒吃完的東西都吃掉了，那是已經被做成碎塊狀的魚肉或是雞肉之類的東西。
他舔著手指，像品嘗什麼美味，自然的動作讓夏恩相信，雷伊確實曾經跟著軍團去執行任務，確實像個普通的戰士那樣，經曆過很多。
“上癮又怎麼樣呢？”
他用那種冷靜又克製的表情，說著截然相反的話，“對象是你的話，其實我並不介意，畢竟要戒斷的話太痛苦了，你和我這麼契合，叫人上癮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哪一種契合？”夏恩已經料想到了答案，但還是問了。
雷伊因為他的疑問而感到疑惑，“你希望是哪一種呢？”
他吃完了罐頭，把它扔進了處理廢棄物的凹槽裡。
仿佛答案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夏恩聽到內部處理廢棄物的程序音，心不在焉地想起來，塔米娜說過，雷伊從小是被智腦係統教養大的，他對感情的理解和人類都不一樣。
雷伊也許根本不懂得什麼感情，也許他對他的偏愛隻是一種獨占欲，就像孩子對待玩具一樣。
這種認識讓夏恩的嘴巴裡泛出一種苦澀的味道來。
“那個罐頭真難吃。”他笑著，讓雷伊為他開了一個水膠囊，然後把整瓶水灌了下去。
喝了那麼多水，嘴巴裡還是覺得很苦，苦到整顆心都要顫抖。
夏恩想要站起來大罵，罵這個操蛋的任務，罵這該死的位麵，還有罵這見鬼的係統！
要是他聽從皇室，為了雷伊好，就該離他遠一點。
可如果想讓這個位麵脫離最後的毀滅結局，他就需要在雷伊身邊，時時關注科雷恩的動向，甚至利用自己對雷伊的影響，來左右局勢，避免走上錯誤的道路。
這是相悖的。
更彆說還有他的選擇，倘若因為雷伊而不舍得離開，就要做好同世界一起毀滅的準備。
這特麼是玩弄感情是吧？這個係統就是用來考驗人性，或是享受人類備受折磨的樣子？
夏恩不止一次罵過，但賽巴斯是無辜的，他並不是原裝係統，而且現在，夏恩再罵他也不會出現了。
因為賽巴斯同樣無法給出解答。
所有的憤怒，最後也隻成為了一聲苦笑，夏恩趴在窗口，看到潘多的雪暴。
這幅與眾不同的場景，讓人印象深刻，一種冷意也正在慢慢穿透機甲，傳遞進來。
雷伊從邊上翻出一條毯子，蓋在夏恩身上，“看起來雪暴暫時不會有變化，我們再等一等。”
“要是艾文斯跟著你的機甲，現在在這裡看雪暴的就是他了。”夏恩抓過毯子，一直蓋到肩上，趴在窗口，看著外麵仿佛世界末日般的場景。
白色的颶風和冰晶，偶爾帶出的血色和很快凝結的冰晶，有時候會有那種結晶體撞在機甲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我不會讓彆人上機甲的，天使審判就算檢修也都是我自己動手，彆人我信不過。”雷伊很高，坐下之後盤起了長腿，本來就不大的空間立馬變得局促。
“那為什麼問我要不要上來？”
怪不得，其他人那時候這麼靜默，夏恩本來還以為隻是因為大家在關注皇帝陛下的動向和決定。
雷伊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回答，“因為是你啊。”還用說嗎？
他回答得太自然了，夏恩不知道該怎麼去理解，“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說的話，做的事，究竟是自己想這麼說這麼做，還是以前從係統裡學的，套用了一些行為模式……”
是出自本心，還是認為應該這麼做？
夏恩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開始在意這些無所謂的細節，那些原來被他覺得矯情的感情戲，忽然都變得可以理解。
他苦中作樂地想，要是回去，是不是可以多接一些現代都市劇了，比起以前，他現在的理解會更加深刻。
雪暴沒有變小，而直到黑夜本該降臨的時候，外麵也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夾雜著陰沉沉的灰色。
其他人不知道都躲在哪裡，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蟄伏著，還是尋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夏恩沒有去理會，他累了，長時間的注視外麵也讓他的雙眼刺痛，等他想起雪盲這件事的時候，眼睛裡已經控製不住地流下眼淚來。
“你不是挺聰明的，這時候怎麼就這麼傻呢？”雷伊笑他，搓熱了雙掌，把一隻手覆蓋在夏恩的眼睛上。
“時間還不太久，不會有事的。”他蓋住了夏恩的眼睛，安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