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自然知道孫朝陽的心思,說,看得出來你也是個有錢的,以後咱們還有機會打交道。放心好了,這裡是省會的新華書店和供銷社倉庫,我有熟人。
孫朝陽好奇地問他怎麼看出自己有錢,老許回答,有錢人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就是自信,你有自信,就算現在沒錢,將來也會發財。
孫朝陽哈哈大笑“托你吉言,大家發財噶。”
說話間,他們就鑽進一個大院子,裡麵果然是一排倉庫,有個老頭趴桌上睡覺。老許拍了他肩膀一掌“陸死魚,醒醒,東西都被人偷光了。”
死魚,這外號還真是絕了。
老陸抬起頭“我沒睡著,儘管偷,如果不怕被槍斃的話。”
“有回力鞋沒有,女式的,給一雙。”
“我這裡什麼時候缺過貨,不過,你給得起錢嗎?”
“多少錢?”老許問。
老陸“翻三番。”
老許吃了一驚“搶人喲。”
老陸說,你知道這鞋多少人盯著嗎,我賣給了你,要報損,要平賬,還得跟各大關係戶分點,上上下下都得打點,你以為我一個人吃得下?
孫朝陽“三倍就三倍,隻要有貨就好。”
恰好現在庫房回來一批回力鞋,小小的腳是三十八碼,不缺貨。
買了鞋子,孫朝陽在庫房裡逛了半天,給老爹買了一套秋衣秋褲嗎,也不知道是什麼牌子,大紅色,豔得人眼花。他本還擔心質量問題,用手扯了扯料子,竟是長絨棉。心中吃驚。這個年代的工業品都是國營廠生產的,用料非常紮實。大家都是拿死工資,偷工減料多賺點利潤又落不到自己口袋裡,何必費那個神?看這質量,穿個十年八年應該不成問題。
老娘那裡也不能虧待,孫朝陽又給她選了件羊毛衫和一件羊毛精紡大衣,外帶大紅色羊毛絨圍巾。
老許插嘴說,買什麼羊毛大衣,不夠高級,庫房裡還有一批華達呢,要的話跟陸死魚說一聲。孫朝陽忙道,羊毛就好,羊毛就好。
華達呢,那不是化纖的嗎,怎麼比得了純毛。
買完紡織品,就到了食品環節。孫朝陽也沒買什麼亂七八糟的,就叫陸死魚給自己弄了二十斤白糖。這玩意兒非常稀缺,又是管製商品,普通人就算憑票,也隻能一斤一斤的買。
他每選一樣東西,陸死魚就在賬本上記上一筆,報損報失,報蟲蛀鼠咬光板沒毛。
最後,孫朝陽把手頭的錢花得七七八八才停了手。
弄好,時間已經很晚,今天回仁德縣已經沒有可能,孫朝陽就去住小旅館。老許是個會做生意的,這筆生意小賺了幾塊錢,竟請孫朝陽吃了頓晚飯。菜倒是簡單,就是一葷一素,一大盆米飯。
老許給孫朝陽留了聯係方式,說自己就住五塊石那邊,以後你如果要買什麼稀罕物,可去尋他,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跑的,沒有他弄不到的東西。
許老頭喝了點跟鬥酒,話也多,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是個貨郎,經常挑了擔子去雙流機場做生意。那時候正在打小日本,美國人修機場,有錢得很,自己也賺了不少。
新社會了,國家安排他進廠上班。自己對當工人一點興趣都沒有,隻想做生意,就成天在黑市混。挨過打,被抓過,但這樣的日子過得才有滋味。
孫朝陽促狹心起“老許,你要老婆不要。”
老許色變“不了,不了,女人是老虎,老弟你千萬不要走上這條不歸路啊!”老頭年輕的時候也結過婚,被老婆管得死死的,三天兩天被打成龜孫子。後來妻子去世,才得到解脫。
“誤入塵網中,一去三十年,安能得自由。”老許人有文化,談吐倒也風雅。
孫朝陽心中一動,又問“老許,能搞到羊嗎,活的那種,過年時候用。”
1982年春節是一月二十五號,現在已經是十月底,還有兩月就要過年。
自己現在也算是能賺錢了,不過個肥年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家人,對不起家人。
老許“給錢什麼都能弄到。”
“不要肉票?”
“如果要票的話,我還混什麼?”
孫朝陽好奇,說,現在什麼都要票證,老許你賺了現金也沒啥用處。
老許正色道,他小時候家境也算可以,念過不少反動書籍,比如孔老二的《論語》《春秋》。司馬光的《資治通鑒》,還有什麼《農政全書》,從古到今都沒聽說過買東西既要錢又要票的。現在的憑票供應逆曆史潮流而動,必不久矣,將來肯定會放開的。
孫朝陽笑道,老許你確實有點反動,需要回鍋改造。老許說,回鍋回鍋,我都回鍋三次,變成回鍋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