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落筆——
耂
第五筆都還沒寫出來,他就躁鬱地把紙團起來,用力扔向垃圾桶,可惜用力太大沒扔進去,又彈回到他腳邊。
“草!”
他把筆也砸了出去,怒罵道:“讓你特麼多管閒事了嗎?什麼狗屁老師,管那麼多是想做我媽?”
比起寫檢討,他寧願受罰。
門沒關,保鏢們站在左右兩邊,對這些話視若無睹。
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看管大少爺,等大少寫出檢討並交上去,在此之前晚上睡覺都要留兩個人在房裡,絕不會放大少出門。
陰著臉拾起筆,藺耀繼續努力。
幾年沒見,老頭的手段變惡心了,肯定是狐狸精教唆的。
傻逼狐狸精,遲早玩死他!
這次“老”字寫下了第五筆,但筆尖突然失靈,在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
行行行,好好好,這麼衰是吧?
藺耀徹底沒了寫檢討的心思,從垃圾桶裡隨便翻出個紙團砸給保鏢:“喏,檢討書,拿去!”
保鏢有點為難:“少爺……”
藺耀冷笑:“你都沒交上去,怎麼知道這份不行?”
這封檢討書最終輾轉到沈樂緣桌上。
“你能不能結束禁閉,取決於你的家庭教師願不願意接受這封檢討書。”
藺淵是這麼說的。
信紙上是最初的幾版之一,用“他媽”造句,雙語國罵,滿紙怒火烘烤出的臟話,敬語和歉意的含量為零,跟檢討唯一的關係是標題寫了這倆字。
麵對這樣的爛泥,青年會有怎樣的反應?
藺淵很好奇。
大屏幕上青年剛洗完澡,裹著浴衣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水珠順著發尾流入他單薄的脊背,肩膀泛著熱氣熏出的紅,臉上則是微妙的驚訝。
保鏢來敲門,說是來送……檢討書?
哦謔!
驚訝迅速轉變為好奇,沈樂緣腳步輕快地去開門,走動間白皙的大腿根若隱若現。
藺淵狠狠皺了下眉。
他的指尖點在耳機上,幾乎要提前吩咐保鏢幾句。
屏幕上的青年卻忽然回身,一邊讓保鏢稍等,一邊手忙腳亂地扯下浴衣。
清瘦的身體映入眼簾,藺淵立刻閉上眼睛。
片刻之後又睜開。
監視而已,沒必要太過避嫌,他不至於對這種孤魂野鬼起心思。
淺色的睡衣套在青年身上,既露胳膊又露腿,眉眼間還帶著泡澡後獨有的柔和慵懶,沒比隻穿浴衣好到哪裡去。
藺淵麵無表情地提醒保鏢:“閉著眼睛遞。”
順利交接。
過會兒保鏢群裡觸發關鍵詞,送檢討書的那位群裡發言:“你們說的沒錯,沈老師確實溫柔。”
看都沒看到,就喜歡上了?
保鏢群裡熱鬨起來,語音消息嗖嗖嗖地往上刷:“是吧,上回他注意到我口渴,請我喝果汁來著。”
“我前幾天中暑,他送我藿香正氣水。”
“之前他做蛋糕,請我跟小七試吃,那手藝,開店都行!”
好幾句之後送檢討那位才冒出來:“我遞東西不小心戳到他,他讓我不要緊張,還問我要不要休息一下,嘿嘿。”
怪不好意思的。
“這都能戳到,”同僚狐疑:“你故意的吧?”
還不是藺先生非讓閉眼?
保鏢的表情一言難儘,隔著屏幕都透著心累的苦逼:“彆提……”
群裡注意老板近來變化的都不吭聲了,隻有狀況外的持續發出猹的聲音:“什麼彆提?發生什麼了?不能給兄弟們講講?”
藺淵窺著屏,沒什麼風評被害的羞恥感。
他隻關心群裡有沒有誰被孤魂野鬼勾引得失了智,做出不該做的、無法挽回的錯事。
現階段暫時沒有。
把手機放下,他專注於眼前的大屏幕。
青年已經看完整封檢討,正一字一句地改錯字,認真負責且臉上帶著笑意,對那些臟話視若無睹,在寥寥幾行狂草的下方寫上工整的批注。
——你勇於表達自己的想法,很誠實。
——但錯字較多,望更正。
沒有訓斥,沒有怒罵,沒有指責和懷疑,隻有溫和的包容。
藺淵關掉屏幕,回房洗漱,睡覺。
淩晨四點,毫無睡意的他睜開眼睛,倚靠著床頭點了根煙,伴隨明滅的火光疑惑沉思。
想不通。
看不透。
藺耀那個蠢貨,他憑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