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撐腰(2 / 2)

天子之兵,權力之刃,曾隨高祖皇帝開疆拓土,創下大乾不世基業。

縱使如今,皇權衰微,高祖皇帝仍舊是士族們眼中不可褻瀆的存在。能得他佩劍之人,亦與他同尊,上可打君不正,下能殺臣不忠,先斬後奏,無人能阻。

便是荀家,也不敢置喙。

大乾立朝至今,除卻當年追隨高祖皇帝的開國元老外,也就蕭妄有此殊榮。

頭先他奉命去三吳一帶整頓吏治,險些叫當地的豪強聯手坑殺,他都不曾祭出此劍,而今卻是特特帶來,交給沈盈缺,還留下那樣一番話……

在座都是女眷,要麼尚未成婚,正處花嫁之年,需要說親;要麼是已然嫁為人婦,忙著幫家中女娘相看郎婿,對時下的婚姻之事都頗有研究。

論起而今建康城中條件最佳的郎婿,她們毫無疑問會說是蕭妄。

可要評出個最不適宜做郎婿的人選,她們也會異口同聲地報出這位廣陵王殿下的大名。

倒也不是因為他有什麼不好,實是這豎子行事太過怪誕!

因著那段沉痛的過往,對於這個可憐的堂弟,天禧帝一直心存愧疚,想要補償。自蕭妄十六歲回京受爵那天起,他就沒少給他安排親事。什麼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書香美人將門虎女……凡是建康城裡的千金,隻要年歲相當,他不計門第姓氏,統統把線牽了個遍。私底下送去廣陵王府的美姬,更是花紅柳綠不知凡幾。

可蕭妄不吃就不吃,比同泰寺裡的和尚還素淨。

逼得天禧帝都開始琢磨,是不是應該試著給他塞兩個男僮?

當然,也有那不信邪的小女娘,自詡天生麗質,不願自棄,於是自告奮勇地幫蕭妄牽姻緣,今天去他麵前落個水,明天到他身邊掛個懸崖。蕭妄重歸朝堂十年,回京的次數加起來不逾兩掌,她們卻硬是憑一己之力,將這有限的時間演繹出了比長江水還綿綿無儘的悱惻情長。到現在茶樓的說書先生還在感歎,手頭的故事還能不重複地再叨叨個十年。

可無論她們怎麼折騰,蕭妄的態度還是十年如一日的——不搭理。

你假意在他麵前落水,他能把助你撒謊的婢女一並踹下去,和你一道在水裡頭飄著,湊個“好事成雙”;你在他身邊滑落懸崖,他甩甩套馬索,套住你的腰將你拉上來,再隨手掛到旁邊的歪脖子樹上,喊彆人來英雄救美,要是喊不到人,就隻能委屈你在東南枝上喝西北風。

哪怕當年秋雯君為他女扮男裝混入軍營,叫羯人擄走,命懸一線,他也隻是派身邊的裨將率兵趕去營救,自己連營帳都不出。

可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一來二去,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意思,除了那些毅力格外堅強的,也沒幾戶人家敢再上前自討沒趣。若不是這回選妃宴,大家幾乎都快忘記,建康城裡還有這樣一位才貌雙絕的未婚郎君。

可現在,就是這樣一個不近女色,又睚眥必報的天之驕子,竟因為一個剛剛害他淪為全城笑柄的小女娘的話,乖乖放棄鬨事離開了,沒有任何怨言。

還反過來給她撐腰……

微妙的氣氛在殿裡蔓延。

夫人們你覷覷我,我瞧瞧你,神色皆是複雜。

小女娘們咬唇朝沈盈缺怒目而視,眼神幾近著火;有幾位受不住,還當場紅了眼眶。

連一向端莊自持的荀皇後,都難以自抑地驟然前傾身子,瞪圓了眼。步搖垂珠“嘩啦啦”猛烈搖晃,打得她雙頰通紅,她也恍若不覺。

沈盈缺自己也有點懵,呆呆看著小內侍奉劍朝這邊走過來,好半天說不出來話。

適才說出那番話,她自己心裡其實也是沒底的。

畢竟她和蕭妄交情並不算深,對他的脾氣也不甚了解,當著這麼多人拂他顏麵,護他死敵,就他那暴脾氣,不知得多生氣。

原以為,他能看在阿父的麵子上,不再往裡硬闖,已經是對她天大的好。

卻不想他不僅不氣,還送給她這樣一份大禮……

“你這賤人!”

秋雯君紅著眼睛繞過食案,朝沈盈缺走去,被她胞姊秋素商下死力氣摁回枰座上,一雙眼還不甘心地死死往沈盈缺身上瞪。

沈盈缺輕笑,抬指故意彈了下小內侍捧至自己麵前的寶劍,氣得秋雯君伸長脖子,又是一頓殺豬般的怒嚎。

秋素商朝旁瞥了一眼,兩個武婢領命上前,一人一邊架起秋雯君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將她拖出殿外。秋雯君欲出聲叫罵,還被絹帕堵了嘴。

“舍妹年幼無知,行事魯莽,讓大家見笑。素商在此罰酒三杯,代她向諸位賠罪。”

秋素商含笑端起食案上的漢白玉耳杯,也不扭捏,仰頭直接豪氣地灌下兩杯,翻腕將空了的杯底朝大家一亮,待第三杯續上,她又舉杯轉向沈盈缺,語氣誠懇道:“舍妹今日多有冒犯,我代她向郡主賠個不是,還望郡主多多海涵,莫要怪罪。而今花萼池裡的菡萏俱已開好,顏色極佳。大家與其在這裡枯坐,不如一道移步過去賞光。郡主若不嫌我粗鈍,我願親自為郡主打傘遮陽,聊為舍妹今日之言行,略作綿薄補償。”

她邊說,邊瞟了眼秋薑手裡的油紙傘,髻上一支男子用的梓木簪,隨她動作折射出一抹沉金色細芒。

沈盈缺不由挑了下眉尖。

她的確打算尋個由頭,帶大家一塊出門走走。倒也不是因為她有多稀罕這華林園裡的風光,隻是這麼多人一直待在筵廳裡,不方便她實行接下來的計劃。

如今正值盛夏,日頭毒辣,若是要逛園子,少不得要挨一頓暴曬。她雖彆有目的,但可沒打算為了那對狗男女,把自己曬成葡萄乾,是以出門前特特讓秋薑備了加厚的油紙傘,方便遮陽。

滿座這麼多人瞧見那把傘,都沒當一回事,倒是讓她覺察出了不對勁……

秋家這位女公子有點意思,自己從前竟沒看出來。

當然,自己具體想乾什麼,秋素商應當是不清楚的,否則借她一百個膽,也不敢這樣遞話。估摸著,她就是單純地以為,自己是坐久了悶得慌,想出門逛逛,便幫忙做個順水人情,為自家胞妹的蠢行賠罪。

若按沈盈缺從前的性子,這樣的示好,她必然不會接受,還會出言嘲諷。

但人終究是會長大的,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隻看利弊。

秋素商從前並未得罪過自己,且由她挑頭提議逛園子,的確好過自己開口,沈盈缺便從善如流地應下。

為表誠意,還轉頭問荀皇後:“娘娘意下如何?”

荀皇後一雙眼幾乎瞪出血來。

什麼意下如何,這死丫頭分明是已經做好決定,來通知自己的!

嗬,這個死丫頭,學得倒挺快,蕭妄不過來了一趟,連門都沒進,她就把他以下犯上的精髓都仿了個儘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豎子手把手教出來的!

可偏偏,她還不能拒絕,否則那豎子還不知要如何折騰。

心裡再不情願,她也隻能皮笑肉不笑地道:“好,都依你。”

*

荀皇後都同意去逛園子了,其他人焉有不從?

簡單一番修整後,眾女眷便紛紛呼奴喚婢,相攜往花萼池方向去。

許是因著那柄尚方斬馬劍,沈盈缺明顯感覺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比之前和善許多。

從枰座上起身,有人趕在秋薑和白露前,殷勤地攙扶她;從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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