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姒搖搖頭,看起來不信他的話:“你不說與我聽,我又怎知你名字是否好聽?”
聞言,少年沉思。
似乎是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半晌他揚揚下巴:“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便告訴你吧。”
少年清咳兩聲:“你聽好了,我叫歸雲子。”
“歸雲子?可有出處?”
這話顯然問到了歸雲子的短處上,他擠眉弄眼想了會兒,才磕磕絆絆道:“好像是‘歸路雲外去,青湖想......見行’?”
“不對不對。”說著又搖搖頭,神情苦惱,“漢妃念的詩太長了,我記不下來。”
“漢妃?”柳姒尋出他話中關鍵。
“你主人是突厥可汗的閼氏?”
此話一出,歸雲子臉色一變,抿緊唇不停搖頭,企圖掩耳盜鈴。
見狀,柳姒輕笑:“看來我說對了。”
這下,歸雲子更是連眼都閉上,一副打定主意不會再開口的模樣。
少年看似馬虎,但關鍵之事警惕得很。
知道再問不出什麼,柳姒站起身撣了撣袖口:“將人帶下去,嚴加看管。”
等馬校尉將人帶下去,柳姒才看向抓住歸雲子的精壯男人。
將他細細打量後,問道:“這孩子既有漢人血脈,又精通漢話,你又怎知他是突厥派來的奸細?”
男人麵對柳姒的疑惑並不顯慌亂,隻將一塊帶有謝氏印記的玉牌呈到她麵前。
“回公主,這都是大郎君的安排。”
將玉牌拿在手中打量一番,柳姒問:“駙馬可與你說過這樣安排的目的?”
男人:“駙馬說:隻有突厥時有異動,朝廷才會派人來涼州。”
“知道了。”柳姒將玉牌還給男人。
謝晏吩咐的事辦完,男人準備離開,卻聽柳姒說:“方才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我呢。”
話?什麼話?
男人茫然片刻,才想起柳姒一開始問他的話。
他答道:“大郎君離開涼州前曾在各個關口安排了人手,吩咐若見行蹤可疑之人必得留心。那少年雖像漢人,可行為怪異,又是從海子灘鎮突然出現,是以小人多有留心。
直到他方才在城外,獨身時竟無意說出幾句流利的突厥話。小人上前試探,發現他神情躲閃,便更加肯定。於是直接將人抓了來。”
說完,男人似又想起什麼,將一封信交給柳姒。
“這是方才從少年身上搜出來的,小人還未打開。”
等男人離開,柳姒垂眸看著手中封蠟完好的信件。
將信打開,依舊是突厥文,依舊沒有署名與印章,隻落有日期。
將信折好,她想起少年方才說的那句詩。
輕聲念道:“歸路終知雲外去,晴湖想見鏡中行。”
歸雲子......
想來這位可汗的漢人閼氏在大齊也有十分想念牽掛的人。
柳姒開口:“告訴月痕,查查這位閼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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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台奉聖人命調查陰氏,不想陰辛被彈劾的罪名不僅屬實,還不止於此。
城郊修建彆業的那塊地,原本住著十幾戶百姓。
當初陰辛看中後想要買下,但此地百姓不願搬離居住了幾十年的故地,於是拒絕。誰知陰辛直接令手下威逼恐嚇,強製令他們離開。
搜刮民田,奢侈無度。百姓有冤無處訴,怨聲載道。
此類之事不少,清查下來足足有幾十樁。
證據確鑿,陰氏無可避免地被查抄家產;當初本以為賈氏已是家財萬貫,不想陰氏不相上下,同樣堆金積玉。
陰氏一族儘數被流放瓊州,子孫後代永世不得為官。
兩月之內,“涼州三霸”中的兩霸竟都轟然倒塌。
眾人不由將目光投向依舊屹立不倒的安氏,猜測多久以後鎮國公主又會對安氏下手。
此事一出,姑臧乃至整個涼州的官員世家皆風聲鶴唳,戰戰兢兢,全都歇了躁動的心思,安分守己。
就在涼州百姓俱都歡心之時,一封由“神仙府”秘密傳回甘露殿的信件正擺在聖人的書案上。
“砰”的一聲巨響自書案上傳來,聖人拍案而起,雙眼含怒:“大膽突厥!竟真有此狼子野心!”
密信被武德正拿給謝晏與桓王。
兩人看罷,謝晏麵不改色,一旁的桓王失聲道:“突厥竟打算三月後攻打宣威?”
聖人煩躁地坐回龍椅上:“六娘抓到的突厥奸細招供,說突厥正在囤積糧草,準備在秋末之時趁我大齊不備,一舉拿下宣威。”
桓王為人謹慎,遲疑道:“如此機密之事怎會輕易被截獲?其中是否有詐?”
謝晏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開口道:“先前突厥已與賈氏串通在涼州布下許多眼線,苦心經營多年的細作被公主一朝鏟除,難保突厥不會心急;
再者突厥可汗已然年邁,若是一朝薨逝,突厥必有內亂。
趁突厥王室尚且安定,老可汗選在此時進攻並非毫無可能。”
桓王思慮一番,仍舊道:“事關重大,調配軍隊糧草並非小事,若公主得到的消息是突厥給的障眼法,豈非得不償失?”
謝晏紋風不動:“防範於未然怎叫得不償失?突厥欺辱我大齊子民,令人發指;如今這情形,突厥與大齊必有一戰,隻是早晚而已。
既如此,何不早做準備?”
桓王對他的話顯然不讚同,欲要開口再辯。
“好了。”
聖人抬手,阻止道:“桓王不必再言。竹君說的不無道理,突厥殺了朕那麼多子民,朕也實在難以忍耐,這一戰,在所難免。”
他看向謝晏:“謝竹君,你是兵部侍郎,對涼州又頗為熟悉。朕便命你前往涼州,突厥若敢打,便叫他們有來無回!”
“臣遵旨。”
離開甘露殿,桓王依舊神情沉悶。
謝晏無意道:“我見王爺心緒不佳,可是在為世子的事憂心?”
聞言,桓王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那孩子從小便令我操心,如今他蹤跡全無,我又身在上京輕易去不得涼州,實在是寢食難安呐。”
謝晏神情淡淡:“公主回信與我說:她與世子自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世子一事,她會儘心。”
桓王聽罷,眉宇間的愁意依舊不減:“公主對那逆子自是真心,可憐天下父母心,我隻是怕......”
說到此處,他欲言又止。
“也罷,隻叫他能平安無事,其他的我也再不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