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心情仿佛從沉悶的穀底坐直升飛機升到了穀口,躺在灑滿金黃色、天藍色、橘黃色、粉紅色嬌嫩小野花的廣闊草坪上。
鳯姨找來一個透明的小塑料袋,拉著我上了天台。
住八樓樓頂的唯一好處就是獨享天台,除了夏天儼然一個焗人肉包子的大蒸籠、冬天勝過四麵通風的晾人肉乾的大風櫃,勉強也稱得上是好處。
附近幾幢樓房的樓頂無一不綠意盎然,區彆在於有的花團錦簇,蜂圍蝶舞,有的綠樹成蔭,蚊蟲成群,也有的一派田園風光,天然肥料的氣味四處張揚。
我們家的天台則彆具一格,比天然還天然,除了一棵綠油油的柏樹透出幾分生活氣息外,怎麼都給人留下主人隱居不出、疏於打理的印象。
天台上一橫一縱用紅色磚頭砌成兩個花圃,西北角和西南角還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花圃,沒有花圃的中間地帶放著一個不鏽鋼的晾衣架,後來竟然成了我繞八字學騎自行車的場所。
花圃裡填充著據說從池塘裡運來的泥,泥色缺少營養,現在卻培育了比路邊還豐富的各色野花雜草,它們各據一方,其樂融融。
西北角的花圃裡佇立著我們家的柏樹,每個頂層住戶的天台都有一棵柏樹,傳言根據柏樹的長勢就可以判斷每一家的興衰。傳言也並非無根無據的,東麵一家的柏樹在某一個冬天萎蔫了,不久就傳來消息,那家的女兒夭折了,那房子沒多久就易主了。
我最喜歡某個季節柏樹上結的柏子,小指甲蓋大小,像個小刺蝟似的,放在手心裡,芳香自手心沁入,經久不散。
我經常在書桌上撒上一把,它們周身的小腳抓牢桌麵,不讓我把它們滾來滾去。
至於是哪個季節呢?小孩子是不會去考究那個季節的,隻需考慮好不好玩。
若要深究,上網查一下準能知道,但我認為沒有那個必要。
在江市這個地方,四季的植物都是青蔥嫩綠的,四季是四季,植物是植物,它們自成一統,並不怎麼相互搭理,更不至於一起討論怎麼合作。縱然把柏樹長柏子的時間和季節對上號,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它們長出來我就去摘一把,不長我就玩彆的,沒有絲毫不便之處。此時,像一隻隻綠色手掌朝天舉起的柏樹葉子間,傳來幾種小昆蟲談天說地的聲響,是夏天。