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條路要漫長得很,那孩子也是小小一隻。
一眨眼,都長這麼大了。
他在黑暗中放空思緒,這段放空給了雜念鑽進來的機會——
他想,如果自己當初心軟一點,把孩子留在身邊,帶去英國親自撫養,是不是就能讓他少受些苦,免於顛沛。
往好處想,或許他能在自己的培養下成長為更優秀的大人,然後和喜歡的人結婚生子。
可如今,他似乎已經全然忘記自己了。
這也許是件好事,無論對誰來說……
戛然而止的路程顯然不允許他想太多。
“先生,到醫院了。”司機說。
他淡淡應了一聲,再次抬眼時,那骨子裡的疏離和冷淡已然默不作聲的重新回到他的眼中。
林助理下車撐傘,漫天的大雨淋濕了他的大半肩膀和脊背,卻沒有一絲落在先生和那個窩在他懷中的人的身上。
踏進醫院,明亮的燈光驟然闖進眼中,牧霄奪不適的垂下眸子。
懷裡的分量太輕了,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他微微收攏手臂,甚至能空出隻手幫盛願蓋住眼睛。
牧霄奪把他輕輕放在病床上,蓋上被子,剩下的事便全部交由林助理處理。
他無聲的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伸出手,想像剛才一樣揉揉他發紅的眼角,卻在將要碰到時突然止住了動作——
白慘慘的燈光鋪天蓋地的壓下來,映亮了每一寸角落,連同藏在心裡的念頭都無所遁形,他恍然間意識到自己的觸碰有多麼唐突。
他後知後覺,離開了那片不可告人的黑暗,他沒有立場做任何事。
無論是作為路人,還是他的舅舅。
於是他旋踵離開,壓低腳步聲,闔上門。
—
林助理辦完手續出來後,看到先生獨自站在醫院外的吸煙區。
男人秉直的身影浸在黑夜中,仿佛濃墨重塗。麵前狂風大作、暴雨如注,先生自是不動聲色。
是以林助理認為,這世上大概不存在會令先生亂了方寸的事。
牧霄奪隻著一件單薄的襯衫,最頂上的扣子解開兩粒,不規整的向兩邊敞開,袖口挽上幾折,袒露出線條淩厲的小臂。
他單手挾著煙,手指間一點猩紅的光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那和白日裡一絲不苟的商業精英是全然不同的形象。
作為先生的助理,他本該上前多句嘴,但他卻停在了幾步之外,靜靜等待著這根煙燃儘。
他略年長先生幾歲,跟在他身邊將近十年,知他城府頗深,尋常人根本無法觸及他的內心,這大概也是先生年紀輕輕卻能穩居高位、運籌帷幄的原因。
可林助理卻覺得,此時此刻,他看出了先生在想什麼。
至少在這一根煙的時間裡,先生心裡隻有那個孩子。
但他仍然堅信先生有自己的權衡和判斷,他永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即使麵對的是一條倒行逆施的歧路。
他看見先生撳滅了煙,於是抬腳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