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墓園。”一直保持沉默不語的司機突然說道,他的皮膚是死者才會有的僵硬蒼白,嘴角幾乎咧到太陽穴,注視她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一起去。”
叮鈴鈴。
她的手機鈴聲響起來,紀蘭因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在所有人詭異的目光下,她按下了通話鍵。
“……因因……到學校了嗎?”隔了將近數十秒,丈夫的聲音才從屏幕中傳出,嚴重失真,卻和以往一樣溫柔。
紀蘭因的腦中一片空白,方才有隻冰涼的手從腰間擦過,伴隨著掠過耳際幽微的風,車窗上除了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時多出一隻血淋淋的掌印。
“我好像……坐錯車了。”她顫抖著牙關,逼迫自己發出聲音,憑著借由通話暫時得來的勇氣站起身來,小腿肚軟得幾乎要融化在滿室的黑暗裡,與那夥人錯肩時她隻來得及捕捉到他們飽含擔憂的目光,青年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彆再向前。
“不能下車……”司機的頭從背後轉到前胸,說話時不斷有汙血從他的口中滑出,語氣近似警告,“活人……不能下車。要到……墓園去。”
“先聽我說完——當我是在胡說八道也沒關係,總之你最好和我們一起走,現在下車,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衣袖被人更加強硬的拽住,少女嚼著泡泡糖說道,試圖喚回她遊移不定的視線。
如果是平常的她,也許會抓緊時間問清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她聽到丈夫一如往常微微笑了起來。
“是因為太累了吧?……沙沙……因因,今天就彆去上班了,我在家裡很寂寞……”
紀蘭因跌跌撞撞從司機和女學生的控製中掙脫出去,她從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會有那種力量,在聽到那句話的瞬間,輕而易舉撞開了他們伸出的臂膀,她聽見自己的胸腔裡傳來積水滴答作響的聲音,冷意與劇烈的疼痛同時襲來,逼迫著自己回頭——
幾百張麵無表情的青白麵龐緊緊貼著車窗,不約而同地注視著向前方奔走的她,像是微笑,又像是在責怪。
責怪她為什麼,要拋下他們半路逃跑?
離她最近的車窗慢慢降下來,一隻纖細而柔軟的手爬出,如同靈活的蛇絞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隻見某個濕熱的物體在掌心跳動著,過分熟悉的規律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因因……?”
電話那頭丈夫還在說話。
*
紀蘭因的眼皮動了動,長時間漂浮於海上的身體曆經一周的輾轉總算落回了實處,她的胸口仿佛積壓了過多的淤血,很顯然,此時過於混亂的神智尚不足以支撐她作出任何判斷。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燈光明亮而柔和,打在額頭並不會讓人覺得刺目,反而像母親的手一下有一下撫摸著側臉,帶著朦朧而溫柔的錯覺。
無數重疊的光圈在視野中抖動,她隻來得及發出含混不清的囈語,毫無意義,僅僅是出於求生的本能逼迫喉管擠出的單個重複音節。
她的身體插滿了無數管子,呼吸、進食、一切的生理活動都由外物左右,過了很久耳邊縈回的噪音才慢慢消減,紀蘭因試圖在翻攪不停的記憶殘片裡,挑選出自己最需要的部分。
下車後她不敢停留,朝著來時的路折返,跑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她已經不記得了。直到最後一絲力氣用儘她才回到小區樓道裡。
然後呢?
胸口很痛、無論怎麼掙紮都發不出聲音,整個人仿佛陷在泥沼中逃脫無能,她在疑似二樓樓道口撥打了救護車,聲控燈一盞一盞亮起,數不清的腳步聲紛湧而來……她連自己的名字都沒來得及說完,就失去了意識。
一個小時後。
護士輕手輕腳退出了病房,紀蘭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