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人家施小姐能接受的麵料成本最高價也才五角一尺。
紀輕舟頓感為難。
他想過此時的印花工藝多依賴手工,不論是模板還是篩網印花,成本肯定都不低,卻沒想到王老板聽聞這門生意,連談都不想談。
“可這成本應該也沒有那麼高吧?”紀輕舟有些懷疑王老板是不是想給他施壓,逼他抬高價錢。
試探著問:“您從織戶家收購絲綢,一匹興許五六塊都不用吧?”
“染印費錢啊,”王老板一攤手道,“不說試色的染料消耗,絲網的製版成本你得承擔吧?”
話落,見眼前年輕人低垂著眼睫,一副既糾結又遺憾的模樣,不禁動了惻隱之心。
猶豫片刻後,他伸手拍了拍紀輕舟的後背,將他帶到角落,壓低嗓音道:“我看是你誠心想要,就給你指個路,你去虹口問問。”
“虹口?哪家店?”
“日本人的印花廠,他們有自動化的滾筒印花機和平網印花機,價格會便宜許多。”
紀輕舟聞言不著痕跡地掃了王老板兩眼,一時有些懷疑對方是不是潛伏民間的敵方特務。
但見王老板眼神中滿是慈和與關懷,看起來是真心為自己這個後輩考慮,便打消了這念頭,禮貌感謝道:“多謝指點,真是有勞您費心了。”
王老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多說什麼。
紀輕舟告辭後,徑直地去了對街的蘇緞莊,在那購買了另兩筆單子所需的主麵料。
從店夥計手裡接過用油紙包裹的卷成筒狀的布料,付款時,他借機向掌櫃提出了同樣的問題,然後果不其然地也被拒絕了。
紀輕舟不禁有些氣餒,但又不願就此放棄。
他想大的綢緞莊不願接這生意,是因為嫌麻煩且沒什麼賺頭,興許那些小布坊、染坊或是家庭作坊願意接這單子。
於是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又搭乘電車去了之前逛過的布料批發一條街,決定去碰碰運氣。
至於王老板給的那個建議,他壓根就沒納入考慮範圍。
然而仿佛老天都不願他做成這筆生意,一連走了兩條街,問了十幾家小鋪子,不是被一口回絕,就是委婉地表示他出的價格太低,不願接這生意。
甚至還有人勸他去杭州跑一趟的,總而言之,意思就是在上海地界內,沒有辦法以二十五元以內的價格定製一匹杭羅。
不知不覺,天色也黯淡了下來。
暗藍的夜空中掛著一輪明月,兀自向人間散落著清瑩剔透的光輝。
月光下,紀輕舟左臂夾著布料,右手抓著搭在後背上的西服外套,漫然地穿梭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
馬路旁的西餐廳傳出夾雜著洋人笑聲的鋼琴樂,空氣中彌漫著出租汽車駛過後的尾氣,頭頂的梧桐樹影間泄下清寒月光,毫不相乾的光影聲色此時都堆砌在了一起。
耳邊忽然響起附近鐘表店傳出的報時聲,紀輕舟抽出插在褲兜裡的左手,擼起袖口看了眼手表,驀然驚覺都已經七點了。
他已經在外麵遊蕩了三個小時了。
收起沮喪的情緒,紀輕舟走到最近的電車站台,乘車返回解公館。
回到家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了,這個時間點,晚餐早已結束。
雖說解家人給他在廚房留了飯,但紀輕舟一個人坐在大餐廳吃飯也沒意思,便讓傭人幫他把餐食送到二樓東館的小餐廳。
飯菜一直蓋在灶頭的大鍋裡,還是熱乎的。
走了這麼多路,紀輕舟胃袋裡早已空空蕩蕩。
此時什麼都不願想,端起飯碗先夾了兩塊紅燒肉,舀了幾勺湯汁澆在米飯上,伴著肉和醬汁,唏哩呼嚕地沒一會兒就吞下了一碗飯。
他緊接著又盛了碗飯,剛拿起大勺準備往碗裡加一勺魚湯,一抬眼卻見一道白麵黑影無聲地直立在門口。
他嚇得一激靈,待看清人影後便無言地歎了口氣,邊盛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