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朝陽哭笑不得“媽,是廣播上亂說的,我插隊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缺水得很。為了爭水,兩個生產隊的人每年打架。有一年是潰過壩,不過,潰的是小魚塘,而且是大熱天,跳進水裡就當洗澡,大夥兒不知道多高興。再說了,彆人跳得,你兒子就跳不得。唐塔跳下去了,朝倉跳下去了,建國也跳下去了,我也不能不跳。對了,龔建國還拿來了肥皂和毛巾,咱們洗了個大水澡不說,每人還記工分,不知道多開心。”
楊月娥擦了擦眼睛“真的?”
孫朝陽“媽,我騙你做什麼。這廣播電台,為了搞宣傳,自然要朝誇張裡寫。樹立典型嘛,不搞點特殊事跡怎麼成,這叫做讓英雄流血又流淚,這樣才能給聽眾留下深刻印象,這樣才能給予聽眾心靈的震撼。”
楊月娥一想,大熱天的下水確實沒有任何問題,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說完,還是不放心地捏了捏兒子的腿關節。
孫永富“那你說那愛情詩究竟怎麼回事,你都被搞成作家了?”
孫朝陽“這是六叔公在幫我。”他就大概把六叔公的安排說了一遍,道,他那天開會的時候確實犯了糊塗,大庭廣眾和建國鬨,按照製度確實要被取消招工考試名額。六叔公就把他寫的詩投去了縣廣播站,樹了自己這個典型,生米煮成熟飯。既然已經是青年自學成才勵誌的先進分子,縣裡廠裡自然不好意思不讓自己去考。
最後,孫朝陽得意地說“我當作家詩人怎麼了,天生我才必有用,你兒子是個天才,大天才。”
孫永富這才知道這事的原油,即便再對六叔有意見還是忍不住說了聲“高,實在是高。”然後伸手去孫朝陽身上一陣亂摸。
孫朝陽“我沒殘廢。”
孫永富“聽說有稿費,夥食費交一下。你他媽吃老子喝老子,一分錢不給,今天再不交錢,老子錘死你。”
他剛上完夜班回家,睡眠不足,脾氣壞。孫朝陽知道這事開不得玩笑,忙道“我給,我給。”忙上交了十塊錢,這才讓老孫頭滿意地走開。
從前那個孫朝陽在小集體上班,每個月十四塊工資,本來每月要交十塊生活費的。可年輕人手散,花銷大,他已經耍了兩個月賴皮。
再不交錢,確實容易挨打。
被爹娘這一折騰,覺也沒辦法睡,不如起來寫稿。
當下就鋪開稿子碼起來,今天上午狀態不錯,寫了一千個字。
中午的時候,孫永富打著哈欠起來吃飯“小龜兒子還在寫檢查……”
孫朝陽“雖然說這事已經過去,但檢查還是要寫的。”
“嗯,認真寫。”
孫朝陽“爸,如果說我不是寫檢查,而是在寫小說,然後賺上一大筆稿費呢?我想當作家,賺好多好多錢,讓咱們全家人過上做夢也想想不到的生活呢?”
孫永富;“什麼做夢都想像不到的生活,樓上樓下,電燈電話?你就是個工人,還能飛上枝頭變成鳳凰?彆以為你發表了一首歪詩,得了四五塊錢就飄飄然,那是人家看到你六叔公的麵子。做人,要腳踏實地。”
“我說了,我是個天才,世事無絕對。理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孫朝陽看了看滿院陽光,隔壁王姐種的玫瑰正在心花怒放。他忽然笑了。
院子裡的鄰居看到了孫朝陽,有人喊“詩人”有人喊“孫作家”,孫永富忍不住糾正“娃娃寫著玩,你們彆開他玩笑。什麼作家,坐家裡,什麼詩人,撕啥呀,我看他撕一張紙都費勁。”
孫朝陽也覺得尷尬,一想到等下上中班要和建國朝麵,就隱隱頭疼。
還好四點中去車間的時候,龔建國不在,說是請了假,在家裡休息。
車間主任老陳朝他點點頭“朝陽來了,粉碎那邊你彆乾了,從今天開始去庫房。”
孫朝陽愕然,庫房管理員工作輕鬆,而且是正式工才有資格乾,自己一個小集體零時工,好像沒有資格。
老陳說,你不是身上有殘疾嗎,路都走不了,再在生產一線不人道。
孫朝陽很光火,我哪裡殘廢了,我跳一個給你看。
老陳道,廣播上都播了,還能有假?朝陽,好漢子,身殘誌堅。不過,這是組織決定,你執行吧?至於庫房管理是正式工才能乾這事,你都作家詩人了,招工考試肯定能考上,乾這個也就是提前幾天。回家去吧,明天再來。
庫房管理員工作輕省,上長白班,倒不用熬夜。的確是大大的美事。
但孫朝陽好好地被當成殘廢,卻鬱悶。回到家,家裡人聽倒說起這事都非常高興,楊月娥又說了一聲阿彌陀佛。
孫小小“媽媽,你說什麼阿彌陀佛,你搞迷信。”然後又叫“媽,我哥是作家了,你看他又坐在那裡寫檢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