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靈在眾人的目光中“騰”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容與身旁,把他帶到教室旁邊的小會議室裡,自己用後背擋住玻璃窗,隔絕外界的視線。
“找我?”她問。
“嗯。”容與的臉上被光線照得滿是密密麻麻的紅點,看起來有些可怖,“你四天沒回來了,我聯係不上你,就想來這兒碰碰運氣。”
“現在我在這兒了。”曜靈沉默一瞬,低聲道,“有什麼事嗎?”
“彆生我的氣了,我知道錯了。”容與向前一步想牽住曜靈的手,被她不動聲色地躲開。
“我沒有生氣。”曜靈說,“你應該也看到通知了,想轉專業得完成小組作業,最近在忙這個。”
兩人都沒有提起景海實驗室的事。
“再忙也要回去啊,我試了下你說的在肉外麵裹上澱粉油炸,昨天終於弄出來了。”容與興奮過後神情落寞下來,“但是等到晚上的時候一點都不脆了,不過今天可以做新的。”
曜靈這才注意到他裸露在外麵的皮膚上,不僅有紫外線曬出的紅點,還有高溫燙出的不規則傷痕。
見她依舊沒有說話,容與的眼睛泛起水光,倔強地低頭不想讓她看到。
“……”曜靈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上當。
太能裝了這個人。
這種示弱、偽裝、欺騙對他來說信手拈來,像呼吸一樣簡單,幾乎演變成了一種生存的本能。
“我沒有乾涉你去向的意思。”容與低著頭說,“景海實驗室經常會有監察隊去巡查,我怕你碰到他們起衝突,好不容易才出來。”
已經碰到了,曜靈想,是不是間接說明,景海的監控已經許久不曾使用了?又或者由於地底實驗的保密等級,全部沒有接入網絡設施,所有數據都保留在紙質上。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監察隊會抱著紙狂跑。
“監察隊去那兒乾什麼?”曜靈打探道,“你之前碰到過?”
“我上次差點死它們手裡了!”容與高興她終於理自己,趕忙接話,“還好躲著監控跑開了。”
曜靈笑而不語,內心其實不大相信他都能看到監察隊的情況下,監察隊抓不住他。
“既然你提起來了,那我多一句嘴。”曜靈說,“我沒有找到腦機接口。”
“我猜你也是因為這個懷疑我。”容與委屈道,“上次碰到的時候,接口沒來得及斷電,被發現端掉了……”
曜靈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真的!”容與壓低音量,鬼鬼祟祟地湊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甚至吹起她的發梢,有點癢,“幸虧有彆的實驗體幫忙,他們還在那裡。”
曜靈立刻問:“他們?景海不是廢棄了嗎?”
容與湊得更近一些,幾乎貼在她耳朵上,神秘地說:“我們這種人形的被放出來了……有一些無法移動的,他們在地下待著集中管理。聯盟嫌浪費資源想斷掉營養供給,不知道為什麼不了了之。你有遇到嗎?有些入口有軟凝土砌的牆,有些入口是實驗體自己把守。”
“……那個軟凝土,是不是敲起來很像金屬,但是使勁推變形之後又能回來的那種?”
“是啊。”容與意外道,“你找到那裡了?進去了嗎?”
現在可以找辦法進去了,她想。
“路過沒注意,隻覺得那裡很新,以為翻修過。”曜靈說。
門外上課鈴響起。
曜靈問:“你找我就為了這個嗎?我沒有刻意不回去,隻是最近有點事,你先回去上課吧。”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容與眼疾手快抓住曜靈的胳膊,執拗地問,“今天晚上回來嗎?”
曜靈有點心煩:“不了。”
“明天呢?”
“有事。”
說罷就要抽回胳膊。
容與不甘心地擋在門口,一副誓死糾纏到底的模樣。
過敏的紅點鑲嵌在蒼白的皮膚上,看起來分外可憐。
曜靈無奈:“你不要這樣。”
“我真的沒有騙你,以後也不會再騙你了。”容與像是想起來證據,“我可以帶你去景海找他們的!他們都可以作證!”
他身體有些發抖:“我一個人在屋裡好害怕……你回來不和我說話也好,房間裡冷冰冰的,可是我不敢把未來開開,總會夢到它半夜把我的四肢拆開丟進集能爐,好疼。”
叩叩叩——
問外傳來同學的提醒:“曜靈,去訓練場上課了!”
“麻煩幫我我請個假!”曜靈喊道。
容與敏感地問:“你要去哪裡?”
緊接著,他的視線變得一片漆黑——曜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隨手順的他的黑色帽子,一把扣他腦袋上,帽子上她常用的洗衣液的香味沁入鼻腔。
“去網聯,送您老人家回去。”
容與抓著帽子愣在原地,錯愕的神情駐足在臉上。
“走吧,祖宗。”曜靈扶著他的肩膀把人撥開,做了個“請”的姿勢,“儘量少耽誤點課,佟輕都恨不得吃了我了。”
大門一開,門外的嘈雜如潮水搬奔湧而來。
沒有課的,趕路的,看熱鬨的同學紛湧而至,都若有若無地看向他們。
那一刻,門外的光打在曜靈身上,微風和煦,撫摸她的臉龐後,將這份溫和又不可斬斷的聯係吹到他的身上。
那些光不再是恐怖的利刃,那些人的目光不再是刮骨的鋼刀。
容與平生第一次覺得,這兩樣東西竟然和“美好”一詞沾上關係。
美好到他都沒有注意到曜靈再次避開自己想要牽住她的手,隻是蠢得像剛從培養皿裡出來一樣不協調地跟在她旁邊。
曜靈刻意走在玻璃棧道外側,隔絕了絕大部分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