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些,他退後一步,姿態懶散的向後倚靠。
那與生俱來的距離感已然悄無聲息的回到他身上,好像剛剛的親近隻是錯覺。
盛願摸了摸耳尖,眸光雀躍,催促他:“舅舅,和我說話。”
牧霄奪如他願,溫熱的指腹揉了下盛願的耳垂,嗓音低沉磁性的喚道:“阿願。”
是他無比期待的粵語。
“嗯!”盛願笑起來,眉眼微彎,明眸皓齒。
這一句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盛願變著法的纏著舅舅想讓他再多說幾句。
牧霄奪拿他簡直沒轍,隻好在他手心中又放下一件禮物,暫時分走他的注意力。
“給咬咬的。”他說。
咬咬的禮物是一個帶著小輪子、伸縮自如的輕材料假肢。
盛願驚喜得說不出話,比自己收到禮物還開心,他從來沒想過舅舅竟然會在意一隻殘疾的小狗。
他忙蹲下來,給咬咬安上假肢。
小狗本來就歡騰,加上這個小輪子,跑起來像飛,這下去偷吃鴿子的麵包溜得也更快了。
盛願揮著咬咬的兩隻前爪,笑著說:“謝謝舅舅。”
“汪!”
牧霄奪應得輕飄。
驚喜之餘,一股莫名的悲涼忽然狠蟄了下盛願,令他心跳空了一瞬。
——他能聽見聲音了,這也意味著他該離開壹號公館了。
“舅舅,您等我一下。”他撂下這句話,飛快跑回自己的房間。
盛願從出租屋帶過來的東西不多,很多日常用品管家早就已經為他備好。
他拉開衣櫃門,裡麵赫然躺著兩件不屬於他的衣物——一件大衣,一件西裝。
他都不嫌沉的帶了過來,想著離開時要一並還給舅舅。
盛願回到樓下時,已經沒了剛才的興奮頭。
牧霄奪此刻閒散的半靠軟椅,微眯著黑眸望向這邊,看他慢吞吞朝自己走過來。
他看見搭在盛願臂彎的兩件外衣,眉心微蹙了下,晦澀不清的目光停留在那人臉上。
他沒接,手中把玩著一支煙卻沒抽,依然雲淡風輕的說:“還以為我們阿願也給舅舅準備了驚喜。”接著“嗯”了一聲:“喜沒見著,驚倒是有。”
盛願忽然發現,從這句話開始,舅舅就不再講粵語了。
他囁嚅著唇,聲音堵在嗓子眼。
牧霄奪掀開窄薄的眼皮瞥他一眼,沉吟片刻,伸手去拿衣服,卻不成想他抱得很緊,一副不想還的架勢。
“盛小願,還就要有還的氣度。”他語氣幾分不善。
盛願自知理虧,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氣度他確實沒有。茨戈薇的玫瑰是,月牙船是,這兩件外套也是,他總是彆扭的與一些東西藕斷絲連著。
他埋著頭悶悶的說:“嗯……您就留一件給我吧……”
這話倒像是他吝嗇了。
牧霄奪好整以暇向後仰了仰,頷首道:“你選。”
其實哪件都不想還,盛願遲疑不決,半晌才溫溫吞吞的說:“大衣留給我……舅舅把這件西裝拿回去吧,還能湊成一套。”
牧霄奪被小朋友不合時宜的貼心弄得沒脾氣,也沒了逗弄他的心思。
他指間銜著一支沒點燃的香煙,用煙嘴挑撥開盛願的額發,指端若即若離擦過耳垂。
這動作很輕佻,帶幾分與生俱來的寡淡。
他說:“不和你搶,衣帽間的衣服你隨便挑,剩一套讓舅舅明天上班有衣服穿就行。”
“那……我就不還啦?”盛願莞爾,翹著尾音問他,表麵乖巧,實則心裡暗喜。
“隨你。”他慣會哄人。
暮色將儘,室內室外皆是昏昧,兩個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被晚風吹得親昵纏黏。
牧霄奪背對暮光,在這個平等映襯他們側臉的夕陽中,微微傾身,紳士的朝對方做出邀請的手勢。
“盛願先生,正式邀請您。”他說,姿態猶如矜貴的貴族公爵。
“邀請我什麼?”盛願問。
他不言。
“哪有您這樣邀請人的。”盛願抿唇笑,他沒有理由和舅舅的邀請周旋。
於是,盛願輕輕的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第一次赴他的約。
-
管家遵照吩咐,為盛願請來了專門給明星設計妝造的造型師。
沒想到,造型師精湛過人的技術在這張幾乎完美的臉蛋上遇到了職業滑鐵盧。
她空有一身功夫找不到地方發揮,隻能調整一些瑕不掩瑜的小瑕疵。
造型師給盛願搭了一件收領的英倫風薄衫,領口和袖口做成了荷葉邊的樣式,布紋中埋藏著許多小顆粒皓石,在夜色中亮晶晶的散發出細閃光芒。搭配一條筆挺的黑色高腰長褲,收勒出細窄的腰線。
最後,打理發型,噴上發膠,調整好彎曲的角度。
造型師滿意拍手:“去吧我的小王子,找你家國王吧!”
管家結賬送客,銳評:“化了跟沒化似的。”
夜色沉沉,盛願獨自徐徐走下白玉色石階。
莊園安靜的出奇,偶爾傳來白羽振翅的聲響,那些本該回巢的白鴿在回廊下飛舞,翅膀掠過風和月光的痕跡。
盛願淺色的發絲被微涼晚風拂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纖密的睫毛下是一雙水波流轉的桃花眼,四處尋覓著什麼。
下一刻,連綴的燈火驟然點亮,那雙淺眸旋即蕩漾起薄光。
埋藏在湖周以及草坪之間的燈光牽起一條遙遙長路,直直的通往路的儘頭。
牧霄奪站在燈火幽暗處,慵懶又隨意的倚著車門,手中挾一支煙,幾隻白鴿在他身邊盤旋。
他似有所感,在青煙迷離後抬眸,望見他,報以微笑。
三千束珠串,三千顆燈光,徹夜不滅。
今夜,整座壹號公館為他閃爍。
盛願邁步走向他,短短的路,走得心猿意馬。
待到盛願靠近,牧霄奪撳滅煙頭,紳士的替他拉開車門,卻擋在身前不讓人進。
他低著眸看盛願咬著唇瓣,一副羞赧模樣。語氣明晃晃的戲謔:“叫人了嗎?”
“……舅舅。”
“喜歡嗎?”
他這話問得語焉不詳,但聽者有意,說者無心。
“喜歡。”
盛願答得也欲蓋彌彰,蓋什麼、彰什麼,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請進——”
盛願局促的享受了一回頂級待遇,坐進副駕駛,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擱,好像剛出廠的小機器人,生澀的擺弄著自己的身體。
牧霄奪站在風中,散儘身上尼古丁的味道,而後拉開另一側的門上車。
側目,卻看見盛願滿臉心神不寧,手指緊緊攥著身前的安全帶,指關節用力到發白。
“你這什麼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他直言。
“……我有嗎?”盛願聲音細得跟貓兒似的。
牧霄奪可能天生與浪漫無緣,骨子裡藏著一股子傲氣,隻是被素來凜然的外表蒙蔽著。
“舅舅隻是不常開車,又不是沒有駕照。”
“我、我不是緊張這個……”盛願訕訕放下胳膊,手扶著膝蓋,坐得板正。
“放心,今天沒彆人。”牧霄奪低聲,末了又添上一句,“和舅舅單獨相處,也會感覺緊張?”
盛願咂摸他話中的意味,識趣的搖搖頭,說:“不會。”
牧霄奪微不可查的抬了下眉,似乎滿意他的回答,“你很上道,小朋友。”
車子離開壹號公館,駛入雲川霓虹。
盛願在靡麗的燈光中偷偷覷他的側臉。
男人表情寡淡,單手搭著方向盤,肩膀寬闊,身姿舒展,近距離更覺器宇不凡。
這樣的儀態很適合穿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