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重逢(三)(2 / 2)

嗯,不愧是她,這個時候也不忘討點嘴上便宜,以報方才被他壓著逼問的委屈。

隻是語氣已沒了早先的疏遠,還帶了幾分俏皮。

蕭妄失笑,收起洞簫伸手去接氅衣。

然沈盈缺這回是當真打從心底感激他今天的周全和庇護,想親手為他披衣。

於是一個垂手一個抬手,蕭妄的指尖便碰到了沈盈缺的手背。

霎時間,一股仿佛沁著昆侖萬年寒氣的冷意,便刺入沈盈缺的肌膚,凍得她渾身激靈。

六月盛夏,他穿著這麼厚的衣裳,還剛剛泡過湯泉,手竟還冷得像冰一樣……

沈盈缺驚愕地瞪圓雙眼。

蕭妄似也不妨有這麼一出,修長如玉的手僵在半空,動彈不得。

但也僅是片刻,他便恢複了往日的從容,淡淡收回手,戲謔朝她挑眉,“怕我嗎?”

手在袖底用力握成拳,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傲然。

沈盈缺不禁想起小時候在大雨天裡救過的一隻流浪幼犬,渾身皮毛都已被雨水淋透,卻還齜著牙,戒備周遭一切可能傷害他的敵人。

她心頭一片酸軟,搖了搖腦袋,抖開氅衣,仔細披到他身上,退開前,又牽起他那隻深深藏進寬袖裡的右手,貼在自己臉頰上,輕輕蹭了蹭。

死人般的寒氣激得她牙關打顫,雙臂起栗,她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仰頭靜靜回視他質疑的目光,眼眸清澈,笑容甜軟:“你要快點好起來。”

蕭妄心頭狠狠一撞,好像有什麼東西馬上要破膛而出,他連忙抽回手,轉頭眺望遠處的夜景,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

許久,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好。”

聲音嘶啞得不成樣。

鳳眼在月光下輕輕閃爍,沈盈缺這才發現,他的瞳孔不是純粹的淺褐色,弧底還帶了點細微的金,像是清酒在夜光杯底沉澱出的一層薄薄金粉。

雖不曾展露笑顏,卻比剛剛故作輕鬆的模樣,來得更加動人心弦。

沈盈缺微微有些暈眩。

其實在他心裡,也一直在渴望有人能給他一句安慰吧?

隻是藏得比她還深,以至於連他自己都忘記了……

沈盈缺輕聲歎了口氣,見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應是不想讓彆人知道過多自己的陰私,她也便識趣地閉上嘴,學著他的模樣,轉身和他一道眺望遠處的風景。

覆舟山不算高,但勝在地理位置好,緊挨著台城北麵,宮裡什麼情況?山上都一目了然。此座山崖又是覆舟山之巔,視野尤為開闊,憑欄望出去,能清楚地看見宮巷裡如螞蟻般穿梭往來的內侍宮人。

出宮時路過的那座高聳壓抑的宮門,此刻也縮得如磚塊般渺小,她一抬腳,就能輕鬆碾碎。

沈盈缺不由感慨,果然世間諸多煩惱都不過庸人自擾,換個角度,換個立場,那些曾經以為一輩子都翻越不了的大山,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擺擺手,就撣了個乾淨。

她忽然想起前世末路之時,站在語冰樓頂看到的風景。

也不知道後來蕭妄到底如何了?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底下還全都是火,自己都一命嗚呼了,蕭妄墊在她下麵,怕是更加凶多吉少。

唉。

太可惜了,他若是能活下去,南朝至少還有北歸的希望。

但願蕭意卿能聽她的勸,回建康養精蓄銳,重整旗鼓,收複河山。彆到最後又被人蠱惑心神,忘了自己也曾立誓收複兩都的雄心壯誌。

其實大乾南渡之初,也並非完全頹靡不振,全無北伐的心誌,否則當初也不會選擇將都城設在大江邊上的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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