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頭銀發若落雪,而左眼,猶如一片藍色的湖泊,是先天異瞳之人!
“原來你是……重竹。”
“你是奚河的徒弟,若算輩分,你應當還要叫我一聲師祖。”
“師祖……”程離收下劍:“您為何……會在此處?”
“我命格有異卻欲圖窺探天機,在五十年前就已經死了,你如今看見的,不過是我的三魂罷了。”
“三魂?”
她撩了撩頭發:“是啊,人死之後,氣魂歸於天,形魄歸於地,我的肉身被千觀掩藏了起來,以至七魄不滅,而我的三魂留在在此處,便以此活在鏡中世界。”
“五十多年前,我算得洛京總有一日塌陷,便告應陛下,特此遷都。”
“死亡是凡人的命運,而我卻有意改變了那麼多人的命運,一時之間遭到反噬,不由得隻能躲在千山鏡中躲避天道。”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的身體急速惡化,最後居然病入膏肓,已要身死魂消。”
“我將死之時,曾將千山鏡一分為三,一份入葬,一份交予奚河,一份給予千觀。本意是不想有人借著這千山鏡再做出似我一般,違背天道之事。”
“沒想到,千觀卻將千山鏡再次聚合,而我的三魂也被他困在此鏡中。”
“都說萬物隻是千山鏡的一處倒影,可是我卻覺得外麵的世界更真實而自在。”
重竹撈過程離的手,卻發現程離的手能輕而易舉穿過重竹的胸膛。
她後退兩步,沉聲音道:“那件事發生後,我曾以為自己的術法天衣無縫,甚至可以逆轉乾坤,可棋子步步落盤,竟然在死時才發現一切竟是死局。”
“天行有常,萬事萬物有增有減、有始有終,而我那時卻想,難道人道不可為麼?我偏要製天命而用之。”
重竹細細凝望著程離:“你想不知道,那件事情到底是什麼?”
程離微微愣住,她不明白自己的師祖怎麼會突然對她說這些,她還是點了點頭。
“元興二年,一百四十九年前,我出生於東都洛京,天生命格有異,若不避世修行,便會六根皆斷,成為一個廢人。文武百官,皆以我為不祥。”
“師父玄泓收留了我,代價是我要一輩子待在武溪山,不得入世。”
“武溪地處西南,濕熱無比,終年炎夏,常有蚊蟲鼠蟻啃咬,我剛來時甚是不習慣。”
“而洛京地處東北,相隔千裡,家書難達,至母親死後,便再無人給我傳書,我甚是寂寞。”她平靜道,“天下之人皆以為我不祥,連至親也如此認為。”
“縱然我出生之時便貴為公主,但是從小卻受儘冷落,隻因皇宮裡並不缺皇子、公主。”
“我在武溪苦修,師父總說我戾氣太重,因為我想證明自己,我並不是那麼無用,那麼不祥。”
“我的術法可以救人救世,大道三千,總有一條路可供我而走。”
她隨意的撫過草尖,拍拍手尋找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坐了下來,再一揮手,她們已經到了一方庭院之中。
“你看,這就是從前的洛京古城,我居住的地方。”
綠樹成蔭,小徑幽深。
這裡是程離在水下見過的洛京皇城,隻是一切居然顯得那麼溫馨,並不破敗,一支碧荷在池間搖蕩,散發出陣陣芳香。
“這是千山鏡,一切都隨我的心境而動,我便是靠著回憶,一遍遍記憶,若是在人間,我早就成鬼了。”重竹爽朗的笑了一聲。
“其實武溪的日子並不是那麼難過吧,隻是群山深深,非常孤獨。夏日連綿的大雨,悶得屋子裡麵潮濕無比,若是整夜睡不著,隻能聽見雨打芭蕉聲。”
“師父玄泓在我十九歲之時便羽化而去,至那時,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唔,不過後一年,我就遇見了你師父。”
“西南礦山極為多,百裡之外便是異族地盤,常有兩族因搶奪寶石而起紛爭,你的師父奚河小時候常在河邊淘金。”
“金是沒尋到,人餓暈了順著江漂下來,是我將他撿了回來。”她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好似洗乾淨以後,便沒有那麼黑了。”
重竹道:“他現在都成老頭子了,還那麼黑麼?”
程離點了點頭:“師父從前當了幾十年的船夫,應當是曬得更黑了。”
“好吧。”重竹訕訕笑道,“我舊居深山,算不來賬,又因為是修行人,不食五穀,你師父又差點被我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