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聽屋裡傳來清亮的女聲,“這京城還能有你王苑清辦不明白的事兒?”
徐玉瑤上次見和悅公主還是成婚的時候公主給添了妝,她特意去公主府謝恩,作為帝後唯一的女兒,那時候的和悅公主滿身的端莊明豔,滿臉都是神采飛揚,而現在卻隻見她衣著素淡神情淡然,也就是瞧見王氏和她眼裡才露出了兩分笑意。
王氏跟和悅公主相交近二十年,也不把她當外人,進屋就表明了來意,這事兒對於和悅公主來說就壓根不算事兒,和悅公主自然不會拒絕,隻是同樣難掩氣憤,“都說天下烏鴉一般黑,這話倒還真的不假,往日裡瞧見那何玨還當他是個好的,沒想到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說著又白了王氏一眼,“早就跟你們說這成婚得門當戶對,高門也算計,低門更愛算計,隻是高門還顧及體麵和臉麵,低門算計起來哪管這些,名聲要好處也要溫香暖玉還要,恨不得這天下間的好事都給他們摟了去才好。”
王氏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這還不是你帶的頭,我家瑤瑤才跟著有樣學樣?”
說起和悅公主的經曆,跟徐玉瑤確實有幾分相似,簡單來說都是大好人生偏偏遇到了渣男。
身為帝後長女,和悅公主從小金尊玉貴的養大,到了適婚的年紀恨不得挑儘天下才俊,但和悅公主有自己的想法,生於深宮內院,龍椅的吸引力她再清楚不過,她的同胞親弟七皇子尚且年幼,雖有三皇弟和母族護持,卻始終是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嫁到勳貴之家固然能成為助力,但大家大族枝繁葉茂也極易被捏住把柄成為阻力,於是,她索性挑了個沒什麼複雜家世的今科狀元郎。
和悅公主跟徐夫人想法大差不差。
能考上狀元說明有真才實學,有了她當靠山不怕在朝中處不了頭,等到皇弟成年也能成為助力,到時候既不用擔心裡之堤潰於蟻穴,又能夠幫上母後和皇弟,還能扶持夫家蔭恩子孫,和悅公主可謂是什麼都想到了,隻怎麼都沒想到她這個駙馬居然是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欺君的。
在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一名老婦人找到了公主府,兜頭就是一句趕緊讓孫浩然那個畜生滾出來,他妻子染了病快要死了,赫然竟是她駙馬口中早已經去世了的母親,而孫母口中的妻子則是指得從前孫浩然在鄉下就娶了的原配妻子,和悅公主自然震怒,一查更是怒上加怒。
要成為駙馬自然不可能不經過層層核查,偏偏孫浩然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他到縣裡讀書的時候壓根就沒帶上妻子老母,是以無論同窗也好老師也好壓根就不知道他已經成了婚,等到真的高中後又許以縣令乃至知府種種重利示意他們讓知情的不知情的都閉緊了嘴,竟還真的就讓他瞞天過海了。
和悅公主氣得當時就動了胎氣,連聲叫著京兆尹抓了人下獄,而原本對著兒子一口一個畜生的孫母眼見著兒子要被抓又不乾了,跳起來就想攔住衙差,見所有人都隻聽和悅公主的又跪下來開始求情,盛怒之下的和悅公主哪裡會聽,卻不想孫母伸手就想拉她,一時不備竟也真的被孫母拉住了胳膊然後一個沒站穩直接就見了紅,然後疼了一夜落下了一個沒了氣的女胎。
而事情到這裡還不算完,沒等和悅公主從巨大的悲痛和身體上巨大的創傷緩過神來,京中就傳起了風言風語。
有的說她一開始就知道孫浩然在老家有妻子,仗著公主的身份強取豪奪,有的說她跟孫浩然沆瀣一氣不然怎麼能將事情捂得這麼好,還有的說這孫母婆媳倆是叫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才鋌而走險上京,甚至還說萬一這婆媳倆有個什麼好歹,必然就是她在後麵下了黑手。
一個權貴一個平民,加上世人又都同情弱者,於是輿論一邊倒的都偏向了孫母。
帝後強頂著壓力處置了孫浩然將他丟去西北流放永不可赦,孫母也被判監五年,而那個從始至終都未出現過的原配妻子則是從哪來的送回哪裡去,隻是因此和悅公主的名聲也徹底壞了。
她心裡有對自己太過於自以為是,連累了父母的愧疚,也有被欺騙被羞辱被潑臟水的憤怒,更多的則是失去了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的傷心和痛苦,於是從此以後,索性關起門來不見外人,頂了天也就是去宮裡給帝後請安,或是來護國寺給胎死腹中的孩子祈福。
便是帝後也不敢輕易在和悅公主跟前提起舊事,怕她想起來難過更是勒令宮中上下皆不許提,唯有王氏張口就來,偏生和悅公主並不生氣,隻大大翻了個白眼,“我說王苑清你有完沒完,照著一樣的話已經在瑤丫頭成婚的時候坑了我一大筆添妝了,這會兒還來?”
王氏連忙笑眯眯的順毛擼,“臣婦哪敢,隻是想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一並麻煩公主了。”說著還朝姚瑤招招手,“瑤瑤快來謝過公主,回頭讓公主好好幫你出氣。”
回應她們的是和悅公主又好氣又好笑的更大的一個白眼。
而就在她們三個女人一出戲熱鬨得不行的同時,何玨也回到了何府。
何母得知姚瑤一切正常隻是因為夢到孩子才去了寺裡祈福,不由得頓時將心落到了肚子裡,知道王氏去了山上作陪又連忙囑咐了何玨這幾日下了差都要去寺裡看看,然後收拾了一大堆補身體的藥材讓到時候一並帶去,才將滿臉困意的何玨趕回房休息。
何玨確實累得狠了,強打著精神去了何逑之的院子讓兒子安心之後,回房讓小廝點上安神香就睡了過去,隻是今天這覺,注定是安穩不了了——
夢裡何玨隻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小臉朝他陰測測的啜泣,“爹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